『2』
阿旺在前面開路,女生的身後,一群孩子蹦蹦跳跳的跟著。
他們穿過一片紫竹林,一片桃花林,走過一條溪橋,一條田間小路……
約摸半個小時,他們就回到了村中。
女生讓孩子們都散了,獨自一人上了東坡,再穿過幾間老房,就到了一間門前,她輕輕扣開了木門,就走進了去。
一進門,就見到堂房中央坐著一個白髮老者,她母親正畢恭畢敬地向他斟茶。
女生剛進院中,老者已似有所覺,向外看了過來。
只見老者穿著寬鬆的布衣,兩鬢花白的一頭長發盤起,用一根桃木叉束著。長著皺紋的消瘦的臉,卻甚是飽滿紅潤,加之一雙炯炯有神,似乎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睛,更顯得他仙風道骨。
她母親見女生止步愣了少許,就離座忙過來拉著她,喜道,「阿容,這是東穀神醫,快來拜見!」
女生緩了神,上前微微躬身拜道,「見過神醫!」
老者擺了擺手,含笑道,「孩子,無需如此!讓我看看你的傷。」
女生猶豫了半刻,又見她母親催促,才摘下帽子和蒙面的圍巾,露出了光頭下一張猙獰可怖的臉。
疤痕呈塊狀,佔據七成面部,鼻子、下巴、左耳等處成畸形,頭額瘢痕增生。
從只剩沒有被硫酸毀掉的一雙雪亮的星眸和整齊的皓齒,及臃腫卻天然的臉廓,可見這張猙獰的疤痕臉,原是多麼的精巧。
女生又撩起左手衣袖,露出臃腫帶塊疤的手。
她母親再次看到這雙明明一樣的玉手,如今已是天壤之別,再看看她這張原本如花的臉已成這般模樣,再次忍不住淚流,向老者哭拜道,「求求老神醫您,救救阿容吧!她今年才十八歲,就因為毀容,丟了學業,往後找個依靠都難,這大好青春只能在這窮鄉僻野度過了……」
姑蘇容扶著她母親,落著淚卻堅定地說道,「阿媽,沒事的!我想通了,以後誰也不嫁,哪也不去,就在村裡孝順您和報各位鄉親的恩情。」
老者拂著花白的長須,聽了她的話,點點頭,凝眸沉思了少許,才道,「我有兩個方法,一是以針灸治療,藥丸和藥水輔助,二是另尋他法。」
姑蘇母親聽了大為歡喜,還不等她言語,老者又道,「這第一每日須以針灸刺穴,日服三粒草藥所制的『復生丸』,加以谷中潭洞之泉新湧出的清流,配之草藥沐浴洗滌,如此不間斷一二十年後可痊癒。」
姑蘇母親有些驚道,「一二十年?」
老者點頭,「少則十年,多則二十年。」
姑蘇容卻是喜道,「多謝神醫!我本來就沒抱什麼希望了,要是能治好,這點光陰我自然能等得起的,可我不能打擾您如此長的清修。」
姑蘇母親急道,「可是……阿容,你說過你的夢想是讀了雲藝大學,再考去北影,做一名好的演員,將來造福四鄰八舍……」
姑蘇容打斷道,「阿媽,是我瞎了眼,任那混蛋糾纏才成這樣,實現不了夢想了,往後就為鄉親們多做點事……」
姑蘇容說著,又落下了晶瑩的淚珠。
最近又染了些許白頭的母親,伸來粗糙的手輕輕擦拭著她眼角的淚水,「阿容別哭了!淚流到了傷處,會更痛的。」
姑蘇容強忍著淚,點點頭。
在一旁的老者說道,「我這次下山,本打算醫治一番,再去長期遠遊。沒想到,這孩子的病情,比我想像中還要棘手。」
姑蘇容母親聽了,忙跪下,「求老神醫一定救救阿容!不能一輩子就這麼毀了!」
老者一手拖住姑蘇容母親,不讓她跪下,「孩子母親,你無須如此!我既然答應救治,自然不會食言。」
姑蘇容也摻著她母親,這時問道,「可是,神醫您……」
老者含笑道,「我留下兩日邊治療你,邊傳你部分醫術,以日後自救。」
姑蘇容聽了忙喜道,「多謝神醫成全!」
姑蘇母親忽道,「阿容還不快奉茶跪下拜師!」
此言一出,這時姑蘇容才醒悟,忙斟茶跪下,雙手奉茶,言道,「師傅在上,弟子姑蘇容敬上!」
老者坐在堂房正中座位,接上,「也罷!既然孩子你已誠心敬茶拜師,今日之後便是我東谷霽鴻的第一個弟子。」
老者飲了一口,看著正要三叩九拜的姑蘇容,忙道,「起來吧!那些繁文縟節就免了,日後也無須多禮。」
姑蘇容還是跪地三拜才起來,姑蘇母親道,「這拜師禮有些簡陋,得置辦個拜師宴。」
老者聽了忙止住,不想過於隆重,以至鋪張浪費。
姑蘇母親卻說什麼今日也搞一個小村宴,宴請村戶家主,以慶姑蘇容拜師。
村中聞姑蘇容得拜東谷老神醫為師,家中欲小辦拜師宴,皆自相出資共辦此宴,由是,小家宴成村宴,連宴三日,四鄰八舍競相送小禮來賀。
宴后,東穀神醫將集畢生所學寫成《東谷醫經》一書傳授給姑蘇容,並施銀針刺穴,又以草藥敷外傷,食藥丸舒內。
如此一月後,姑蘇容初明醫經之理,自可行針製藥。
東穀神醫又解她各種不惑,傳她各類小技,述之所聞。如此又一個月後,便留下一封信,不辭而別,從此遠遊去了。
姑蘇容拆開信,信上除了一些囑咐之外,還另附一秘傳,記載著一套針灸之法,名為《玉清玄陰氣引》,乃女子駐顏之術,方法則是以針灸刺隱私之穴,每行針須赤身而施兩個小時,中途不可中斷。
此套針法最適合她此時的情況,學會此法可事倍功半。
然而,信中則道這是一部殘卷,未經驗證,告誡她如有不適立即停止,並告訴姑蘇容,這本針灸之法,是多年前他闖入深林谷流源頭的山脈腹地,從一個山洞中所得見而記下的,並建議姑蘇容在他離開后,可去他原所居住的山谷自行治療,每日以潭洞清泉沐浴,又告誡姑蘇容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可去山脈腹地,那裡不僅野獸眾多,還有詭異的自然現象,兇險異常。
姑蘇容將信收好,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臉正漸漸變回精巧的模樣,又看著手機上昨天收到的簡訊。
「姑蘇容同學,我是雲藝大學校長東谷川,正式代表我校向你表示誠心的道歉!對於你在校園所發生的不幸遭遇,我校表示痛惜!同時負有一定的責任,我校將以經濟形式進行補償。此外,涉嫌此案人員已交給有關部門處理。另我校教導主任王崬私自將你開除一事,現已查證屬實,並給予王崬相應處理。經領導層一致決定,給予姑蘇容同學無限期返校復讀,再次歡迎你的加入!讓我們共同營造和諧、安全的校園!」
姑蘇容輕輕撫摸著被硫酸毀容的臉,任由晶瑩的淚水湧出,流過道道塊狀的疤痕處,陣陣痛癢不已。她咬著牙,睜著雪亮的雙眸,握著拳頭,狠狠地道,「兩年,兩年後,欠我的,我要你們加倍奉還!」
東嶺叢林深山裡,有一處山谷,群山相環,雲霧繚繞。一條白色的瀑布便是從高高的山崖上,蒙蒙的雲霧間傾瀉而下,宛如從九天而落。
瀑布下是一座小涼亭,亭子里有兩個石凳,凳前是一個石桌,桌上擺著一副還未下完的圍棋,棋盤有兩個白瓷碗各裝著黑白棋子,碗側也有兩個白瓷酒杯,杯中之酒還未飲盡。
此外,亭中還有一個香爐,一個火爐。
香爐生香,火爐燒酒。
姑蘇容一走進此間,便覺置身於詩境之中。
她看著亭外桃花盛開,潭水清澈,魚兒戲游,感受著谷風清涼,聞著桃花芬香,聽著谷流涓涓……她似已忘卻所以憂愁,陶醉其中。
忽然,一聲清脆刺耳的鳥鳴傳來,使姑蘇容清醒了過來,回想剛才的忘我,忘憂,她只覺冷汗直流。
毀容、污名、失學之仇,她豈能輕易忘卻?
她不由地退出了涼亭,向方才的鳥鳴循聲望去,只聽從一片雲霧竹林中傳來。
她循聲而去,不一時就進入了雲霧竹林之中。
雲霧蒙蒙,竹林重重,不見路之通向,唯聞無名鳥兒之鳴聲,似近似遠。
循聲漸進,少時花香撲鼻,一條竹林曲徑栽著各類花草,花開各色,草生各異。
從徑而入,又少時便見一間茅屋,坐落於雲霧翠林青竹之中,藩籬上爬滿青藤,藤上開著白紅紫三色之花,幾隻彩蝶正翩翩起舞。
輕輕推開半掩的柴扉,進入屋院中,便見一個石桌擺在院東側,桌一旁是一排灶爐,灶前是幾個竹架,架是三五個扁竹籮,竹籮里是一些草藥干。
姑蘇容看了看,便朝茅屋而去,推開虛閉的木門,就徑入屋裡。
屋內極為簡潔,一爐一床一桌一書架而已。
屋中央擺著一個大青爐,上閉著蓋,下似燃著木炭。
屋窗前是一張木床,床上已無一物。床頭一旁是一個青檀木桌,桌上還擺著筆墨紙硯,及幾個小瓷瓶。
屋東則是一個書架,擺著數十本厚厚的舊書,姑蘇容大致看了看,大多是醫書。
她走到屋窗前,推開了窗,只見窗外竹林雲霧縹緲,花草隱隱綽綽,一個直徑兩米大小的橢圓形小石潭坐落其間。
姑蘇容開了后屋之門,走下青苔石階,步入小石潭中,潭水生煙,不見其底。她左手捧著潭水,觸及而溫,捧起而涼。
這應是神醫所言之潭了,姑蘇容想了想,便全解了衣,赤身下了潭中。
小石潭不深不淺,她站著,潭水只到肚臍位置。坐著,潭水便已到鼻樑處。
姑蘇容取了一套銀針,按照《素女玄陰氣引》所記載開始以身試針。
從此每日以潭水沐浴,以針灸治療,大致一年後,姑蘇容只覺被毀容之處,肌膚已開始潤滑,奇迹般的脫落一些舊皮,生出了新的皮膚,而新的皮膚較以前都雪白光滑。
這一日,春風滿面,桃花芬香,姑蘇容已覺針灸之法,所起的效果已日漸減弱,便決心進入山的更深處,冒險尋找那個山洞,只有得到完整的經書,才有可能解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