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生命是什麼

「不行！」蔓金苔收緊了手，把懷裡的朱雀摟得更緊。

「誰都不能吃它，我不允許。」對他來說，這隻朱雀與其他可以成為「食物」的其它生靈不同。

「哈哈哈哈……」老人大笑起來。

「活了這麼久，第一次遇到你這麼有趣的蔓金苔。」他從樹梢上跳下去，老人在樹下沖他招招手，「來，我們走吧。」

蔓金苔看著他，突然說：「我見過你。」

他記得有一次，他看見許多妖怪聚集在一起，就是這位老人，妖怪們敬畏地簇擁著他。

蔓金苔坐在月光下，手裡拿著一本寫滿蝌蚪般的書，膝上還放著另一本，上面用最高級的油墨印著方塊字。

人類可以通過文字和語言的各種變化來表達各種思想和情感。蔓金苔不知道人類為什麼那麼善變，但是學習文字的過程讓他感到很快樂。

「『人類』是什麼？」

「看著我，我就是一個人類！」

「人類……」

蔓金苔看著醉醺醺的老人躺在河畔的一塊大青石上，再看著畫報上一絲不掛的女郎，他搖搖頭。

然後他認真地開始閱讀那本上古的法術書。當他把書翻到最後一頁時，老人終於停止了如雷的打鼾聲，揉了揉眼睛，走近他說：「起來，我們今天開始練習變化形體。」

「首先變成人類。」

「人類？哪一種？」

「我！先變成我！」

學習變成人類的課程比蔓金苔想象的要難。但他很快就學會了變成「老人」，「女人」或畫冊中的其他任何人，可是如果沒有畫冊的參考，他就算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也不能憑空變出一個人來。

「喂，你這笨蛋，你變的這是男人還是女人？有女人長鬍子的嗎！」

「手……這是人手嗎！」

「人類的耳朵有向上長的嗎！」

「你是人還是狗！人有那麼長的舌頭？」

「白痴！」

「笨蛋！」

老人氣喘吁吁，重重地坐在地上，呼出一口氣瞪著他：「我都……快被你氣死了！不過，這一次總算變得象個樣子了。」

變成人類男子的蔓金苔站在老人面前。雖然他的眼睛大得誇張，看起來更像一隻兔子而不是一個人，但總的來說，老人可以馬馬虎虎地接受他是一個人了。

「從現在開始，保持這個樣子十天內不許變，你得學著做人了。」

蔓金苔扯了扯他覺得被束縛住的人類衣服，靜靜地坐下來看書，旁邊的老人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原本以為降服這隻蔓金苔要下一番功夫，可沒想到他會如此順從聽話。不管他教他什麼，他都認真而急切地接受了。

「應該給你起個名字了。」

「你是蔓金苔，金色的……螢火蟲……你以後終究要走出山林與人類混居，所以必須有個姓氏，就叫……唔，為師就給你起個名字叫金螢吧。」

這種起名方法真夠草率的，好在蔓金苔也不會想出什麼反對意見來，他只是伸出手指，在鬆軟的泥土上寫出了一個「金」字，再在後面寫出一個「螢」，然後抬頭看著給他起名字的人。

「對，就是這個名字，從今天起，你就是『金螢』。即使有成千上萬隻蔓金苔，你也不再和他們一樣了，你是獨一無二的。」

「金螢」點了點頭。他終於有名字了。

「金螢，螢，螢……」

小朱雀嘴角還沾著獵物的血，它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從樹上嘩啦嘩啦地飛下來——它最近開始自己出去捕食了。奇怪的是，這個本來挑食挑得不得了的傢伙，對自己抓來的獵物卻不管是什麼都吃得津津有味，也不像以前，總是這個不吃那個不吃了。

「名字，金螢，螢，螢……」它開心地繞著螢飛了好幾圈，叫了好多好多次這個名字。

「那我呢？我的名字呢？」

它終於落在老人面前的一塊大岩石上，歪著頭，眯著眼睛問道。

「這裡就你一隻小朱雀，獨一無二，沒有名字也不會混淆的。哈哈哈，不過呢……」

老人看朱雀真的被逗急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口風一轉，指了指金螢說道：「如果你想要一個名字的話，就讓金螢幫你起一個吧。」

「朱雀……赤……金色的火焰，和我同性，就叫金焰吧。」

在草率命名方面，他倒是跟師傅學得很快。老人嘆了一口氣。他原本希望這個徒弟比他自己更有創造力的。

「金焰，焰……」朱雀略有不滿，它覺自己應該配得上更響亮、更了不得的名字，不過想想也不算離譜，「不過算了，既然是你幫我起的，金焰就金焰吧，我也有名字啦！金焰，焰兒……」

金焰表現著它的寬容和大度，在金螢身上擦了擦嘴，開始睡它早餐之後的上午覺。

金螢把它抱在膝蓋上，輕輕撫摸朱雀讓它安睡，突然抬頭問老人：「那你呢？你的名字？」

「我本名叫鄒筥，編竹筐的……後來因為逃難改姓為「鄒」。」

金螢現在終於知道他的名字所遵循的原則了：「原來是這樣……」

「螢，快追！」焰兒從空中俯衝下來，擊倒了一個敵人，對著逃跑的那幾個大喊大叫。金螢隨著它的聲音，像一道閃電衝了出去，和逃跑的敵人的影子相結合，將對方利落地解決了。

「七隻全都在這，沒有漏網的。」金螢站起來數了數。

他們正在捕殺一種長得像小哈巴狗的長著紅色眼睛和白色尾巴的妖怪，這種叫做哆即的妖怪一兩個一起出現並不重要，但是七八個在一起就會引起火災。短短几天，兩片森林都被他們燒成灰燼，數不勝數的動物，植物，甚至妖怪都因此喪生了。

「我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啊？」焰兒一邊氣鼓鼓地吃，一邊不滿的嘮嘮叨叨，「整天被他派來遣去的多管閑事。」

妖怪們一向是認為事情與己無關，把它擱在一邊不管的。可鄒筥最近卻經常吩咐金螢和焰兒做一些反道其行的事。

「橫豎你也吃得很開心。」金螢輕拍著抱怨的焰兒。

突然想到，鄒筥主動找他和焰兒。目的是否也和這些行動一樣呢？他原本就是……想殺我們嗎？

「是這樣嗎？你原本是打算殺了我們，是不是？」金螢嚴肅地看著鄒筥。

鄒筥簡直不敢相信，他張大嘴巴驚訝地說：「什麼？你到現在才發現嗎？」

聽到這話，金螢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種難以解釋的情緒，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怎麼了。

鄒筥看他垂頭喪氣低著頭，神情黯然想要離去，突然「撲嗤」一聲笑了，叫住了他：「怎麼，不高興了，你能學會『不高興』也著實容易啊。」

「我沒有不高興。」金螢有意識地避開了自己內心的異樣，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突然生出了對老人的陌生感。

「哦，居然還學會撒謊了，這個進步也太快了。」

「我……」

「看來，是時候和你好好談談了。」鄒筥瞭然於胸地拍拍金螢的肩。

金螢獨自坐在河邊，靜靜地回想鄒筥剛才說過的話。

「你不再是那虛無空靈的蔓金苔了，你已經擁有了生命。」

「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