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宮女阿真
選后大典前戲已過半,安容華因對秦素衿的顧慮,心生一計,決定再次試探。
掐著眾佳麗出門的時辰,慈姑拽著一個滿身是血,面目全非的宮女扔在大殿前,血腥場景看得佳麗們觸目驚心。
「慈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她是誰啊,怎麼弄成這個樣子?」謝錦書問道。
「錦繡宮的宮女阿真。」慈姑一臉嚴肅說道,「她企圖替你們佳麗中的一位背地裡跟皇上安排私下幽會,製造先機,在賄賂澄公公時被谷女姑娘當場抓獲,受了四十杖邢仍舊不肯開口吐露何人指示,十分嘴硬,簡直是不知死活。」
「不是我啊!」
「也不是我。」
佳麗們人人自危,左右懷疑,私相授受在宮規上可是犯了大忌,算計皇上更是大罪。
「說吧,到底是誰給了你銀子,讓你為她做事,你只要指出她來,就不再罰你,否則,谷女姑娘說了,要麼打到說,要麼打到死!」慈姑表現得十分兇惡。
「谷女真這麼殘忍?」謝錦書不忍置信。
然而主場戲卻在阿真身上,她顫顫巍巍得抬起血跡斑斑的手往前方一指,佳麗們便都慌張逃跑,她們可不想無緣無故成為替罪羔羊。
阿真目光鎖定了秦素衿,便爬出兩道血痕向她艱難得挪動過去。
眾佳麗幾十雙眼睛加上慈姑都盯著秦素衿看,她眼裡有幾分懼色,並非因為她就是那個所謂賄賂宮女阿真的佳麗,而是一旦被誣陷,她之前一切的努力便都白費了。
阿真企圖伸手抓住秦素衿的裙角,她卻用盡全身力氣一腳將她踢了出去。
「不是我!」
阿真被踢翻之後便開始口吐鮮血,佳麗們也於心不忍。
「她是不是要死了?」
「像她這樣低等下賤之人,敢違背谷女姑娘,死也是活該!」慈姑道,「來人,拖下去繼續打,打到她說為止。」
「夠了!」顧南奚終於沉靜不下。
「難道是她?」佳麗懷疑道,卻是想不到。
「顧佳麗,你可知你現在要是站出來代表什麼意思?」慈姑冷言威脅。
「我知道你們會說是我賄賂她,但並非如此。」顧南奚一句蒼白地自證,依舊站了出來,「國有國法,宮有宮規,私相授受確實違反宮規,卻沒有一條宮規說,可以私刑逼供宮人致死,宮女之罪,宮中自有論斷處。她也一條人命,不可輕賤。谷女是太後娘娘親命管理我們一眾佳麗,我原以為她行事作風雖然強硬獨特卻也有規矩可循,可就今日看來,她的作為並不讓人心服。」
「顧佳麗,你可知自己質疑谷女姑娘,便是冒犯太後娘娘?」
「若太后輕信奸佞,任其痛下殺手,我也不畏直言。」顧南奚眼裡越發堅定。
阿真還在地上,她一手是血地抓住了顧南奚的腳踝。她便蹲下身去扶起阿真,帶她回了自己的房中。
慈姑鬆了一口氣,眾佳麗眾口一詞。
「看來就是這顧南奚了,當真看不出來她平日里不爭不搶的,居然背後有這種手段。」
「慈姑你不處置她二人嗎?」
「一切由谷女姑娘做主。」
「谷女,她在哪兒?」
顧南奚小心翼翼扶著阿真進了房間,讓她在一旁坐下,她便去柜子里取葯。
「你為何救我?你明知會被懷疑的。」
顧南奚手中的藥瓶緊握,說道:「總不能看著你被活活打死。」
「你既不認識我,又未曾受我恩惠,沒必要啊!」
「或許覺得你像我吧,曾經也有人在我危難之際出手相救,就當我還這個世間一條命吧。」
「可你跟谷女姑娘作對,就是違背太後娘娘的懿旨。」
「即便皇權在上就是規矩,若是仗勢欺人,我也依然不會屈服。」
顧南奚取了葯和布,卻又覺得這處處傷口應該先擦拭。
「我去打盆水回來,很快回來。」
顧南奚離開房間,阿真卻一身輕便地掏出手帕擦拭去自己臉上的血跡,露出了安容華的真容。
顧南奚端水回來,一眼便看見安容華端莊地坐著,衣裳卻是那個遍體鱗傷的阿真。
「阿真?谷女?」
「是我沒錯,這只是一場戲,我谷女,確如你所言行事風格相當獨特,也不會私刑置人於死地,更不會讓太後娘娘的臉面抹黑。」
「可是為什麼?」
「試探你們。」安容華一笑,「你在一眾佳麗當中各方面都十分優越,雖然秦素衿比你更勝一籌,但從今日看,我確實該重新考慮你二人在我心目中的先後順序了。」
顧南奚又無言。
「我本以為你為人冷漠,可你又能救一個命在旦夕還可能會連累你的可憐宮女,有仁愛。不惜自己的清白,卻又可以有理有據地說出宮規,知輕重,不糊塗。敢於質疑我的惡行,挑戰太後娘娘的權威,明是非,有膽識。」安容華一通誇獎。
安容華血淋淋地回到碎月軒,雖是演戲,可額頭卻實打實地被秦素衿狠狠踢了一腳。
「好疼啊!下手真重。」安容華觸碰不得額頭。
「可是吃到苦頭了?」夏懷瑾突然出現在門外。
安容華不自覺憋下嘴楚楚可憐模樣,忽而意識到夏懷瑾身邊還有兩個太監,端著水盆和藥箱。
太監放下東西,夏懷瑾便讓他們下去了。
「本王說過,此法不妥。」
「何來不妥,可刺激了,你知道那些佳麗多可氣嗎?還有你那個侄女,一腳踢在我頭上可狠了!疼死我了!」安容華見四下無人,語氣音色都變了。
安容華洗去手上的血跡,擰乾了帕子,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就遞給夏懷瑾。
「幹嘛?」
「你幫我擦,我看不見。」安容華說得十分在理。
夏懷瑾一扭頭又轉回,接過帕子便坐在安容華面前,為她擦拭臉上發上殘留的血跡。額頭確實淤腫了。
擦去骯髒的痕迹,安容華膚如凝脂,吹彈可破,她的眼睛格外明亮卻又深不見底。
「就算要演戲,也大可以讓其他人來的。」夏懷瑾口吻憐惜。
「那怎麼行,她們的演技怎麼可能有我好?」安容華一副捨我其誰的強勢。
「也是,誰也比不過你。」夏懷瑾不與計較爭辯地配合道。
「不過我這一腳不算白挨的,我決定了,就是顧南奚!」安容華堅定道。
「就算你主持選后大典,最終選擇何人為後還是皇上做主,不是你能夠決定的。」夏懷瑾耐心教導一個任性飄起的女子。
「反正啊,秦素衿絕對不行!」安容華看清了秦素衿內在的冷漠狠辣。
「正因為她踢了你一腳?」
「我可不是來假公濟私的我跟你說,我絕不是因為她是秦珂的侄女就……」安容華本心並非如此卻將也是實話的意思說了出來。
「本王不在意。」夏懷瑾說著將藥粉倒在繃子上準備給安容華包紮。
「你不在意我被踢了一腳嗎?」安容華關注點突然跑偏,一把抓住夏懷瑾的手腕,一臉認真地等待答案,竟是,「別動。」
安容華僵著手鬆開夏懷瑾。
「忍著點疼。」
夏懷瑾附身過來,將繃子繞過安容華的腦袋,小心翼翼地包紮著。安容華不敢動,卻使勁抬起了眼珠子,凝視這個角度為自己溫柔的夏懷瑾。
「一點都不疼。」安容華輕聲細語。
夏懷瑾為安容華包紮完畢,才發現她通紅的臉頰和僵硬得如同石雕的軀體。
「如果胡思亂想心血上沖的話,可能會導致你頭上的這個包淤血不化,那樣的話,你就要頂著一個包一輩子。」夏懷瑾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你亂講!「安容華驚慌地一觸額頭,確認沒有一個大包,「你怎麼可以嚇我呢?」
安容華情緒激動道抬手便要捶夏懷瑾,他卻當安容華的面笑出了一張二十年前的臉,讓她所有的憤怒消散一空。
安容華的手掌輕輕地落在夏懷瑾臉頰,即便他的笑容漸漸消失,這份感情也已經重新點燃。
「告訴我,你在意我嗎?」安容華目光深陷。
夏懷瑾同樣陷入漩渦,谷女這個深不可測的漩渦,有著舊愛的模樣,有著年輕的瘋狂,幾乎要讓他被吞噬。
但在夏懷瑾內心最深處,那個人仍然能夠擊退一切。夏懷瑾扶住安容華的手腕,退而起身,說道:「將這臟衣裳換了吧,本王迴避。」
說迴避,夏懷瑾分明就是逃避,事到如今,他已不能嚴詞拒絕谷女,那個不再是憑藉理智就可以直言拒絕,而直擊內心深處的谷女。
安容華寬解衣裳,沒有逼迫夏懷瑾決定,她相信,二人之間隔著的星漢已然不復存在,正在一步步彼此相近。
「不好意思,一定是害羞了,畢竟年紀這麼大了。」安容華一個勁兒地認同,腦海里卻回想夏懷瑾那句「不準說本王是老男人」。
「才不是老男人,他可是讓我安容華,心中牽挂二十多年的男人,這輩子都不願忘掉的男人,想要不惜一切留在他身邊的男人,寧願拼盡全力也要讓他再度愛上我的男人。」
一直有一位少女被困鎖在安容華的心牢,直到最近,她才得以釋放,得以追尋嚮往的花期。
一直有一位少年,他成長為最英俊的模樣,不敢如花零落老去,只等待著那位少女,再次摘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