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金絲棗黑糖薑茶(下)
會議之前,劉飛跟著法方代表去唐安的公司交換資料。
走到唐安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她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了一聲嬌笑。
劉飛覺得這個聲音莫名的耳熟,於是扒著門往裡一探,便看見了分外春風得意的——程湖。
她心裡一顫:果然,唐安還是和她在一起了。
這時,程湖和唐安正好也聽到了敲門聲,抬頭向門外看去。
四目相對,劉飛尷尬得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她縮回法方代表身後,心裡祈禱著唐安千萬不要發現自己的失態。
跟劉飛一起到場的代表,是一個金髮碧眼、身材高大的法國人,他的身形本可以作為一個完美的掩護。
可惜這人神經太大條了,沒有察覺出唐安、程湖和劉飛三人間的暗流涌動,帶著滿臉陽光的笑意,走上前道:「唐先生!久仰大名,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說罷,他按著劉飛的肩膀,把她推了出來,示意她趕緊把法語翻譯成中文。
高超的專業素養,就是在這種時刻體現的。劉飛迅速整理好心情,掛上標準的微笑臉,直視著唐安,開始介紹法方代表身份。
但她還沒說幾個字,就被唐安打斷了:「我會說法語。下次協商的時候,閣下就不用帶翻譯過來了。」
他的法語發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小舌音十分舒適地道,語氣抑揚頓挫,標準得可以媲美馬克龍的演講。
劉飛的心卻重重地沉了下去——現在的唐安,已經討厭她到這種程度了嗎?連一面也不想看到。
法方代表滿意地說道:「這樣也好!——劉飛前幾天累得都病倒了,現在她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替她謝謝您的好意。」
劉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法方代表不在翻譯部門任職,理應不知道這件事的。她自己在下班路上暈倒的糗事,難道已經在整個單位里傳開了嗎······
唐安聽到最後一句話后,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是她什麼人,還來替她謝我?
他冷笑了一聲:「她自己要作踐自己的身體,就算讓她休息再久都沒用。」
劉飛感覺到他在注視著自己,於是怯怯地抬眼回看他。
唐安的眉眼比劉飛印象中冷峻了一點,大概是由少年成長為一個男人、稜角更加鋒利了的緣故,看上去十分不易親近。此時,他的唇角嘲諷地勾起,棕色瞳仁中卻連一絲笑意也無——總而言之,他整個人現在的氣質凌厲而狠絕,完全不是劉飛所熟悉的模樣。
劉飛忽然沒有了為自己爭辯幾句的意願。她咬著嘴唇,低下了頭。
「我不認為您有立場譴責我們的翻譯。」法方代表不卑不亢地說道,「她在為工作而付出,不是故意作賤自······」
說到最後,他忽然感到一股莫名強大的寒意,抬眼一看,原來是唐安正慍怒地盯著自己。
法方代表很無辜,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Qu、quoi?(怎、怎麼了?)」
唐安撇開目光,逼人的威壓終於散去不少。他指明了會議室的方向,淡淡道:「我們進入正題吧。」
法方代表欣然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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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已經表明自己會說法語,那麼劉飛也不用跟著他們了。在目送兩人遠去后,劉飛轉身,準備回家休養。
程湖從背後叫住了她:「劉飛?你是劉飛嗎?」
劉飛離去的腳步一頓。
「有事嗎?」
「你的變化真大呀,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其實劉飛的五官沒怎麼變,主要是當年那種天真爛漫的神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久經沙場的幹練,整個人就看上去大不相同了。程湖還是笑著,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異國重逢,即是有緣,咱們······聊聊?」
「不好意思,我沒空。」劉飛才不想跟她有緣呢。
程湖沒想到劉飛一口回絕,不由愣了一會。而她愣神的這會兒功夫,劉飛已經走出去很遠了。
她只好沖那個依然窈窕的背影吼道:「你和唐安之間沒有可能了,你就不要心存幻想了!」
劉飛聽到了這句話。
如果是十年前的劉飛,聽到這話之後,肯定會忍不住同程湖理論一番的。
但是如今,劉飛已經長大了。她作為同傳翻譯,在各大會議上見慣了腥風血雨,自己也磨練得波瀾不驚,她現在才不會因為程湖兩三句話,就動搖了心智。
所以,聽到程湖的吼聲以後,劉飛只是翻了個白眼,就繼續走自己的路了,連一個眼神都不肯施捨給身後的咆哮者。
程湖在原地氣得頭頂冒煙:這個劉飛,真是越來越難討人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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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飛沒有回家,她又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一邊漫不經心地翻著自己的詞典,一邊回想起方才唐安冰冷的態度。
劉飛記得,他的眼睛明明是暖棕色的,可是方才,唐安看著法方代表的時候,那雙眼睛猶如兩塊寒冰,讓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唉,他為難自己也就算了,畢竟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算是欠了他的。可是他連帶著為難法方代表,這就很過分了:代表要是一個不高興,上報給領導,說不定自己就被辭退了!
這份工作是劉飛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作為一個中國人,在法國官方翻譯處工作是很困難的,當初劉飛也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領導把自己留了下來。
留下來之後,劉飛就沒日沒夜地工作,一路進取,終於做到了首席。
劉飛沉浸在回憶中,沉迷不已,以至於沒注意到,辦公室的門已經被推開了。
「前輩?······前輩你想什麼呢?」忽然,琳達的聲音把她拽回了現實,「咱們去吃飯吧!」
劉飛頭疼地捂住了臉:「你最近怎麼老是找我吃飯······你男朋友呢,你讓他陪你去吃唄?」
「我們倆分手了。」琳達滿不在乎地說道,「您就陪我去嘛。」
劉飛一愣,「分手了?——不好意思,我不該問的。」作為補償,她從靠背椅上站了起來,想要抱抱琳達,安慰一下她。
「沒多大事,真的,過不了兩天,我們就會又在一起了。」琳達還是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
劉飛疑惑地看著她:既然知道將來一定會複合,那麼現在為什麼還要分開呢?但是劉飛沒有把這個問題問出口——她畢竟不是開放過度的法國人,別人的隱私,她還是不要探尋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