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春雨閣內，飯點才剛到，食堂里就已經湧現出一大批白髮蒼蒼的老人，這些老人，或拿著空飯盒成群結隊嘮著話，或兩兩結伴互相攙扶著對方走路，總之，臉上全都掛著笑，說話伴著手勢也十分活潑，沒有一個看起來是神情憂鬱的。

羅衣和尹生望著這些魚貫而出的老人，面上難掩羨慕的神情，等他們到了這個年紀，若是還能一起攙扶著來食堂打飯，那就真是天賜的幸福了。

人這輩子，能找到摯愛已經不易，若是能白頭偕老，更是上天寵幸。

只是，羨慕歸羨慕，羅衣總覺得這食堂的場景和自己當年讀書的時候不太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呢？要是較真地思考一番，羅衣也說不清楚。

她只是憑直覺喃喃地問道：「尹生，我們學校食堂，什麼時候多了那麼多大爺和大媽？」

尹生聽到這話就笑了，他早猜到羅衣會這麼問，便耐心解釋道：「這些老人都是附近居民，大多數是退休教職工，還有少數是學校教職工的家屬，他們有飯卡，因此就常來打飯，圖個方便。」

「那說明，我們學校的伙食還是挺不錯的哦，能吸引到那麼龐大的老年人群體。」

尹生攬住她肩膀，往裡邊走邊說：「你忘了嗎？我們畢業的時候，學校也發了校友卡，可以終生使用，那些老人也都跟我們一樣。宋州物價那麼貴，自己去買菜，還不如來食堂打點飯菜，學校食堂由國家補助，比外面的物價低多了。」

羅衣哦了一聲，又問道：「尹生，人到了老年是不是就不喜歡做飯了？」

她這麼一問，可把尹生給問住，這是什麼邏輯？

做飯不只是得喜歡做飯，那也得有精力去做啊。

尹生無奈道：「他們年紀大了，哪還有力氣天天走到超市去買菜？」

「也是哦，那就是說，等我們到了這個年紀，我就不用給你做飯了？」羅衣仰著頭，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望住他，眼神里冒出喜悅的小星星，清澈無邪。

尹生強忍住笑，一本正經地問：「羅衣，給我做飯是那麼不開心的一件事嗎？」

羅衣見他目光中閃著微微的火花，連忙躲閃道：「哪有？怎麼可能！哈哈！」

「我才沒有那樣想過，我只是覺得，一起來食堂打飯很浪漫，彷彿又回到年輕的時候。」

羅衣這麼一扯，話題就被帶回來了。

尹生才不肯放過，剛才那句話實在令他非常失望，他湊到羅衣白皙的頸邊，低聲嚴厲道：「不管別人如何做，我程尹生，要吃一輩子你做的飯。」

羅衣脖子僵住半秒，等她反應過來，尹生已經拽著她，邁大步朝前走了。

食堂的菜品，可真是日新月異，一年比一年豐富啊。

羅衣感嘆著，光是清淡窗口就分成三部分，看的人眼花繚亂的。

比如清淡窗口，有炸蝦，蒜苔炒香乾，木耳山藥培根混炒，蒸蛋，粉蒸肉，清炒空心菜，麻辣焯白菜，醋溜土豆絲，杏鮑菇炒肉，剁椒魚頭。

她數了一下，一共十道菜，說道：「這邊好像是江南菜，我們再看看。」

清淡窗口②似乎以油炸為主：油炸臭豆腐，炸雞柳，炸小魚，甚至還有黃金玉米烙。

餐盤另一頭，是尹生喜歡的筍抱醬牛肉，剁椒魚尾，剁椒魚塊，看來，食堂廚師對辣椒和魚還真是情有獨鍾，除此之外，羅衣還發現了自己最愛吃的咖喱土豆炒雞塊。

肚裡的饞蟲開始活動，羅衣還是決定再看一下，她趕緊拉著尹生到下一個窗口。

清淡窗口③可謂是群英薈萃：什麼油炸蝦啦，紅燒甲魚，紅燒鯽魚啦，還有你想都想不到的玉米炒葡萄，綠豆沙炸雞腿，粗粉炒豆芽，檸檬鴨，蝦仁蒸蛋，清炒上海青，素炒年糕片。

「這個窗口的菜還不錯，等下可以打兩份。」

羅衣剛說完就後悔，當她看見隔壁的川香窗口時，本來只是讚許的眼睛立刻放出光來，指著大大的川香兩字道：「尹生你看，那裡有川菜欸！」

尹生見苗頭不對，立馬拉住她，命令道：「你要幹嘛？不準吃辛辣的。」

羅衣甩開他的手，不悅地嘟起嘴巴嚷道：「我就要吃川香的。」

「不行。」尹生低聲斥道，眼神極為嚴厲。

「你又不是四川的，怎麼那麼愛吃辣？」

羅衣癟著嘴巴，要哭不哭，倔強地抗議道：「你不講道理，不是四川人就不能吃辣嗎？我偏要吃。」

尹生對她這突如其來的犟脾氣感到異常吃驚，他只是打個比方，羅衣竟糊塗到連這番話都聽不懂了嗎？

再不忌口，身體怎麼能儘快恢復？

可羅衣不這樣覺得，她固執地朝那川香窗口走去，頭都不回。

尹生也有些生氣，他不再理會，俯身探到清淡窗口前，對打飯阿姨說：「阿姨，來兩塊蛋餃，一份蔥油蝦，還有這個，叫什麼來著？」尹生停下來想了想，許久不來食堂，菜名都給忘了。

食堂阿姨見他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來，只好提醒道：「杏鮑菇炒肉。」

「哦對，這個也來一份吧。」

羅衣見他不顧自己，擅自打飯，哪還忍得了，她也毫不示弱地打了一份：蒜泥粉蒸肉，宮爆牛腩，青椒洋蔥片。

阿姨一算賬：「十六塊五。」

「阿姨，我沒帶飯卡。」

「那怎麼辦？」阿姨見她神色窘迫，也不好意思責怪，她想了一下，提議道：「要不你先跟別人借一下。」

不到一分鐘，羅衣身後已經站滿一排等著打飯的老人，全都焦急地望著她。

羅衣心裡也很著急，她看見尹生自顧打飯，真的不管自己，心裡有些失落。

尹生肯定是故意的！

羅衣氣鼓鼓地望著他，又憂心忡忡地望了一眼身後長長的隊伍，惆悵得不知所措。

緊跟在身後的一位白髮老奶奶熱心道：「姑娘，我把飯卡借給你用吧。」

羅衣喜不自勝，接過飯卡，美滋滋地付了錢。

這時，尹生已經打完飯，朝她走來，他見羅衣打了一份菜和飯，驚訝道：「你不是沒帶卡嗎，怎麼付錢的？」

羅衣得意地說：「那位奶奶借我的。」

尹生無奈，他朝老奶奶走過去，禮貌地笑著說：「奶奶，剛才她花了多少錢，我付給您。」

奶奶擺擺手，客氣道：「不用了。」

「不行，我還是付給您吧。」尹生從兜里掏出二十塊錢，塞在奶奶手裡，道了聲謝。

奶奶拗不過尹生，只好收下錢，滿目慈祥地望著他道：「你要好好對自己的女朋友，想吃什麼就買給她，年輕人不用忌諱那麼多，我是四川人，年紀這麼了，不還是照樣吃辣，吃肉，規矩是死的，可人是活得，只要兩個人開心不就行了。」

「您說的是。」尹生連連應承，羅衣站在一旁，捂著嘴偷偷直樂。

「走吧。」尹生看著她得逞后笑得甜蜜的樣子，真拿她沒辦法。

可羅衣從來就不聽話，久之，他也習慣了。

尹生從消毒櫃里取出兩雙筷子和勺子，羅衣邁著小碎步，緊跟在他身後。

他們找到一處還算人少的地方坐下來。

尹生不說話，眼底卻隱隱含著笑意，他看著羅衣打的這盤菜，裡面不是紅椒就是綠椒，甚至還拌著蒜泥和薑末。

羅衣，你是瘋了嗎？

尹生搖搖頭，擔心地望住她。

羅衣拿起筷子，準備開動，她才不理會尹生有沒有生氣，反正今天就是要吃香辣的。

結果......剛吃第一口，就被無情的辣椒油給嗆住。

「咳！咳！咳咳咳！」

羅衣辣地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皺著眉頭問：「怎麼那麼辣？」

尹生憋了半天的笑，此刻終於忍不住。

小瞧食堂師傅的廚藝了吧。

記憶中，食堂里的川香口味，只是頂個名頭而已，什麼時候竟這麼認真了？

「啊啊！」

「比在重慶吃到的麻辣香鍋還要辣!」

「讓你不要去那邊打菜，就是不聽話。」

羅衣瞪著紅紅的一雙眼，眼圈裡轉著水花，她身子避開桌面，一邊捂嘴一邊嘶溜道：「我還以為只是微辣呢。」

尹生看著她被嗆地難受的樣子，拿出紙巾替她擦去鼻涕，又起身去盛了一碗清湯，端在手裡，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遞在她面前道：「來，喝一口。」

羅衣湊過嘴巴，乖乖地喝了下去，尹生見她櫻桃小嘴被辣腫的樣子，忍不住又嗤笑一聲。

羅衣舌尖含著湯水，嗔怪道：「幹嘛笑我？」

尹生只好忍住笑，又舀了一勺餵給她，連喝好幾口湯水，嘴上的紅腫才稍微消下去。

「這菜不能吃了。」羅衣把自己費心打到的飯菜推到一旁，沮喪地拿筷子去夾尹生盤裡的菜。

她吃下一塊杏鮑菇，眼睛一亮，驚呼道：「哇！好好吃啊。」這一吃便停不下來，不到一會兒，羅衣將他盤裡的杏鮑菇炒肉給吃了個精光。

尹生的米飯才吃到一半，看見原來堆滿杏鮑菇的地方只剩下一層薄薄的油水，忍不住抬眼看她。

他可是每樣菜都打了兩份的，平時在家，也沒見她那麼能吃啊。

羅衣嘻嘻一笑，嘴角泛著一點亮晶晶的油花，她摸摸肚子，滿足道：「好了，我吃飽了。」

隨即，羅衣的手掌從吃的圓滾滾的肚子上拿開，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嗚嗚地說：「啊唔~尹生，我好睏啊~」

尹生放下筷子提議道：「要不回家休息吧。」

他自己也吃的差不多了。

羅衣哪裡肯願意？尹生肯定是要藉此機會，順水推舟，不想陪自己逛街了，她才不會上當。

「不要。」她嘟起嘴巴，雙手抱住尹生的胳膊，深情凝望著他。

「困了又不睡，你到底想怎樣？」

「再玩一會兒嘛，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羅衣央求道。

「行吧，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今晚回家陪我洗澡。」

「......」

羅衣立刻鬆開手，無言以對。

程尹生，你這是有什麼執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