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狹窄的車廂內，冷氣一陣陣從腳邊襲來，鐵灰色的車窗外，那個熱到即將融化的世界彷彿與他們無關。

睡了大概有一個小時，羅衣終於被凍醒，她抱著雙臂，躺在後座上瑟瑟發抖。

「好冷啊，尹生，能不能把空調打高一點？」

尹生眼睛眯開一條縫，伸手摸到開關，轉了很小的一個角度。

「26度可以嗎？」

「行。」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啊？」

「你先想好去哪裡？」

「去涼月湖吧。」

尹生薄唇緊抿，似笑非笑：「你知道涼月湖有多遠嗎？確定？」

「確定。」羅衣十分肯定地點頭。

「那過來吧。」

「去哪裡？」

「坐我旁邊。」

羅衣掃了眼自己橫躺在車座上優美的身子，不情願地說：「我還是覺得，這裡比較舒服。」

「咳。」尹生清了下嗓子，沙啞的聲音恢復清冽，他懶懶地說：「你在後面，我不好開車。」

「為什麼？」羅衣撐起胳膊，脖子探到能看見他的位置，尹生正慵懶地躺著，表情似乎不太高興。

「你先過來再說。」

看他那麼認真的樣子，羅衣只好從後座上爬起來，從車上下來又爬到副駕上。

她乖乖擺正姿勢，側過臉問他道：「這下可以了吧。」

「別動。」尹生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

「怎麼了？」

羅衣望著他，眼睜睜看著尹生俊秀的臉膛步步逼近，直到他伸出雙臂環繞住自己的肩膀。

羅衣脖子一縮，便躲到他胸膛里，鼻子蹭到他軟軟的下巴。

尹生的下巴熱乎乎的，羅衣整張臉被他溫熱的氣息籠罩住。

尹生幫她系好安全帶，收回手臂的時候，又吻了下她的額頭，吧唧一口，聲音十分清脆。

下午一點出發，驅車三個小時才到達涼月湖，宋州本來就很大，將近一萬平方的面積，那湖還地處郊區，一路開車，又是上高速，又是跑山路，可把尹生累壞了。

市中心是大晴天，可到了涼月湖風景區，天氣就沒那麼晴了。

太陽躲在積雨雲後面，彷彿被蒙上一層濾鏡，本該刺眼的光線變得柔和許多。

羅衣望著這雲層密布的天空，嘆氣道：「哎，看來今天是看不到夕陽了。」

「原來你想看夕陽啊？不早說。」尹生立刻從兜里拿出手機，打開天氣精靈app，左右滑了一會兒，一本正經地故意問道：「松原區和江北區是晴天，你想去嗎？」

羅衣立刻拋給他一個眼神：你是在逗我嗎？

那兩個區那麼遠，有病啊。

羅衣捶了他一下，尹生抓住她的手，壞壞地笑起來。

「還好沒有下雨，我們可以先去湖邊走走，然後再去森林裡散散步。」羅衣低著頭，邊走邊規劃遊玩路線。

「衣衣，你為什麼喜歡這湖？」

「有嗎？」羅衣仰起頭，她倒是沒有察覺自己有多麼喜歡。

羅衣環顧下四周，心想可能是因為湖邊種滿了櫻花樹，也可能是因為湖邊的森林裡有一個免費的動物園，也可能是......

忽然，羅衣看見前面十幾米處有一家冷飲店，指給尹生看道：「那裡有家店，我們去喝點東西吧。」

「走。」

湖邊有規則地坐落著一簇簇的白色涼棚和桌椅，那都是賣冷飲的店家擺出來的，供遊客乘涼。

羅衣他們去的這家店，名叫古茶。

穿著棕色圍裙的老闆熱情招呼道：「你好，請問想喝點什麼？」

羅衣來來回回看了一會，有些不確定，卻問那老闆道：「你是不是看過陳希寫的一部啊？那部的名字就叫《古茶》。」

老闆微笑著說：「這是連鎖店，我沒看過什麼。」

「好吧。」羅衣有些掃興，雙臂趴在櫃檯上說：「要這個吧，玫瑰奶綠。」

「你呢？」她看向尹生，尹生臉側的頭髮被汗液浸濕，鹽白色的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澤。

「我也喝這個。」

買到奶綠，兩人各捧著熱乎乎的紙杯，沿湖邊繼續悠閑地漫步。

幾隻雀鳥從湖面掠過，飛的很低很低。

尹生問道：「你剛才說的《古茶》是什麼？」

「哦，那是一部愛情，蠻好看的。」

「說來聽聽。」

羅衣一本正經地開始敘述：「故事是這樣的，據說有一位考古工作者，在一次下古墓的工作中，發現了一種茶樹的種子，他把種子裝進培養瓶中帶回研究所冷藏，回家后卻發現有一顆種子不知何時鑽進了自己外套的口袋中，那個年輕的考古工作者也很納悶，可是既然都帶回家了，也算是緣分。他平時喜歡養一些多肉，於是就把種子放進自己養多肉的小盆里，剛巧那是春夏交替的季節，氣候十分宜人，種子奇迹般地生出嫩芽，而且越長越大，男孩不得已去買了一個更大的陶瓷花盆，將茶樹移植到大盆里，他每日悉心照看，茶樹也茁壯成長，兩年後，竟然長到半人高。男孩因為工作辛勞，常常熬夜，因此積勞成病，看了很久的醫生都不見效果，有一天，一位學中醫的朋友到他家裡看望，見到院里那棵茶樹時，十分驚訝，那種茶樹早就滅絕了，男孩不敢把茶樹的來源告訴他，只是騙他說那是一棵普通的茶樹，怎麼可能是他口中的活化石，朋友只好不再追問，但卻提醒他，他所說的古茶樹名叫血妍，是一種稀缺品種，繁榮於侏羅紀，滅絕於商周，斬斷根莖時會流出鮮血一樣的液體，把根莖晒乾來熬湯，可以治癒勞疾。男孩心動了，畢竟他受疾病折磨已經很久，甚至嚴重影響到自己的工作進度，朋友走後，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嘗試這種方法。」

「那他試了嗎？」

「男孩想，這棵茶樹陪了他兩年，他親眼見證茶樹一天天地長大，如果將它活活砍掉，實在不忍心，可他的病治不好，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男孩內心很掙扎，終於有一天，他決定放棄這個念頭，因為那天，茶樹開花了，潔白的茶花點綴在綠葉叢中，陽光下映出爍爍的光芒，甚是可愛，從那刻起，他喜歡上了這棵茶樹，決定將它留下來。」

「一個周末，男孩在書店裡看書，旁邊坐著一位女生，女生手裡捧著的是同一本書，兩人很投緣，於是就聊了起來，漸漸的，男孩和她成為了好朋友，日子久了，又成為了情侶。在一起后，女孩日日照顧他，雖然男孩仍舊被病痛折磨，可有了女孩的陪伴，他覺得那真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有一天，女孩端來一碗湯，說是從外面買到的中藥，可以治病，男孩喝了之後，病情有所好轉，女孩便一直堅持熬給他喝，一個月後，男孩的所有病症都痊癒了。他很開心，因為從今以後可以更加努力工作，給她幸福。可是，有一天上午，男孩起床后發現女孩不見了，他滿屋子地喊她，沒有人回應，直到他來到陽台上，發現那棵古茶樹一夜之間全部枯萎，枯黃的葉子落在磚頭地面上，一片凄涼，他走過去，難過地望著那棵樹，男孩伸手想去摸摸它的葉子，可輕輕一碰，茶樹就倒了，花盆中間出現一個坑洞，那棵茶樹的樹根早已被挖空，女孩從此，也從他的世界消失了。」

「原來是個悲劇。」尹生黯然道。

「是悲劇，可是仔細回味一下，卻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幸福。」

「什麼幸福？」

「為愛付出一切的幸福。」

尹生笑著說：「你呀，要少看這些消極的文字。」

「哪裡消極了？明明很凄美。」

兩人討論著，卻沒有發現，雲層之下的天空中，太陽光線正在變弱，濃綠的樹林，新鮮的草地，早已演變成一幅陰沉的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