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杯盞（三）
他捂住胸口尋著陳軒的味道找去，最後在一片廢田裡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陳軒。
陳軒看見紅了眼的沐辰，「別過來…求你了」
四周都是埋伏的道士，布下了法陣，他若過來便會被圍攻。
他沒有半分猶豫便進了法陣，眸子里都是冰冷，瞬間被一個巨大的光束籠罩，埋伏在四周的道士看準時機衝進法陣，卻沒有看到他人。
「爾等鼠輩，也敢造次！」
天空中傳來一聲低沉的怒吼，十幾名道士還沒看清那人的樣貌便被一道強烈的水柱擊中，紛紛倒在了血泊之中。
沐辰是一個及其自私的人，他從來不會為了自己主人的死而傷心，他也不會將自己換來的壽命與他人分享，他覺得他們只是契約關係。
可是…這撕心般的痛是怎麼回事。
他將陳軒抱在懷裡，陳軒只覺得一陣陣暖流在他身體里徘徊，他虛弱地抓住了沐辰的手。
「你要…幹嘛」
「為你續命」
陳軒蒼白的嘴唇微微顫動，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殺紅了眼的沐辰。
他輕輕拭去沐辰臉上的淚「何必呢…我死後你就可以找到一個比我厲害的，可以保護你的人」
「可是就再也遇不到像你這種將全部都給我的傻子了啊」
沐辰還想說些什麼，抬眸卻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眸子，一片柔軟的唇輕輕地印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身體微微戰慄，陳軒吻了他！
他不理解這凡塵的感情，他只聽過茶樓的說書人說過，這是不倫之戀，他們不能這樣。
他猛地推開了陳軒，陳軒捂住胸口悶聲吐了一口血，他的眼裡暗淡無光，苦笑得看著不知所措的沐辰。
沐辰將他扶起「抱歉…」
他們兩人之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們的話變少了，甚至有的時候一天都不說話，沐辰也很少化為人形了，更多的時候是化為清杯盞的樣子待在房裡養神。
每次換來的壽命他也會給陳軒一半，陳軒也不再拒絕，可清杯盞以壽命為生，他身上的裂痕已經有數十條了。
就這麼沉默的過了幾百年，直到他們被離歌追捕的那天。
他本不想管，陳軒磨礪了幾百年，保護好自己是沒有問題的，可是他這回沒有逃走，而是死死的將沐辰護在懷裡，任憑黑白無常的鎖魂鏈打在他的背上。
他說：「沐辰，從我第一眼看見你，我便喜歡上了你。」
血滴在了清杯盞上，暈染開來「這種喜歡無關性別，無關種族，如果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我還是會吻你。」
因為，在那牛棚的那一晚他就認定了這個人。
他聽街上的老乞丐說過清杯盞一向是自私、冷血並且無情的，可他不這麼覺得，因為沐辰是這個世界第一個願意抱著他給他溫暖的人，所以讓他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清杯盞的盞身漸漸泛出藍光。
「你住手！」
沐辰變成了人形嘶吼道，他又想和自己解除契約。
他緊緊地按住了沐辰的手「你不要再為我續命了，你再這樣會碎的。」
原來他都知道…
「我將剩下的命還給你，答應我找個比我厲害，可以保護你的人，好嗎」
沐辰早已哭成了淚人，他終於明白了自己對陳軒的感情。
他帶著陳軒逃走了，他的聲音變得哽咽：「我怎麼捨得要你的壽命呢」
自從那天遇見你，那個骨瘦如柴還拚命保護自己的你，我的眼裡便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滿眼餘光都是你，萬里星辰猶不及。
陳軒還是死了，連屍首都沒留下，他說他本就不該活這麼久，但是他就是貪戀和沐辰在一起的時光，一分一秒他都覺得很珍貴。
……
客棧的鬼魂從樓上探出頭來紛紛落淚，或是感慨或是可惜，浮生客棧鬼嚎聲一片，都在為他們的這段緣報不平。
離歌也眼圈泛紅瞪著樓上的人不耐煩的喊到：「再嚎就將你們丟進三塗河！」
樓上若然安靜，白澈也不知在門口待了多久，靜靜地聽著沐辰的訴說。
阿離抬眸「所以你是想來找陳軒？」
他點頭，說不定他還能再見到陳軒，不帶走也行，只要讓他再見他一面就好。
「好！那我幫你在新來的這批鬼魂里找找」
他的眸子瞬間就有了神采。
阿離在心裡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她知道今天的鬼魂都在這裡了，如果他聽到了沐辰的聲音，一早就出來見他了。
連她都能明白的事情沐辰又怎會不知，但是他還是滿懷期待地看著阿離。
阿離左手一翻一本厚厚的轉世錄便落在了她手裡，上面登記的都是要過橋的人名，過去了后，名字就會變紅。
她玉手一揮，今日待過橋的鬼魂名字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
阿離搖頭，有陳選、陳述、陳夜等等…就是沒有陳軒。
他還是直勾勾地盯著上面的名字生怕會錯過，可惜看了三遍了都沒有看到。
離歌悶聲說道：「去判官那裡看看吧」
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離歌，她剛剛可是一副老娘要弄死你的樣子，現在連語氣都變得溫柔了。
離歌被他們盯得發毛「干…幹嘛！」
白澈走到辰沐身後用爪子輕輕觸碰那根鐵鏈，鏈子一下就斷開了。
「走吧，所有的鬼魂都是要經過判官的審核才會決定是去投胎還是入阿鼻地獄」
「哦~找判官哥哥玩去咯~」
阿離興奮地在前面帶路，在這陰沉沉的冥界，判官是第一個喚她名字的人，他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阿離輕輕將她抱起，親自將她送到了奈何橋，與孟婆交談幾句后便離去，他說阿離，你以後的路還很長，所以要笑著走下去，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在你哭的時候幫你的。
她那時雖小但是那句話她記得清清楚楚，從未忘記。
偌大的無問殿里冷冷清清的，連當值的鬼差都沒有看到，沐辰第一次看到判官做事的地方不免有些失落。
「你們地府的待遇這麼差的嗎，連個鬼差都沒有」
離歌白了他一眼說道：「判官不喜人多，不出意料的話當值的鬼應該放假出去玩了」
他嘴角一抽，真任性......
「今天冥界真是熱鬧啊」
無問殿里一陣寒氣襲來，那人在半空中一襲黑色長袍，秀挺的鼻樑，頭髮用一隻簡約的筆挽起一半還有一半如瀑布一樣散落在肩頭，他突然的出現讓沐辰下了一跳，但更多的是驚艷。
他聽說書的說判官是前世做了惡事被罰在地府當差，並且長得兇巴巴的滿臉大鬍子，一雙死魚眼可以嚇死人，今日一見才發覺說書的果真是騙子。
判官穩穩落在了卧榻上把玩著一支筒體烏黑紋路卻泛著金光的筆，半躺著看著下面的人，一雙鳳眼微微眯起，笑著看著眼前的人慵懶的說道：「小阿離也來了啊」
阿離也笑得眉眼彎彎的「判官哥哥，我們是來找人的」
判官看了一眼沐辰淺笑道：「冥界沒有他要找的人」
沐辰眼裡閃過一絲痛楚，他不信，他質問判官：「人死後不是會來地府嗎？」
「是」
「那為何他不在？！」
「他幾百年前陽壽就盡了，不是嗎？」判官抬眸冷冷地看著他
「你給他續命可有想過後果？你可有想過你若再為他續一次命，你就會元神俱損，身形破碎，所以他用自己的魂飛魄散換了你的一世安寧」
「世人皆說清杯盞自私，果然如此」
判官的話像鋒利的刀子，扎在他胸口。
沐辰無助地蹲在地上將頭埋在懷裡，整個人都在顫抖，他沒有想過，也從未問過陳軒的意願，他從出世到現在都是在為自己而活....
一雙手輕輕地抱住了他，阿離瞪大了眼睛驚呼「他！」卻被離歌捂住了嘴。
沐辰抬頭便對上了那雙明亮的眸子，陳軒笑著看著他。
「你說的話可是真的？」
他看著眼前的人不知所措，一雙桃花眼緊緊地盯著陳軒。
他輕輕擦去沐辰眼角的淚「你說的』滿眼餘光都是你，萬里星辰猶不及『」
沐辰緊緊地抱住了陳軒，將頭埋在他胸前哽咽道：「他們...都說你魂飛魄散了」
他笑了笑「我不在以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他消失了，徹底的消失了。
眾人都看著沐辰，卻沒在意無問殿里少了一隻貓。
回望崖上一人一貓四目相對，冥王背手而立，笑著看著他「你這冥王的位置可一直為你留著呢」
白澈伸了個懶腰，剎那間變成了一位艷麗公子的樣貌，他穿著墨色綢子的衣袍衣服上綉著竹葉花紋，長眉若柳，身如玉樹，他討好地看著冥王：「那個位子，我早坐膩了，你就再替我坐幾百年吧」
冥王無奈：「你呀，還是和以前一樣，玩心大的很」
白澈眉眼帶笑看著回望崖里凡間的景象，冥王這個位置真的不適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