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傳承殿
昏睡過去的靈兒陷入了奇異的夢境。
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如同許久之前未投生於人世之時一般，輕飄飄地脫離了軀殼。
她慢慢向上飄去，看見下方自己的身體閉著眼沉沉睡著，周圍是一團團靜默旋轉著的迤邐星雲。
她的意識繼續上移，穿透了一層如水波般的屏障，離開了那片玄異的空間，看到大殿之外等候的眾鬼。
她看到秀才閉眼打坐，身周有熒熒藍光發散；
看到摘下了面紗的花四娘長長垂落的舌頭；
看到了一個面目粗獷的大漢裸露著森森白骨的雙腿；
還有許多其他死狀猙獰但是此刻都專註地凝望著殿門的鬼。
乍然看到這樣如同惡鬼地獄的景象，靈兒本該感到恐怖無比的，然而此時此刻，處於這樣遊離在外的玄妙狀態下，靈兒的意識里並無任何懼意，她只是掃過他們等待的身影，隨後向著更高更遠的地方飄去。
穿透傳承之地的穹頂，穿透一層又一層翻卷纏繞的厚重黑霧，靈兒的視野豁然開朗。
她飄離了鬼蜮。
湛藍的天空高遠澄澈，一碧如洗，明亮的陽光在飄渺的雲霧之間被切割成細碎的光束。
有細微的風穿過她無形的意識聚合體，帶起下方黑霧的一陣飄散，從鬼蜮上方往下看，這裡像是一個倒扣的純黑色大碗，格格不入地佇立在此間天地。
她的目光劃過六大派還駐紮在鬼蜮邊緣的剩餘人手，並未多做停留地又投向了更加遙遠的天際。
一瞬間，又彷彿是過了億萬年，她的感官穿透重重時空，依稀之間又看到了那片金色的池水。
電光火石之間她耳邊轟然一聲嗡鳴，靈兒的意識被突然而來的一股強大引力迅速下拽。
再睜開眼，她迷茫地看著眼前的滿目璀璨星斗，眉心一筆淺淺紋路漸漸隱沒在皮膚之下。
在外枯守了三日的眾鬼突然聽到殿門發出「吱嘎」的開合聲，除了秀才和花四娘，其餘鬼趕緊紛紛飛速藏匿了起來。
花四娘也趕緊戴上了面紗，然後看向正揉著腦門緩緩從傳承殿里走出來的小姑娘。
秀才從地上起來，快走幾步迎向小姑娘，不待他開口詢問傳承功法的事，就見小姑娘哭喪著一張臉抬頭看他：「我的珠子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好餓啊！」
花四娘聞言連忙上前把秀才擠到一旁，從袖中拿出一袋珠子給她：「無礙無礙，四娘給你備著呢，吃罷。」
「謝謝四娘！」小姑娘連忙打開袋子啊嗚塞了一個進嘴，然後沖著她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
秀才有心想問問靈兒功法選的如何，見她吃得開心又插不上話，又有花四娘在旁護著她專心吃，連連被瞪了好幾眼，只好無奈地在邊上等著。
待到靈兒終於吃完心滿意足地抬頭看見他時，秀才眼睛一亮，方要開口，就聽小姑娘疑惑地問道：「咦？其他的人為什麼不出來呀？」
「……什麼？」秀才愣住。
「就是除了你和四娘之外其他的人呀，他們怎麼躲起來了？喏，那邊、那邊、還有那邊，都有人呀。」
被小姑娘指出藏身之地的眾鬼頓時渾身僵硬，一個個大氣不敢出，安靜如雞地在心裡慌成狗。
一向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秀才這會兒也有點慌亂，下意識地就想要掩飾，卻在看見小姑娘那雙澄澈大眼裡的認真和善意時哽住了。
他嘆息一聲，蹲下來摸摸她的頭：「他們是怕嚇到你。」
靈兒歪了歪頭，眨巴著眼問道：「他們會吃了我嘛？」
秀才搖頭。
「那他們會搶我的珠子不給我吃嘛？」
搖頭。
「那他們會討厭我對我不好嘛？」
還是搖頭。
然後秀才就見面前的小姑娘綻開一個大大的甜笑：「那靈兒才不會被嚇到。」
「可是，」一邊的花四娘忍不住也蹲下來，輕聲對她道，「他們的外表都很難看。」
「娘親說過，不能以貌取人噠。」靈兒一臉嚴肅地道，抬起兩隻小手一左一右地摸上了秀才和花四娘的臉頰，「你看，你們也長得不好看啊，我不是都沒有害怕或者嫌棄你們嘛。」
被指為「長得不好看」的兩鬼：「……」
明明應該感動的但有點扎心怎麼破？
「真的不會害怕我們嗎？」就在他倆默然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一個沉悶的聲音在靈兒身後幾丈外響了起來。
靈兒回過頭，是先前看到的那個雙腿露出森森白骨的大漢。
牛莽身後陸續又猶猶豫豫地出來幾隻鬼，他們或是腸穿肚爛，或是刀劍割喉。
肚子上有傷口的一隻鬼在小姑娘的視線下躲閃著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去遮那道猙獰的大口子。
靈兒叫出聲：「啊呀！」
牛莽他們頓時縮了縮，以為她被嚇到，連忙就打算重新藏回去。
結果就見小姑娘有些怯怯地指著那隻扯衣服的鬼，問道：「你不疼么？還用布去磨它……」
那隻鬼頓時愣住，傻傻地回道：「還行，不過我死的時候挺疼的。」
秀才花四娘牛莽並一眾其他鬼：「……」
什麼神仙對話這是？
反應過來小姑娘是真的沒有被他們嚇到的牛莽粗獷的臉上露出一個憨憨的笑容，緊接著周圍藏著的鬼也都慢慢一個接一個走了出來。
他們還是有些不自在，但是見小姑娘的反應還算平靜，也就釋然了許多。
秀才這會兒終於有了機會開口問他想問的事：「靈兒是怎麼發現他們的？」
「嗯？」靈兒聽到他的問話，注意力重新轉了回來，「就是從那個有好多星星的地方出來以後我就能感覺出來了啊。」她指了指傳承大殿。
「哦？」秀才挑了挑眉，繼續問道，「那靈兒選了什麼功法？」
「唔……」小姑娘努力回想著方才在傳承殿里發生的事情，有些迷糊地道，「剛開始很吵，然後有一架琴飛出來以後就不吵啦，然後那個琴就鑽進我腦子裡去了，再然後它就沒啦，我就飛起來了……」
「對了對了，」小姑娘突然拍著手興奮起來，「我剛才還看到你和四娘了呢。」
她有些驚嘆地道：「四娘的舌頭好長呀，真厲害，我就伸不到那麼長。」
花四娘：「！」
這孩子都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