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真相
從深海中越出,我停在波浪不斷的大海之上,毒珠與滅絕十將軍早已恭候,見我出來略感驚訝,忙要行禮,我伸手止住他們,快速道:「十將軍去整軍,去天域火山,我們要開始干正事了,毒珠跟著我,去一趟古長青那。」
未等他們答覆,我已破空離去,放緩了速度,好讓毒珠跟上,等了一會,身後傳來聲響,毒珠的笑聲也跟著傳來:「王,您認真起來,還是一如既往地雷厲風行呢。」
我沉聲說道:「我要開始滅魔了。」
過了一會,只聽聞毒珠的嘆息:「我猜也是如此。」
「有什麼想法嗎?」
「有一點。」
我頗有些意外,毒珠的想法對我的幫助一般都很大:「說說。」
「我這些年一直在想,我們只顧著滅魔,在知道魔滅不盡后,只想著將它們驅逐,對於它們為何存在,只能依靠臆想。」
我解釋:「古長青曾經告訴我,五魔經由天地惡氣而生,故滅之不盡。」
毒珠直視著我的眼睛:「那麼古長青又是從何得知這麼久遠的事情呢?」
「可能是......歷史古籍?」
「那麼歷史古籍又是由何人編寫的呢?」
「怎麼,你在懷疑古長青?我與他相交頗深,他不可能騙我。」
「我不是在懷疑古老前輩,我是在懷疑有人誤導了古老前輩。」
「誰?」
「三界中,誰活得最長?誰有資格能編寫那『歷史古籍』?」
我沉默片刻,艱難答道:「神帝,天頃雲。」
毒珠的呼吸有些急促,或許這個想法壓在她心中已經很久了,此刻終於能將這股壓力釋放出來:「再者說,天地惡氣早已經匯入了狐族的命格,大量惡氣集中在您的身上,那些魔們為何還能強大到如此境地,五神與五魔應該是勢均力敵的雙方啊,為何五神會慘敗至今?」
毒珠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所以我懷疑,此五魔非彼五魔。」
聽到她這一席話,我心緒如潮,良久,終於長吐一口氣,嘆道:「毒珠,你真是幫了我大忙。」
毒珠搖頭道:「為您分憂解難,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我想起六百年前魔主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緩緩道:「當年實力差距太大,單想著怎麼擊敗它們就已經佔據了我所有的心神,哪裡還有精力去想了解它們,而且也是第一次接觸,從表象上看,它們也不具備交流的能力,但後來我發現,其實魔還是可以交流的,特別是魔主,從偶爾捕捉到他的行為動向來判斷,它擁有極高的心智。」
毒珠說道:「對,只有三界最強的您才能與魔主進行對話,套出它們的起源,或許真的可以將它們斬盡殺絕!」
我搖頭:「沒有說的那麼簡單。」
毒珠語氣微低:「確實。」
「不過我會試試的。」
我感受到毒珠的目光看著我的側臉,那種痴迷溫柔讓我有些不舒服。
說實話,我是狐族,她也是狐族,從種族上來說,我們是合適的,或者說她是做我妻子的唯一人選,我們如果交構也是理所應當,但是她太過自卑,我太過強大,這件事情也就成了天方夜譚。
沒有回望她,也正好已經到了古長青死後所化樹域。
我落在地上,一步步踏入這長著參天大樹與巨大藤蔓的嫩綠地方,只是對老友的一種尊重。
就著毒珠指尖綠色火焰散發的光芒,我穿過樹葉鋪滿的長路,撫過枝木橫亘的粗糙木橋,走入幽深潮濕的石洞,那裡有一潭水,清澈而溫暖。
「老朋友,我又來借你東西了。」
我輕笑,卻無人回應,略微傷感。
這一潭水是古長青死後所化生命之水,可治療世間一切疾病,延年益壽,凡人每日一飲,可以長生不老,當然,依舊逃不過萬年之限,不過對於凡人而言,幾百年就已經能算是「長生不老」了吧。
我踏入水潭中,身上的衣服化作飛灰消失,與此同時,無數細小的藤蔓攀爬上了我的身體,遍布我全身每一個角落,就像久別重逢的親人,盡情地親昵著肌膚,一顆明亮的珠子從水潭中心飛起,柔和的白色光芒灑遍整個山洞的牆壁,輕輕鑲嵌在我心臟處的藤蔓上,藤蔓霎時長得迅速,我心念一動,藤蔓便化成了威武不凡的鎧甲,完美契合我的身體。
我將手掌捏成拳頭又鬆開,這套鎧甲一如千年前一般,還是那麼的舒適,這件鎧甲救了我許多次,讓我以前雖然並非不死之身,卻也不容易受到完全致命的傷。
這就是古長青死後送我的禮物,我很感激他。
「走吧。」
撕開三界壁壘,我瞥了一眼毒珠,率先進入其中,周圍環境瞬間變換,我已置身天界下界。
滿天都是污穢的紅色,黑色交雜其中,濃煙滾滾,爆破聲音不斷,懸浮在空中聽得見底下火山暴怒的噴發聲,硫磺的刺鼻氣味在空中翻滾,衝天而起的岩漿火柱與人擦肩而過,稍不注意便要吞噬生靈。
天域火山,本就是仙靈也勿入的危險區域。
許多隱藏起來的身影從虛空中平移出現,若從地上仰望,則密密麻麻已遮蓋了千里內整片天空,他們自覺懸浮在我的腳下方,高度不敢越過我足履,滅絕十將軍雖與我同飛,但分為十個方位朝我單膝下跪,表示自己靜待命令。
「點兵十軍,王令必尊。」
將軍們低聲說著,略帶沙啞的聲波擴散到方圓萬里,浩蕩而駭人,無盡戰意從此方天地冉冉升起,士兵們眼中帶著熊熊烈火,誓要焚盡黑王殿的一切敵人。
毒珠恭敬地將一件紅色華絨披風蓋在我肩上,在烈烈長風中,宛如血紅的河流飄到天上,我是這條血河的主人,也是他們的主人。
我掃視一圈,十分滿意這勢不可擋的壯盛軍威,看起來他們已經做好隨時犧牲的準備,開口下令:「一天乾、二地坤、三震、四天巽、五坎、六離、七地艮、八兌,九十補左天右地。」
「諾!」
十萬仙靈的怒吼震動整個天界,十軍隨即站准了方位,將天域火山完全包圍起來,這聲巨大的怒吼惹得人界也打了個響雷,凡人們不知所以,紛紛抬頭望天,孰不知一場新的神魔大戰已悄然響起。
我低眼看下方,身形急墜,裝入山體之中,煙塵噴射起來,唯獨元帥的紅色袍子丟棄在空蕩的天空,因為身先士卒,便無法指揮大軍。
最鋒利的矛,刺入這亘古的迷霧!
「轟隆隆隆隆!」
山石炸裂,我穿過火山堅硬的石層,距離魔主詭譎的氣息越來越近,腳下踩空,又是「咚」的一聲,我收了力氣沒有踏破石層。
這是一個被某人強行開闢出來的山洞,我半跪在焦黑的地面,望著眼前不斷瀰漫的黑霧,就像望著一隻野獸,我緩緩站起。
這片空間的主人感知到了我這不速之客,霎時有黑色惡氣化作數千只可怖惡靈,尖叫著朝我張開利爪撲來,無數聲音在耳邊如男子大聲呼喊,又如女子低聲細語,或哭泣、或憤怒、或尖叫,嘈雜無比,讓人只覺得這世間之事無論如何都無所謂了,就如此這般永世沉淪罷。
我眉頭微皺,運氣神格的力量,浩瀚金光大放,祥雲浮現,無數金甲神兵從雲中肅穆抵抗,不過片刻,此間小地已被切割成金灰兩半,一般是神明的,一半是邪魔的。
我再用出法眼,看透這如烏雲一般漆黑的魔氣,裡面有無數鎖鏈,從四面八方的山壁中伸展出來,鎖住了某個看不清形態的東西。
黑霧中睜開了一隻巨大的血紅獨眼,那是一種比我身上還要濃郁百倍千倍的戾氣,如血劍一般朝我衝來,我心中一驚,還未有想法,一道如矛的黑氣已化作實質,延伸了數百米朝我扎來,刺在我的鎧甲上,黑色火光迸發,我被偏斜著打飛撞向山壁,深深鑲嵌進去,天山也跟著震了一震,我腦中有些空白,後背發疼,胸前有一道正在癒合的血紅傷口。
自從得到了神格后,我就差點忘了,即便法力三界最強,也是會流血戰敗的。
血的腥味讓我開始興奮起來,從山壁中掙脫后,被破開的鎧甲又漸漸合上,我控制鎧甲生長出一柄長戟,握在手中,緊緊盯著那黑暗中不斷射出的黑色長矛,在長戟與長矛碰撞時,有一雙黑手從上方合十朝我砸下,觸不及防下我中招,難受得口吐鮮血。
我心中惱怒,高高躍起,斬出一道金色戟芒,將黑手與黑矛攔腰斬斷,卻又有更多的長矛朝我射來,我四處閃現移動,在這不算寬敞的空間躲避這如雨點般密集的攻擊,此時此刻我竟處於下風。
這團東西應該就是魔主無疑了,只是不知道為何被鎖鏈鎖住,這三界應該不存在鎖得住他的東西。
雖然不知道前因後由,但這確實是當下僵局的一個突破點。
我停住身形,黑色長矛如影隨形,長戟當空揮舞,化作圓月的盾牌,震飛一切,深吸一口氣,朝魔主那邊吐去,火山頓時攔腰爆開,天空重新出現在我們面前,魔氣消散,但魔主依舊被厚重的黑氣覆蓋,看不清形態。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即便山壁已經消失,鎖鏈依舊鎖在虛空之中,將魔主牢牢捆著。
火山消失了一半,這似乎讓魔主十分憤怒,黑氣頓時膨脹百倍不止,化作六臂,每一臂上持不同的武器,或劍或矛或錘......每一次他的攻擊能都砸破幾百里的地面,或者切開空氣,造成令人窒息的真空,而我輕鬆在空中躲避,他拿我無可奈何,便更加憤怒,魔氣不斷壯大,我心知不能如此下去,斷然出手克敵。
右手祥光綻放,化作蓮花小人,左手墨水涌動,化作獠牙小鬼,我將神格注入蓮花小人,將惡氣注入獠牙小鬼,二者化作分身,迎風而漲,黑白二道身影圍繞魔主不斷旋轉攻擊,漫天都是金戈碰撞的聲音,幾乎看不清誰是誰了。
魔主雖有六臂,卻始終只有一個人,我體內神力與魔力本來就互相對立,分開成兩個分身之後反而能發揮更大的威力,這等於魔主在與兩個與他相同強大的敵人對戰,他的戰敗,也變成了遲早的事情。
我的氣息虛弱不少,暫時沒有加入戰鬥,神力與魔力離體,我的身體中只剩下妖力,實力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不出意外的話,魔主將在第三十四天之後戰敗。
但三界如今早已暗流涌動,如果真的要等三十四天,則一定會出現意外,我不能等,只好暗暗咬牙,迎風而上,一聲怒吼中夾雜剛勁的人生與雄厚的獸聲,十條尾巴從我身後鑽出,化作幾百丈的「鎖鏈」,準確地沖入魔主周身的黑氣,抓住了裡面的魔主,一股巨力從尾巴上傳來,我控制不住身形,不停地往前暴沖,直至沖入魔氣中,利爪划傷了我的身體,長矛沾滿了我的鮮血,我頭上青筋暴起,一種被凌遲的痛楚覆蓋了我全身上下。
即便痛到生不如死,我卻不能開口叫喊,因為整個黑王殿都在看著我,我是王,應該冷漠無情,哪怕對象是自己。
我一聲狂嘯,十條尾巴加上雙手雙腳都緊緊抓住魔主,血汗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也辨別不出自己扭曲的手腳與血肉模糊的十尾,心中不斷祈禱這一刻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撲哧」、「撲哧」......
預料之中的攻擊終於到來,隨著兩道兵刃入體的聲音,我能感覺到魔主的身體頓時僵硬住了,一動不動。
壓力消失,周遭黑氣頓時減滅大半,還在不斷消散,我與魔主的身形逐漸顯露在所有人的面前,我運起妖力治癒身體大大小小的傷口,肉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不多時已恢復如初。
而在此刻黑王殿的其他人也終於能看清此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在魔主身後一左一右的位置,有兩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一人手持長劍刺入魔主後背,周身金光泛泛,面相慈悲,以神的力量不斷壓制魔主;另一人則以手做刃,挖出了魔主的心臟,堅韌的大血管還連在上面,他低頭啃咬並吸吮魔氣,白臉黑眼,面相陰晦,神情變換時,哭笑亦不自知。
待魔氣消散之後,我也看見了魔主隱藏在黑霧之中的真正面目,他的唇無必灰暗,面目覆蓋一層細細黑氣,但依舊很分辨出一張清朗的臉,平整偏細的眉毛微皺著,彷彿正置身噩夢之中。
如果去掉他臉上那層腐蝕生靈的魔氣,他就像是一位身材消瘦的儒雅書生,真的很難想象可以讓黑王殿傾巢而出的竟是這樣一個人。
「錚!」
魔主的雙眸猛地睜開,眼中灰黑兩氣混雜交替,詭異無比,讓我心中一跳,彷彿長琴斷弦,下意識地用力將他撕了粉碎。
我還沒反映過來,圍在周圍的黑王殿大軍已經出手,將魔主的碎片抓去層層鎮壓,那些碎片即便被壓在地上不斷想要跳起合為原來的軀體,這一壓一跳之下,就彷彿有無數的大地心臟在不斷跳動。
我鬆了一口氣,目光一掃,卻覺得有點奇怪,周圍的人數為什麼少了這麼多,就像離開了一半,說起來,毒珠好像也不見了。
「王!王!」
清虹焦急地聲音響起,我扭頭看去,她正與牛亘聯手鎮壓魔主軀殼碎片,因為有牛亘助力,她才有空餘的力氣朝我叫喊。
她臉上的驚恐讓我十分不安,明明是一場勝戰,明明已經塵埃落定,明明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威脅到我們,她給我感覺卻是我們依舊脆弱。
我一顆心不知為何提了起來,仔細去傾聽她的話,我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我忽略了一樣。
「日月玄女被襲擊,毒珠大人率五軍已前去東海之底......」
我的腦中轟的一下就炸了,未等清虹說完,瞬間撕開三界壁壘現身與人界東海之上,巨大的狐身在空中重重一踏,巨大的聲響好像踏碎整片天空,大海分作兩半,我化作一條黑色殘線,企圖跨越時間與距離的界限。
是了!我怎麼就忘了!
天傾雲!他一直在謀划如何控制住我,特別是我現在擁有比他要更加強大的法力,他早已不是五神之帝了,銷聲匿跡這麼久,無非就是怕了我。
他想要重登神帝的寶座,就只有擊敗我,而我唯一的弱點就是......
失去神力的日月玄女,我黑狐的主人!
我從來沒有這麼快的賓士過,也從來沒有這麼懊惱自己過,我在腦中演化幾千萬個可能性,幻想能見到神帝,九死一生地將他擊敗封印,也幻想過在一片珊瑚中見到她看向我疑惑的目光,可這一切在我看見破碎的海宮時徹底灰飛煙滅了。
「這......為什麼......會這樣......」
珠玉化為粉末,龍柱斷做兩半,台階也已殘破,整座輝煌的宮殿經歷了可怕的破壞,到處是漂浮在水中的死屍,到處是渾濁的血液,昏暗之中我只覺一雙看透神通的法眼什麼也看不見了。
那些曾經美麗的已經殘破,那些曾經輝煌的也變為平淡。
不遠處的黑暗中有綠色的熒光點點飄散,就像海中的螢火蟲,我飛到那螢火蟲處,可怕的劇毒已將此處的一切化作細細沙粒,幽靜的沙漠中,毒珠殘破的身體無力地躺著。
「王......是您嗎......」
我沒有回話,臉色平靜,手卻一直在發抖。
「對不起王......我在收到消息的時候......咳咳......立刻就趕過來了......拼盡全力......沒能阻止......神帝......日月......玄女......」
我已明白現狀,焦躁從四面八方侵襲入我的心中,名為暴戾的情緒引動惡氣佔領了我的身體,受此影響,身體中的神力消失不見,我不停地抓著臉,抓得血肉模糊,卻一點也無法緩解心中那股躁動。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是我太大意了?不不不,神帝太狡猾了,我這就把他殺了,可日月妾在他手上,怎麼辦......」
臉上的肉一塊塊被我扣下來,白色的骨頭都露出來了我亦不自知,雙目茫然,還在不停地抓,毒珠用盡全身的力氣撲過來,哭喊著說:「王,王,不要這樣,一定還有辦法的!」
我看著毒珠這張只剩下一隻眼珠的臉,只覺厭煩噁心,反手將她扇飛。
「滾!」
她在地上滾了很遠,重重撞上沙漠外的瓦牆,起初我以為她沒了氣息,卻又見她顫顫巍巍的想要將身體撐起,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
「對不起......是毒珠沒能做好......沒能守好日月玄女......呃......」
我緊盯著海水之外的天上,呼吸聲冰冷而憤恨,周遭一切已與我無關,那種久違的暴虐已經全完支配了我的思想,我再次衝破海水,撕開三界壁壘,此時神帝在天界已經毫無顧忌地放開自己的神力,神尊貴的氣息赤裸裸地在給我引路。
「神帝!」
我飛向以往的神宮,那裡曾被我與神帝的戰鬥所破壞,不知何時竟已悄悄修好,依舊是如七百年前一樣玉砌雕欄,左右兩條不見其頂的龍鳳大柱也還在,如夢似幻的氤氳襯得此處不見一點人間煙火,只是少了許多高顎低眼的仙人,也沒有了那種鐘聲鳴動,萬仙朝拜的偉岸景色。
「天傾雲!」
我怒吼著,沖向高座上的天傾雲,長戟揮過頭頂,雷霆一般斬向他,但他卻依舊風輕雲淡,放下了全身的戒備,沒有一點想要抵抗意思,在即將要將他一分為二的瞬間,我看見了他眼中的戲謔,頓時身體一震,長戟止在他的頭上。
哪料天傾雲朝我腹上就是一腳,踢得我腹中翻江倒海,如炮彈一樣翻滾出去,落在他的下方,止住倒退的身形,朝他望去的眸中滿是怨氣與惡毒。
天傾雲輕笑,笑容溫和如玉:「戾氣真重,不愧是黑狐。」
神帝旁邊的寶座有幾個僅存的仙官,此時也消去了眼中的恐懼,甚至有一個還敢對我嘲諷道:「不愧是畜生。」
我目光如針芒射去,那個法力低微的仙官哪裡受得了我的注視,頓時爆體身亡,準備將其餘幾個全部殺死時,天傾雲雖然笑容依舊,目光卻微微一冷:「他們再死一個,我就切掉她一肢。」
我喉嚨低吼出威脅,卻只能妥協。
「你想要什麼!」
「我是神,自然想要三界美麗而和平,」神帝的語氣從溫和變成了厭惡:「你去將那些噁心的魔封印掉,讓它們滾回自己應該待的地方。」
我冷哼一聲,又問:「封印掉魔們你就放了她?」
「不。」
「那我憑什麼要這麼做!」
「憑她在我手上。」
我暴躁得快要發狂,很想要將天傾雲那張笑臉徹底撕爛,可是我不知道日月妾被困在了哪裡,更不知道他到底在日月妾身上設下了什麼手段,可以讓他有膽子出現在我面前,思來想去,最後只好自己咽下所有苦悶,眼眸血紅,重重答道:「好!」
天傾雲也已與我無話可說,大手一揮,颶風撞向我,雖能抵抗但沒有必要,借著這風飄出神宮。
在神宮大門口我獃獃站了好久,只覺得身上沒了力氣,一片絕望,日後受制於神帝,也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麼樣的事情來,日月妾已經兩度僥倖逃出神帝的手掌心,我不認為神帝還會有第三次的疏忽。
我將嘴唇咬掉,讓痛苦告訴我應該清醒一點,雖然嘴唇很快又長了出來。
我曾用命闖過無數絕路,但我不敢用日月妾的命來闖我的絕路,她是我天地間唯一的親人,她若死了我則生不如死。
恍恍惚惚不知道站了多久,我突然想到,就像我有在乎的東西,天傾雲會不會也有呢?
毒珠曾經說過,天傾雲撰改了五神歷史,而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事情,也都是為了湮滅這段歷史,那麼有沒有可能這段歷史中會有天傾雲所在乎的東西呢?
思緒至此,心中的暴戾頓時消散許多,神格在我身體重新浮現,壓制了惡氣的力量,這讓我的思維清晰了許多,想起黑王殿只有一半的兵力壓著魔主,不知道現在狀況怎麼樣了,我眉頭皺起,趕往之前的戰場。
天域火山已經被我們戰鬥的餘波徹底毀滅,大地露出一個個黑紅交雜的醜陋鼻孔,天空中涌動著厚重的煙塵,黑色的雷龍在煙塵中咆哮,而在雷龍之下,半空里,有一個身材有些消瘦的儒雅之人,他的眼眸似有悲哀,不知在哀傷著什麼。
魔主看了我一眼,眼裡的神采與剛才的黯淡不同,似乎充斥了理智,他沒有隨意殺人,望向被清虹與牛亘鎮壓的左手,那是他最後的左手。只聽「嗡」的一聲,那左手爆發了難以想象的巨力,掀翻了大軍無數,無數人骨裂的聲音化作一響,身體如羽毛一樣掉落在地,魔主的左手終於回到了他的身體。
在場的滅絕將軍還有五位,他們都飛到了我身邊,兵器朝著魔主嚴陣以待,我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魔主,他身上有我想要的答案。
「我能打碎你一次,就定能打碎你第二次。」
魔主看著我,剛要開口說什麼,我衝過去一拳打在他腹上,他的身體狠狠砸入大地,宛如耕犁的尖端在農田中用力摩擦而過,他的嘴邊流淌著血跡,直起身體對我笑道:「這麼狠的嗎?」
「說!」
魔主控制自己的身體飛起來,只是全身骨頭斷裂,四肢垂下,就像一個人偶一樣,問道:「說什麼......」
我衝過去就是一腳,巨大的衝擊讓空氣爆開一陣氣浪,魔主的身體在半空就四分五裂,被踢飛了很久才又合在一起,還沒等他緩過勁來,我又是一拳將他打倒在地,魔氣已經虛弱到看不見的程度了。
「停停停......」魔主伸出手止住我要出下一拳的想法,苦笑道:「小狐狸,你想要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好嗎,你在這樣打下去,我好不容易控制的理性就要沒了。」
我漂浮在空中,一對眼眸冷漠如金石,這個曾經讓我吃盡苦頭的男子,如今也要向我求饒。
「呼呼......」魔主喘著粗氣,捏了一塊醜陋的石頭坐上去,又看了我一眼,又捏了一塊石頭,用手指了指,表示這是特意為我做的。
我踏上污穢的土地,屍骨從地里爬出,搭成王座,我坐在上面。
魔主在我對面,他訕笑著,似乎感覺有點丟臉,這與我想象中的魔主有些不大一樣,彷彿他的心中滿滿都是苦澀,十分的需要我的幫助,所以才如此低聲下氣。
「那我......按慣例先講個故事?」
「撿簡短地說。」
「好......」魔主深吸一口氣,搓著手,表情有些激動,說:「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有個人能凌駕於神之上,凌駕於天傾雲之上,幾萬年幾萬年過去了,我已經記不清那些在混亂與痛苦中度過了多少歲月。」
「很久以前,大概......是二十萬年吧,宇宙伊始並無時間的概念,後來某一種不知名的存在用自己的『思想』自主地創造了『時間』,而『時間』又創造了『空間』與『引力』,這才有了『世界』。」
「我們五神與時間一樣,都誕生於那個不知名的『思想』,到底是誰的思想我也不大清楚,反正那那時候就是開開心心地活著,劈開混沌,創造萬物,裝飾這空蕩蕩的三界,不要讓自己太過寂寞。」魔主感慨道:「那時候我們什麼都不懂,只想著要美好,不要痛苦,一切生靈都是那麼的純潔真實,生死沒有痛楚,個個都是聖人。」
「或許是因為每一張白紙上只有一種顏色實在太過單調,我們五神看著那些跟自己一模一樣的生靈索然無趣,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寂寞。」
我聽得震驚,打斷道:「等等,你是在講神的誕生?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就是神。」
「你是魔!與神對立的魔。」
魔主的眼神有些黯淡,說:「......我曾經是神,最早的五神之一,而不是如今那些用神格灌注的假神。」
我沉默了一會,這些實在讓人有些難以接受,說道:「按照你的說法,神因為與『時間』齊肩並駕,所以凌駕於『空間』、『引力』等各種法則之上,這種凌駕成了生靈眼中的『神通』?」
魔主點頭:「對的。」
「敢問......閣下名號?」
「天傾旭。」
我揉著眼角,說道:「請繼續。」
「接下來要說到現在的神帝了,天傾雲乃五神之一,司掌風雲,其實也就是個名號,五神共同管理三界,分工而已,都是以神力作為本源力量,哪裡有什麼司掌不司掌的。」
天傾旭講到了我想要知道的地方,我的背離開了椅靠,點頭認真道:「他怎麼了?」
「他為了給白紙上刻畫出更多的顏色,前往地界提取了惡氣中的『貪婪』『嫉妒』『慾望』等一系列可怕的東西,從此以後,白紙上不只是有『慈悲』,更多複雜到我們神都難以理解的東西被畫在上面,生靈會為了口舌之欲相互殘殺,會為了踩在別人背上而不擇手段,會為了釋放壓力而欺辱他人,我們四神在天上不斷嘆息,眼睜睜地看著這張白紙勾勒成最後的東西——『生死』。」
「『生死』成了一種法則,天傾雲似乎對自己創造的法則十分滿意,並沉迷於在白紙上勾勒出更多的色彩,那種沉迷以至於到最後自己也沾染上了那些可怕的色彩,『生死』這種次一等的法則無法控制他,卻能影響他,而他又能影響我們,直到最後,我們五神也變得跟那些凡人一樣,只是悠久的歲月讓我們更加理智一點。」
「不得不說,『生死』是一種很深奧的東西,它可以讓痛苦變得更加痛苦,也可以讓快樂變得更加快樂,無情無欲的我們學會恨,當然也學會了......愛。」
「不是那種對萬物的博愛,而是一種更加自私的愛。」天傾旭聲音減低,沉沉地陷入那些久遠的記憶。
「當年,天傾云為了讓天道更好地接受『生死』法則,也為了壯大『生死』法則,花費了很久的時間很大的精力,將地界惡氣凝練成一顆種子播種到人界,十八年後,那顆種子長成了一個美麗到連神都為之傾倒的女子,天傾雲從她出生照顧到了她成人,她的一切都是他賦予的,他勾勒她的命運,她叫他父親。」
「但那美麗只是表象,如蓮花般聖潔的外表之下,是一顆顛覆蒼生的殘忍之心。我觀察天地氣運,此女乃九幽化身,不老不死不滅,只要給她一點的時間,怕是五神合力都無法壓下她,那時候我膽戰心驚,只覺得恐怖,無盡的恐怖。」
「於是我想了一個辦法,在天傾雲暫時離開九幽之女的時候,我將尚且年輕的她虜來,關在宮殿中教化,並偽造了一張紙條,讓天傾雲以為九幽之女想要逃離他的掌控,我將九幽之女關了五百年,天傾雲也在三界找了五百年。」
「就是在這五百年裡,我每日對她誦經千遍,要她坐禪觀想三界,讓她感悟生命的美好,她暴躁得如同一隻猴子一般,有時候我還會被打傷。隨著天傾雲越來月接近真相,我也越來越憂愁,還好在我倦倦不悔的教導下,九幽之女終於懂得了一點溫柔,只是這點溫柔卻愈發親近我,直到她開始親吻我,我才驚覺,原來想要抵消恨,只有用愛。」
「我沒有拒絕她,與她魚水之歡,與她敞開心扉,她沉迷慾望,我便讓她的慾望只有我。」天傾旭的聲音沉痛:「我當時就想著,用我自己來困住她,換取三界平安,這是多麼偉大的舉動,雖然那時,我一點也不愛她。」
「五百年後,天傾旭找上門來,那是神與神之間第一次相互動手,也是那一次,五神之間的平衡終於被打破,我亦無力阻止他們父女倆見面,九幽之女離開的時候還是笑著的,說很快就會見面。」
「這一等就是一百年,一百年裡人界風平浪靜,但在天界里,我時常聽見天傾雲的寢宮傳來她痛苦的哭喊,但我不敢過去要人,害怕激化我與天傾雲的矛盾。一百年後,她逃了出來,滿身是被虐待的傷,她對我說,丟掉神格,沉入滿是污穢濁氣的地界跟她永遠在一起,那裡天傾雲管不著。」
「可我是神啊!我怎麼能陪她去那種地方呆著?我斷然拒絕了她。」
天傾旭的聲音越來越低,神情痛苦,眉目冒出黑氣,似乎在懊惱當初的決定。
「她呆住了,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失魂落魄地回去了,從那以後,我就沒聽見她的消息,我覺得她可能已經死了吧,或許是我心裡希望她已經死了,那時候我覺得我不是一個神,只是一個無能的凡間男子。」
「天傾雲不再去研究『生死』法則,他開始做與我們四神同樣的事情,廣施神恩,讓我們彷彿覺得又回到出生時大家其樂融融的氣氛,於是又重新接納了他,我們五神又變得親密無間了。」
天傾旭慘笑一聲:「但天傾雲早已入魔,他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迷惑我們,有一天他找我喝酒,你知道酒壺裡倒出來什麼嗎?」
「三個人頭!那是三神的人頭!他說就差我一個了!」
「我驚得跳起來,剛要出手,便被人從後面抱住了,抱得很輕,以至於我瞬間就知道是誰抱住了我,胸前的大洞伸出來一隻纖細的手,手腕轉動優雅得像在翩翩起舞,天傾雲在我面前笑著,而她在我耳邊幽怨地說話。」
「她說是因為我教導她不要傷害別人,她才極力壓抑她殘忍的天性,她說是因為我才拒絕了父親的愛意,只想與我一個人做那些夫妻才能做的事情,她說......是我先背叛了她。」
「當時我們三人都哭了,我在懊悔,她在心痛,天傾雲看著她哭,我不知道結局為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只是很失望,對自己很失望。」
「後來天傾雲將我們四神的神格都給剝離出來,九幽之女將我們丟盡了一個開闢出來的小空間,並往裡面傾注了地界中一半以上的惡氣,她要我們時時刻刻為魔氣所腐蝕,意志不清,相互廝殺,時時刻刻生不如死。」
「我永遠記得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這句話總是出現在我數不清歲月的噩夢裡。那時她說,旭,我要你永遠痛苦,這樣你就能永遠記得我。」
雖然並不想聽得這麼深入,但我也不好意思打斷天傾旭的回憶,這是對於曾經的神的尊重,我沉吟一會,說道:「你說等我很久了,只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故事嗎?」
「當然,還是需要你的幫助。」
「你需要我做什麼,幫你奪回神格?」
天傾旭盯了我許久,說道:「你壽命已終,是神格在幫你延續生命吧?」
我點頭,他明白就好,我是不可能將自己的命給他的。
天傾旭輕笑:「其實這並不衝突,你求生,我們求死而已,活了這麼多年也已經活夠了,與其就這樣痛苦的活著,還危害三界,不如死了罷。」
我並沒有完全相信天傾旭想要死的說法,但還是問他:「那你想死便死,有什麼需要與我說的。」
天傾旭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你知道假神與真神的區別嗎?那些假神失去了神格就失去了永生的能力,而我們這種從天地清氣中誕生的真神,失去神格也只是失去與『時間』法則齊平的資格,肉身卻依舊凌駕於次一等的法則之上,也就是說,我們依舊永生。」
假神死得了,真神死不了,大概是這個意思。
我理解后斷然道:「那你怎麼樣才能去死,三界已經被你們搞到烏煙瘴氣了,居然還有臉自稱什麼真神。」
天傾旭嘆了一口氣,自嘲道:「這並不是我們想要做的,整日受惡氣影響,我們四神......不,四魔擁有理智的時間真的很短,如果沒有人擊敗我們,打散我們身上的惡氣,我們就只會攻擊看得見的一切,而且就算有人打散了魔氣,我們的理智依舊會被惡氣不斷侵蝕,直到下一次被擊敗。」
我皺著眉頭道:「這種永生真是噁心。」
天傾旭嘆氣道:「我們接著說怎樣才能讓我們四魔徹底消散......」
我伸出手止住道:「等等,四魔?被神帝與九幽之女聯手迫害的只有四位神明,為什麼三界中出現了五隻魔?」
天傾旭沉默著,目光緊緊盯著我,過了好久才閉上眼睛,是否要回答我這個提問似乎讓他十分難以抉擇。
「是這樣的......作為一名曾經的神,我並不是無所不能,至少我會被擊敗,而我們被擊敗了,擁有永生的下場是十分凄慘的,那意味著永遠的痛苦,我已經不想再回到那個狹小黑暗的地方了,所以如果我告訴你這個秘密,就等於將我未來的痛苦全部交給你,我......可以相信你嗎?」
我搖頭:「不可以,如果有必要,我隨時都會出賣你。」
天傾旭慘笑一聲:「那也沒辦法了,迄今幾萬年,你是唯一一名超越神的人,我只能告訴你。」
「說吧。」我不置可否。
「第一次從洞裡面出來的時候,見到陽光的我恢復了一點理智,看見了神帝與四個假神在等我們,當時我們第一次接觸外界,並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幾何,於是我立刻分離掉身上的惡氣,湊成了『五魔』,畢竟如果我們只有四魔對上五神,必定有魔要以一敵二,普天之下誰敢在神的段位以一敵二?」
我點點頭,即便是我,在面對神魔之流也不敢輕言以一敵二,又問:「那你當時豈不是半分力量也沒有,心神全寄托在那『第五魔』?這樣的你怎樣與神帝對峙?」
天傾旭哈哈大笑:「我知道那傢伙膽小,卻沒想到膽小成這樣,只讓那些假神去試探,研究惡氣最深的他知道惡氣到底有多厲害,見勢不妙撒腿就跑。」
「呵呵。」我笑著搖頭:「閑話少說,我們已經聊得夠久了。」
天傾旭看著身上的黑霧開始攀爬,怕是一時半刻就要爬上臉龐,笑容消退許多,正色道:「你仔細聽我說,消滅我們唯一的方法就是用我們原本的神格,只要安放在胸口,已經被惡氣完全腐蝕的我們承受不住神力,就會立刻魂飛魄散。」
「這麼簡單的方法,神帝怎麼會不知道?」
「啊啊啊啊!」天傾旭朝我咆哮,似乎十分憤怒,眸中的眼黑開始朝著白色的地方侵略,意識也有點混亂:「那個卑鄙小人他敢嗎?他敢拿神格去賭嗎?稍有不慎他美好的天宮就毀了!」
我察覺不對,立刻向後退去,黑氣的颶風一吹,我原本坐著的枯骨王座便化作粉末。
天傾旭脖上冒起粗大的血筋,險得十分痛苦,他在虛空中扯出鎖鏈,將自己緊緊困住,作為一名曾經的神,即便是以如此恥辱的方式,他也不希望自己屠戮蒼生。
「記住,待到我下一次清醒的時候,我會去找神帝,我會與他決一死戰,你來幫我,只需要借用一會神格,四魔這種三界的心頭大患,將會徹底消失!切記,切記啊啊啊!」
用儘力氣說出這最後的一句話,天傾旭便徹底被惡氣侵蝕了,理智沉睡在身體中的最深處,現在掌管他身體的,是這個世界上永磨不盡的戾氣。
黑霧中,那顆猩紅的眼球還沒有睜開,一旦魔氣恢復到了之前的狀態,那麼魔主將會攻擊視線所及之人,即便我可以擊敗他,但若無法殺死他,便毫無意義。
我果斷下令:「黑王殿撤離天域火山,十軍待命!」
我轉頭看向遠處的光明,在這片黑暗中顯得彌足珍貴,那會是未來嗎?可是為什麼那麼的遙遠,還要多久我才能回到那個安靜祥和的雲宮呢?
我沒有告訴魔主神帝已經抓住了我的把柄,也沒有答應魔主任何事情,雖然我覺得幫助魔主才是對三界最有利的,但如果我無法救出日月妾,便只能帶著這個世界跟我一起沉淪。
我也在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