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終入焚河
「快點!快點!這眼看著吉時就要到了。要是路上耽擱了,將軍怪罪下來,我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媒婆著急催促著,邊把團扇扇得「啪啪」作響。
「哎喲喂,就你們這樣兒,是沒吃飽飯?還是嫌將軍府的賞銀不夠多?這天黑怕是都趕不到。快點!快點!」
媒婆前前後後數落開來,又踱步到轎旁罵罵咧咧:「就個不受寵的小姐,還那麼多檔子事。出個門半天出不了,耽誤正事兒。」
「王媒婆你——」
「我什麼我,看好你家小姐。能嫁給將軍,那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冬兒剛開口,就被凶神惡煞的王媒婆堵了回去。只得咬牙,狠狠跺腳。
「王媒婆,前面就是焚河,你看我們要不要繞道?」
前面有人扯了一嗓子。
王媒婆狠瞪了那人一眼,叫嚷開來:「繞什麼繞?現在都晚了,哪裡還有那閑工夫去耗。再說現在是過橋,又不是叫你們趟水,瞎叫喚什麼?有那力氣,都給我加把勁兒。人早些送到,銀子才能早些到手。你們一個個,不想要銀子了?」
「是是是,誰會跟銀子過不去。弟兄們,都加把勁兒,將軍府的宴席,咱也去吃吃。」
「王媒婆,這大喜的日子過焚河,會不會有些不吉利?」
也聽到些傳聞的冬兒,終是又忍不住出聲。
王媒婆斜了人一眼,依舊沒有好話:「呸呸呸!你這丫頭可不要壞我王媒婆的名聲。由我王媒婆保媒,哪對兒新人不是白頭偕老——」
「冬兒!」實在忍受不了聒噪的楠木棲終是出聲了。
「小姐,您怎麼啦?」
「我有些不舒服,想吐。」
「什麼?」王媒婆不高興了,聲音抬得老高:「哎呦,就你是千金大小姐,這身子骨精貴?我們這還走著,抬著呢!」
「王媒婆,你注意點,我家小姐那可是未來的將軍夫人,自然是身嬌肉貴。這要是磕著碰著,將軍心疼,指不定砍誰的腦袋呢!」
老早就一肚子怨氣的冬兒終是忍無可忍,直接一檔子橫在轎前。
「呦呵!你當我王媒婆是嚇大的?我告訴你,跟我耍橫,你還嫩了點。滾開!耽誤了時辰,看將軍到底砍誰的腦袋。」
「王媒婆,小姐真要吐了。」眼尖的冬兒,顧不得其它,直接大喊出聲。
「嘔——」楠木棲一手掩嘴,一手拂簾,乾嘔著。
這下連王媒婆也是氣得直跺腳:「哎喲!你這怎麼還患上『小姐病』了。這花轎出門,哪有半路落地的道理?這不成規矩啊!」
「不行,這萬一要真吐了,弄髒喜服那還得了?」王媒婆團扇一拍,恨得牙痒痒:「停了!停了!快給我去邊上吐乾淨。」
「小姐!」
冬兒心疼她,忙過來又是遞帕又是順背。
楠木棲乾嘔了幾下,口中也沒有東西吐出。遠處的人又開始叫嚷起來:「都給我快點啊!吐乾淨了把那嘴給擦擦。」
「催什麼催?催命呢!」冬兒恨恨然瞪了那邊的人一眼,轉過頭來,又是一臉擔憂:「小姐,你真的沒事兒嗎?」
自打繁縷走了之後,她這三日是滴米未進,又如何不叫身邊之人憂心。
「冬兒,去拿點水來,我口渴了。」
「好!好!小姐你等著,我這就去取水。」
三日了,這還是自家小姐第一次主動要吃喝,冬兒當即高興得有些忘乎所以。
「噗通——」
落水的聲音。
「小姐——小姐——」
「哎呦!這天殺的,可怎麼辦咯!快救人!救人啦!」
「這怎麼救?這可是焚河!有那啥,不幹凈的。」
岸上早已亂作一團。楠木棲倒覺耳根子終於是清凈了。
原本她就沒打算嫁給那什麼將軍,現在想來,哪兒還有什麼歸宿能抵得上焚河呢?
都道焚河的水,是滾燙的,一如地獄烈火,能將人屍骨焚燒殆盡。縱使你是神仙,妖魔,入了焚河,下場也只有一個——灰飛煙滅。
所以才會說「焚河之水,焚身更焚心」。
直到河水嗆進喉頭,劇烈吞噬著五臟六腑,她才知道,身體所受的苦痛,原來確能抵消腦子裡那一抹眷念。
這下終於可以徹底解脫了吧!
「楠木棲!楠木棲!」
誰在叫我?不,沒有人!再沒有人會喊出這個名字,也再不會有人記得這個名字。
似不安的嬰兒,她將身子蜷縮得越發緊了。
耳邊那聲音終於消停。
好景不長,越發多的聲音又重重衝刺著耳膜:
「他都不愛你,你為什麼還要去找他?」
「他自私,只為他自己著想,根本就不愛你。」
「你為他付出一切,可他呢,連個正眼都不瞧你,你真是蠢鈍至極。」
「你以為他愛的是你?哼!他愛的只有他自己。你不過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可有可無。」
「不!你閉嘴!不要再說了。」楠木棲咆哮著,雙手將耳朵捂得嚴嚴實實。
可那萬千聲音,就是能跨越重重阻礙,撞擊她心底,直叫她最後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身體變得輕盈不說,就連靈魂似也碎片般不完整起來。
腦子裡就一個念頭:「繁縷,我恨你!」
愛,讓人痛,但沒想到,恨,原來也這般叫人痛不欲生。
那種撕心裂肺,竟不比焚河的水來得輕巧多少,她只覺身上最後的一點兒力氣都要被抽走。
「楠木棲!」
「哈——」一個激靈,她好似溺水獲救,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
再一抬頭,周圍瞬息萬變。
「這是?」
「你差點入了幽冥之境!」琉璃楓后怕得要死。
「楠木棲,你是不是傻,一不看著你,你就出事。一千年前是這樣,一千年後,還是這樣。你到底要讓我提心弔膽多少次,你才滿意?」
琉璃楓一口氣抱怨完,楠木棲這才意識到他的存在,只思維尚在恢復中的她,又一次語出驚人:「琉璃楓,你怎麼在這兒?」
「我怎麼在這兒?」琉璃楓無奈張合了幾下嘴,低聲咒罵著:「我他娘吃飽了撐得,非要跑這臭氣衝天的垃圾場來作踐自己。這樣你滿意了吧!」
如夢初醒,不明所以的楠木棲是一臉無辜:「好好的發什麼脾氣?我又沒惹你。再說了,我不是你的學生,沒義務在這兒聽你罵罵咧咧。」
似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垃圾處理站,楠木棲一手捂上口鼻,半是遲疑:「天色都這麼晚了,琥珀那傢伙到底去了哪裡?」
明明心急如焚趕來的人是他,她卻還在這兒憂心其他人,琉璃楓就差仰天長嘯。一雙手,拳頭握得是「咯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