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只是她的手在熱水中慢慢給他揉搓著因長時間在雪地中趕路而凍得冰寒的腿腳,他的身子卻慢慢熱起來,身體也起了反應。
蘭妱一直專註於手上的事情,她是把服侍他當成一件任務,強逼自己不帶任何情緒去完成的,如此才能保持自己的鎮定和平靜,所以她一直低著頭,並未發現鄭愈的異樣,一直到她幫他擦拭乾凈再扶他上床躺下之時才看見。
她有專門的嬤嬤教導她閨房之事,這種事情即使沒有親歷,但立時也反應過來,那先前的平靜瞬間被打破,心裡一陣發慌,臉上像火一樣燒起來,忙扯了被子給他蓋上。
鄭愈身體雖起了反應,但他自制力很好,這並不影響他頭腦的冷靜。
他沒出一言,看著她迅速收了他換下來的衣裳和包紮傷口的布條,就急急的垂下了帳幔,將他留在了帳幔之內,而自己卻走了出去處理那些東西。
不一會兒,房間里又燃起了些甜甜的馨香,他一聞便知道這燃香是為了掩蓋屋中的血腥之氣,還有一些安神鎮定的用處,他受了傷,這燃香對他的睡眠和傷口都有好處。
哪怕是在慌亂之中,她的心思也還是很細膩周到。他當初看得沒錯,她的確是一個十分沉穩鎮定之人。
他的確需要這樣一個人。
無關情愛。
他這樣想。
其實他倒是忘了,若他只是需要這麼一個沉著冷靜,能幫他打理內宅應酬往來之人,蘭妱也並非是唯一人選,可他偏偏只選了她,其他人卻從沒往這個方向去想過。
半盞茶的時間之後,帳幔才又被掀了開來。
「大人。」蘭妱站在床前有些彷徨地喚道。
鄭愈睜開了眼睛,剛剛他一直都在暗自調息。
他看向她,掃了一眼燈光下她纖瘦的身影,看出她的窘迫,聲音聽不出情緒道:「進來睡吧,你明日還要回門。天氣寒冷,你的身體怕是經不起凍的。」
回門?
蘭妱一喜。
照規矩,妾侍是沒有回門這一說的。她雖然是御賜的側室,不同於普通妾侍,但到底還是側室,能不能回門不過都是在鄭愈一念之間而已。
若是能回門,至少可以安一安家人的心。
她忙帶了些喜意低聲道:「多謝大人。」
因著心中高興,倒是沖淡了一些此情此景面對他時的緊張和不安。
既然他已出聲讓她去睡,她也沒有扭捏,便小心翼翼,盡量不騷擾到他的從床尾爬到了大床裡面,再盡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縮到了被子里睡下,如此兩人中間隔了至少一尺寬。
雖然隔壁就是他強烈的氣息,想忽視都不行,但蘭妱也勉強鬆了口氣。
還好他受了傷,她也不必再做心理建設去「服侍」他了。
畢竟是個陌生的男人。
她閉了眼睛調整呼吸,有些紊亂的心跳終於慢慢平穩下來。
可她卻萬萬想不到這時候一隻手竟然從被下伸了過來,按到了她的身上,瞬間蘭妱剛剛所有的努力便全數化為虛有,全身都僵硬了起來,心也很不爭氣的砰砰跳了起來。
他的手很大,蓋在她的身上越發顯得她的嬌小。原先他回來之時他的身體是冰涼的,可此時他的手卻火熱,像烙鐵一樣烙在了她的身上,讓她不知是被驚還是被壓得一時差點喘不過氣來。
她本來,本來以為他不會,不管是他一直都對自己冷硬的態度,還是他現在身體的狀況。
她甚至以為他會對自己不屑一顧。
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直接……
現在她得了這個信號,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受了傷,但仍是希望她服侍他。
她讀過不少房事圖冊,其實就算他受了傷,她也是有法子服侍他的,而且他若是真的肯要她,對她的處境來說,也是最好的。
可是此時被那隻手按著,她只覺得心慌意亂,竟是忍不住就低聲道:「大人,您有傷在身。」
鄭愈轉頭看她,眼睛又黑又深,又像是要刺透她,看得蘭妱心悸。
他道:「這點傷還礙不著什麼,你不願意嗎?」
蘭妱閉了閉眼,調整了一下呼吸,慢慢挪了自己的手去握他壓在她身上的那隻手,她的手很小,只能勉強握住了他大拇指根部的小小一角。
她顫抖著聲音低聲道:「不,大人,妾身自然是願意的。」
「大人知道妾身的處境,能服侍大人是妾身的福分。妾身是貴妃娘娘求了陛下強行塞進大人府中的,大人這幾日不在府中,妾身還一直都擔心自己可能會一輩子就在這個後院一角,就這樣日復一日的過下去了,所以妾身怎會不願意服侍大人?只是,妾身再想,也不能在大人受傷之際還魅惑大人,否則大人傷了身體,妾身就可能生不如死了。」
鄭愈扯了扯嘴角,心道,說這麼多,不還是不願意?
他道:「既如此,便也罷了。」
雖然手下是令人難以自抑的誘惑,但……他覺得自己怕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以他的傷勢,的確不適宜現在就和她行房事,他還沒那麼衝動,所以還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蘭妱身上的壓力驟減,但剛剛那處的餘溫猶在,她此時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有些失落。
心緒複雜間,她聽到他問道:「你覺得我為何會收你入府?」
蘭妱微愣,是啊,他那日明明對她冷若冰霜,為何最後卻肯在陛下面前應下納她入府?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說「大人是憐惜妾身處境」,而是低聲道:「大人位高權重,陛下又英明,既然是陛下開口,或許是有朝堂考慮在其中,妾身不懂,不敢妄測。」
「大人肯應下,也或許是大人的親事一直都被旁人盯在眼中,大人身邊需要有這麼一個人。妾身雖是姓蘭,卻也並非蘭府可以左右,大人,或許是相信妾身適合這個位置吧。」
「或許是吧。」他默了一會兒,道。
也或許不是,當時,他只是腦中閃過她近乎孤注一擲的祈求眼神,便應了下來,不過是一念之間。
她說,「但是但凡有一點希望,我也不願意放棄」,「活下去,不被人踐踏地活下去的希望」。
那時,他腦中竟然閃過他母親模糊的影子,他想,如果是她,她定是不會選擇去死的吧?她那樣子,明明好像一掐就能斷,可偏偏又堅韌得像是無論發生什麼也不會令她倒下,讓人想忘記都難。
還有,當時他離開蓮池亭,已經走得很遠,就要轉彎進入迴廊時卻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就遠遠見到她仍跪在亭中,那跪著的小小身影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裡見過。
鄭愈回思間,就聽到蘭妱細細的聲音道,「多謝大人。大人放心,妾身自會為大人盡心儘力,更不會忘了身份,擾大人煩憂。」
他對她這話不置可否,只突然問道:「你和寶相寺的東明大師相識?」
東明大師是寶相寺的前任主持方丈,現在幾乎已經不再見外人。
蘭妱一愣,小心道:「蘭老夫人信佛,所以我們幾個養在蘭府的族女也能有幸偶爾跟隨蘭老夫人去寶相寺禮佛,時間久了,便認識了,我曾替東明大師抄過幾卷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