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第二天靜嘉走出醫院的時候已經九點了。然而今天並不是很冷,反而有點回溫了,陽光也很明媚,照得靜嘉身上暖暖的。她給梅寒媽媽打了電話,說自己要回家裡洗漱一下才能去醫院看他。而梅寒的媽媽一直保持著樂觀的態度,說「今天他看起來比昨天好多了,一早醫生還給他換了個單人病房,說他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太吵,你回家好好睡一覺,不用擔心」
靜嘉回家睡了兩個小時,洗漱完后已經中午一點半了,她化了個淡妝,耳朵里塞著耳機,不知為何,她今天感到特別的輕鬆和自在。剛走出家門,梅寒的媽媽就打來了電話。
靜嘉按下接聽鍵后,她聽到的便是梅寒媽媽沙啞的聲音,先是氣弱無力,後來便是帶著哭腔,說「靜嘉,乖孩子,梅寒不行了,四五個醫生搶救都沒救回來。你能不能找輛車子,我想把他帶回家,醫生說一小時內找不到車來拉,火葬場的車就來了······」
話還沒說完,老太太聲音已經哽咽的說不出來了,只聽見電話那頭的滴哭,哭聲抽動著靜嘉的心弦。
靜嘉懵逼似的在電話這頭「嗯,嗯」點頭,梅寒媽媽說了那麼多話,她只聽進了找車把人拉回老家。她顫抖的掛點電話,翻找著以前同事的電話,那邊電話一接通,便叭叭的說起來「小蒙,你們醫院自己組建的那個車隊還在嘛,我想請您幫我聯繫一下,在市醫拉個病人」
「嘉嘉,你說什麼呢,是不是打錯電話了」電話那頭傳來了酷似她二姑的聲音。
靜嘉這才看了下電話的屏幕,忙給她二姑解釋,掛掉電話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她像患了低血糖一樣,全身酸軟無力,雙手顫抖划著手機屏幕,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卻始終沒哭出聲來。她在原地站定,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后撥通了小蒙的電話,和小蒙約好車后,她急忙打了輛的士去醫院。從一上車她就淚如泉湧,只是不好意思發出聲來,聲音在嗓子眼兒里打轉。好心的的士車司機雖然不知道靜嘉發生了什麼事,但也勸了她一路,去醫院的哭成這樣無非就是兩個結果,一個是正在搶救,一個是搶救無效。
靜嘉下車后三步並作兩部,最後乾脆用跑的方式來解決時間和速度問題。梅寒所住的病房在這家醫院的後院,專門安放絕症患者的,是一個獨立的院子,有點像療養院,要穿過所有的內外科大樓才能到達,就算她用跑也要四五分鐘才能到達。
進了鐵門就能看見梅寒住的病房,梅寒的媽媽正在病房的正門口燒著紙錢,嘴裡不停的邊哭邊念叨,她從病房的後門穿進去,病房裡站著七八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病房裡靜的只能聽見心電監護儀發出的「滴滴」聲,而心電監護儀上面所有生命體征的波紋成了一條水平線,線條直的沒有任何的波瀾。梅寒就安靜的躺在床上,像睡著了一樣,眼角兩側的淚痕還沒有干透,想必是剛走沒多久,也不知他走的時候到底有多少放不下的東西,竟然眼角含淚。
靜嘉站在門口,沒有走進去,也沒有用嚎啕大哭來釋放自己的情緒。她就像被定住了一樣,心裡有千萬種被蟲咬般的噬痛,卻無法表達出來,好似神經被凍結了一樣,不是沒反應過來,而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促使她不願意相信和靠近。而病房裡站著的人也一樣,各個站定不動,或許都還沉侵在悲傷中沒有緩過神兒來。
「你們誰是他直系家屬啊?快把他衣服穿好,不然身體硬了就穿不了拉」護士走進來,用生硬的聲音打破了病房的死寂。
「好」一個男人回應了一聲,轉身向門外走去,問梅寒的媽媽要衣服。
靜嘉這才反應過來,她跑到床前,握了握梅寒的手,還有餘溫,應該剛走沒多久。
「就只有一件棉衣和他身上穿的睡衣,我以為能好,就沒帶衣服來,誰曾想······」梅寒的媽媽,沙啞著聲音說,隨後又大聲的哭喊起來「我可憐的兒啊,走了都沒一身遮體的衣服,媽對不住你」病房裡的所有人隨著梅寒媽媽的這聲哭喊也都忍不住落下淚來。
哭完,一抹淚,老太太看到了靜嘉的身影,忙叫過去。
「靜嘉,來」梅寒媽媽拉著她的手,祈求似的的哭道「好孩子,車子找到了嘛?我想帶他回家,他還那麼年輕,不能去火葬場啊」
說完,梅寒的媽媽幾乎癱倒在地,那種歇斯底里的哭喊聲讓人心碎。
「快了,車子就快來了」靜嘉安慰道,她看到之前在店裡遇見的那個男人在給梅寒穿衣服,便托旁邊的人照顧好梅寒的媽媽,自己跑去門外等車。而整棟病房裡回蕩的都是梅寒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
在醫務人員催促了三四次后,醫療隊的車才到。工作人員加上司機總共兩個人。而車的前排就只能坐兩個人,梅寒的媽媽就安排靜嘉和方晫(也就是給梅寒穿衣服的那個男人,只是聽梅寒媽媽這麼叫他,才知道他名叫方晫)坐在車上,全程送回家,而她老人家還要買些東西,然後坐另一輛車回去。在車上,靜嘉才得知原來方晫就是靜嘉在酒吧和梅寒店裡見到的男人,他們說他是梅寒媽媽認的乾兒子。
那天送梅寒回家的路程走到一半的時候天就黑了,一路上車裡的人很安靜,各懷心思,誰都沒有說話。靜嘉側著頭看窗外,只是淚水不斷地的往外涌。以前她是很喜歡這條國道的,因為綠樹成蔭,風景很美,即使天黑,也能清晰的看見這些高而挺直的樹影,只是現在不是觀賞的時機,也沒有了欣賞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