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向死而生
拳台之上。
一高一低兩個身影互相搏擊著，躲避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黑拳有了熱身的傳統。
兩個人最初時會不盡全力地小心試探，似乎是在享受生命最後的時光。
但一旦一個人被擊中了關鍵部位，以命相博的鏖戰就會瞬間爆發，直至一個人倒下或者死亡才算結束。
因為沒有人會錯過補拳的機會，擊中對方的關鍵部位，就意味著佔據了絕對的先手權，就越有可能在後續的鏖戰中獲得勝利。
……
雖然在拳台之上，黑拳比起以前更為殘忍了，甚至連黑熊這種吃了強化藥劑的人都有資格登上拳台。
但拳台之下倒是並不像以前那麼黑暗了。
以前的拳擊手就像牲畜，賣身於富豪，沒有任何尊嚴和選擇可言，只是玩樂和表演的工具。
而現在幾乎所有的拳擊手都是自願登台的，他們與背後老闆的關係也並沒有那麼畸形。
比起狹義上的拳擊，現在的黑拳，更像是生死搏殺。
……
漸漸地，白臨陷入了劣勢。
黑熊出拳不僅快而且有力，再加上沒有拳套作為緩衝，白臨用來格擋的左右臂已經出現了大片淤青。
沒多久，白臨有限的出拳次數被壓縮地越來越少，幾乎一個勁地在被動防禦。
白臨一直在等待機會，等待一個可以一拳擊中黑熊要害的機會。
但黑熊顯然不是什麼新手，一直靠手臂長和個子高的優勢出長拳。
這樣的話，就算白臨出手也可能打不到他，反而會讓自己陷入更被動的境地。
白臨開始意識到，黑熊可能是他這一年來遇到的最難纏的對手了。
因為一直在注射昂貴的淬體劑，白臨的身體素質遠勝於常人。
像這樣強度的對手，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了。
上次勢均力敵的生死搏殺似乎還是在一年以前。
就在白臨身體不斷後腿，後背挨住金屬網的瞬間。
黑熊猛地身體前傾，抬起右腿，一個膝撞狠狠撞擊在了白臨毫無防備的小腹上。
這一擊的速度，幾乎比他出拳的速度快了一倍有餘。
顯然，他之前在一直在留手，故意減緩自己的攻擊強度，以迷惑白臨，為這關鍵一擊做鋪墊。
「嗵！」
白臨來不及防禦，整個人被自下而上爆發的巨力掀飛了起來，而後狠狠撞擊在了身後的金屬網上。
一陣劇痛伴隨噁心的感覺湧上腦袋，白臨陷入了短暫的意識模糊狀態。
黑熊乘勝追擊，雙手藉此按住了白臨的的頭部，再次抬起膝蓋，朝著白臨的臉部狠狠撞去……
「砰！」
白臨還是沒有任何掙脫的跡象，黑熊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膝撞，樂此不疲……
面具是扣在白臨臉上的，巨力的撞擊使得比膝蓋更為堅硬的面具一次次地擊打在白臨的臉上。
這甚至比直接擊打更為疼痛。
「你不是很能打嗎？啊？」
「你帶個破面具不是很裝嗎？」
「你哪裡像死神了？嗯？」
「老子就是吃了B47，你能把我怎麼樣啊？」
可能是B47合劑的作用，黑熊顯得有些瘋狂，他的眼睛變得愈加猩紅，似乎有著嗜血的慾望。
「砰！砰！砰！……」
膝蓋撞擊在面具上的聲音不斷地在拳館中迴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個相對瘦小的身影，心裡多少有些失望。
此時的白臨就像是一隻被獅子咬住脖頸的羔羊，沒有任何反擊的能力。
臉部不斷地遭受著重擊，白臨的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
他想試著去掙脫，可怎麼也使不出力氣。
黑熊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了，比他曾經遇到的任何對手都要大得多。
金屬網外的穆叔的忍不住吼道：
「你在幹嘛？你在找死嗎？防禦啊！反擊啊！」
白臨的耳朵嗡嗡直響，聽不到穆叔的聲音。
對方太強了，他感覺到自己的口鼻都在不住地流著血。
他明白，這次他比以往任何一次搏鬥都要接近死亡。
他意識到自己看低了B47的藥效。
他早該知道任何來自於超智人的東西，都不可能作用很小。
這藥劑至少讓黑熊的本就強大的力量增幅了一倍有餘。
白臨並不是一個很強的拳手，在格鬥技巧上他甚至不如很多人。
要說他超於常人的一點，那就是他從不畏懼死亡。
所以無論面臨什麼樣的敵人，他都是站到最後的人。
別人之所以會畏懼他，稱他為死神，就是因為拳台上的他就像一個真正的死人。
向死而生，不懼死亡，也不會死亡。
……
又一次的重擊后，白臨的雙臂徹底地癱軟了下來。
穆叔看到這一幕，意識到要出事了。
他不知道白臨說的B47合劑是什麼，但他知道，白臨今天真的有可能會栽在這裡。
白臨之所以會被稱為死神，是因為他無論面對任何程度的攻擊，都能抗住並且拚命反擊。
他在拳場上就像是一個無懼無痛，永遠不會死亡的人。
而這次，穆叔明顯能看得出來，白臨就快要扛不住了。
一次又一次地重擊甚至使得白臨身後的金屬網發生了形變……
要知道這金屬網是由極其堅硬的合金構成，能承受500公斤的重擊而不發生形變。
這無疑證明，黑熊膝撞的力量已經超過了500公斤了。
在此之前，還沒有人能將金屬網擊打成這個樣子。
想到這，中年人的頭皮有點發麻。
他向身側的管理人看去，心裡在想要不要把鑰匙搶來，把白臨救出來。
雖然他知道這種行為一定會讓這裡的所有的人唾棄。
……
不知怎地，白臨漸漸不覺得疼了，腦海里斷片似得浮現起小時候火海前的畫面。
那時候，他一直在想，如果自己有力量，就能保護他們。
可他真的無能為力，他的拳頭那麼小，摔一跤都能疼半天。
他除了躲著，真的什麼也做不了。
超智人為什麼會那麼強？
他在拳場上努力了這麼久，不過是為了買超智人研發的淬體劑。
而現在卻被一個吃了超智人出品的最垃圾合劑的人打的無力還手。
自己真的那麼弱嗎？
自己同超智人的差距真的那麼大嗎？
真的怎麼努力都沒有用嗎？
白臨心裡問著自己。
突然，一聲野獸般的吼叫驀然從他的腦海中炸響。
「我是不會死的！」
這種野獸的吼聲似曾相識，它說的甚至不是現在通用的語言，但白臨卻完全能聽得懂。
聽到這句話后，白臨的腦袋陡然清醒，感覺渾身再次充滿了力量。
他猛地用力，掙脫了黑熊抓住他頭部的雙手。
借著近身的機會，他猛地向後踏金屬網借力，然後高高越起，一個膝頂撞擊在黑熊的胸口處。
黑熊根本沒想到白臨還能反擊，猝不及防下，他失去重心直接向後仰倒過去。
「嘭！」地一聲巨像，黑熊巨大的身軀重重地摔倒在地，整個拳台都彷彿因此震動了一下。
白臨趁勢一下騎到了黑熊那壯碩胸部之上，同時雙手握拳狠狠地錘向他的頭部。
「剛才你打爽了嗎？啊？」
「再打我啊！」
白臨沒有注意到，他的聲音比起以往變得更加嘶啞了。
而且他的喉嚨中似乎夾雜著野獸般的迴響。
他面具下的臉部變得有些猙獰，眼睛通紅，嘴中甚至長出了滲人的獠牙。
……
很快，兩人陷入了焦灼的鏖戰。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你來我往地攻擊與反擊。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白臨仍然處於絕對的劣勢，他的情況遠比黑熊狼狽的多。
到目前為止，白臨已經被擊倒、甚至被擊飛了數次了，而黑熊卻再也沒有倒下過一次。
令人不可思議地是，白臨每次都能順利地掙脫黑熊的壓制，再次站起身來並進行有效的反擊。
此時的他彷彿就是一個無懼無痛地戰鬥機器。
當白臨第十一次站起來時，全場的人都沸騰了。
他們知道，那個死神又回來了。
在拳台上，他就是不死的。
可能他曾經被很多人擊倒過。
但西澤的每個人都知道，他會再次站起來，直到徹底擊敗對手。
……
當白臨第十七次從黑熊的壓制中掙脫，並站起身的時候，黑熊的眼睛里出現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沒剩下多少力氣了，B47的藥效也快要過了。
這意味著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把白臨徹底擊倒，自己一定會輸。
他知道吃了B47的自己力量有強大，他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能硬吃了他這麼多下攻擊而不死。
他忍不住問道：
「小子，你到底是不是人類？」
「那麼小的身體，怎麼會這麼耐打？」
鮮紅的血液順著白臨的額頭、鼻口、雙臂、胸腹的傷口中緩緩流下，再配上那個近乎碎裂的沾著血跡的骷髏頭，讓白臨此時看起來格外可怖，就像一個來自地獄的惡鬼。
他渾身都很疼，感覺內臟好像也受到了極其嚴重的傷害。
他的眼前漸漸模糊，甚至站都站不穩。
耳朵也一直在嗡鳴，根本聽不清黑熊在說些什麼，只能聽到腦袋裡那急躁且瘋狂的獸吼聲。
但這些還不是最讓他最痛苦的。
最讓他痛苦的是從腦袋裡傳來的劇痛，那就好像什麼東西想要從他的腦袋裡鑽出來一樣。
頭痛欲裂！
「頂不住了嗎？」他在心裡說。
這是不知誰帶的頭，狂熱而有節奏的呼喊再次響徹了整個場館。
「死神！」
「死神！」
「死神！」
……
可呼喊聲並沒有給白臨帶來實質性的力量，因為他真的沒有任何剩餘的力量了，他感覺自己已經到達極限了。
以前無論面對誰，他都沒有感覺這麼無力過。
黑熊依然堅挺的站在那裡，全身只有幾個微小的傷口，彷彿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
周圍的呼喊聲越來越大，白臨只覺得煩躁。
要不要認輸呢？姐姐還在家裡等著。
他知道如果認輸的話，穆叔一定會救他出來。
早上跟姐姐說是今天晚上要跟同學出去玩，十點前回家。
等回去后，姐姐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知道又要哭多久。
而且他還要復仇，如果死在這裡，就再也沒法復仇了。
他了解自己的身體，這一次受的傷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嚴重。
他真的不知道黑熊下一次擊倒他后，會不會真的再也站不起來。
他並不是一個職業拳手，他打拳只不過是為了鍛煉自己的格鬥技巧，同時用贏來的錢買淬體劑來強化身體，以參加武考。
而且他已經知道對方用了生化藥物，他沒必要跟對方死磕到底。
他清楚，今天過後，黑熊活不了多久了。
死神是別人給他起的名號，他可沒覺得自己真的是死神。
想到這，他心裡便有了決斷。
在全場人失望而不解的目光中，白臨緩緩將雙手舉過頭頂。
「我認……」
還沒等他說完，狂暴的獸吼聲再次在腦海里炸響。
「我不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