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〇九十二章 江番死了
高翹的檐角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光,投下一片濃陰,遮蔽拐角。
濃陰之中,二人躲藏,悄然觀望著從三清殿中走出來的常樂和皇后一干人等。
身著黑色醫袍的楊旬感受到莫名的寒意,下意識地看向身側裝扮成藥童的玉恪。
玉恪緊緊地盯著她們那行人離開,眸子微微眯起,犀利的光芒撕破溫和的偽裝迸發出來,隱隱散發著貪婪的綠光。
這是獵人瞄準獵物的眼神。
曾幾何時,才變成鬼的「楊旬」也被這樣的眼神盯上過,從此他就成了玉恪的小鬼。
「走罷。」
玉恪輕飄飄地開口,語氣里有幾分戲謔的意味兒,隨後光明正大地走出了拐角。
再看常樂那邊,她們早已消失不見。
楊旬忙跟上,帶著她進了三清殿的偏殿。
梳妝台前,齊妃披頭散髮,臉色紅潤了不少,一如既往地拿著把金剪刀剪著紅紙,隨手幾下一個女童的模樣便成了,又被她毫不珍惜地一丟。
飄飄蕩蕩,落在了地上的紅紙堆里。
紅紙堆已經堆了厚厚一層,將整個屋子都鋪染了一層紅暈。
冬日裡雪下得最大的時候,堆起來的積雪也就才這麼厚。
門一開,風氣湧進,剪紙飛起一片,千模白樣的剪紙活靈活現,有飛禽魚獸,金童玉女等等,儼然熱鬧起來。
門閉風停,一時的狂歡結束,所有的剪紙飄飄蕩蕩落回地面。
齊妃見著玉恪和楊旬,迅速將金剪子放下,踩著厚厚的紙堆直衝過去。
腳下生風,剪紙隨著裙裾上下飛舞,好似隨身的小精靈。
等她停下,它們便也停下。
「大姐,江番哥怎麼樣了?」
開口便忍不住詢問江番的情況,這幾日楊旬來時,給她帶來了外頭髮生的事情,得知江番在圭都引起了軒然大波,正被四處通緝抓捕。
玉恪瞧她焦急,倒是有些心疼江番,「你若早些這麼在意江番便好了。」
聞言,齊妃皺眉,「大姐,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就別拿小妹逗趣了,江番哥應該沒有被抓罷?」
「江番他……」玉恪嘆了聲,「他死了。」
「什麼?!」
齊妃震驚地目瞪口呆,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有關江番的回憶立刻浮現在腦海里。
打從幼時,她便與江番結識,江番更是處處保護著她。
當初被送來大氏和親,她本是不願意的,江番就一路跟著她來到了大氏。
這麼多年在宮裡,不管受了怎樣的委屈,只要知道江番在宮外等著她,隨時可以保全她,那她就什麼都不怕了。
江番就是她最堅實的靠山。
然而,這座靠山居然就這麼倒下了。
不由得怒從心中起,雙目通紅欲裂。
「是誰?是誰殺了江番哥?」
「是他自找的。」玉恪至今還帶有怨氣。
這個回答倒是讓齊妃一愣,不知所措。
玉恪哼聲道來。
「便說他太過莽撞衝動,竟是不分場合地在緊要關頭施展出竅術,結果被皇帝撞了個正著。」
「應當是皇帝將他的護身陣法給破了,他術法不成經脈爆斷,落了個七竅流血而亡。玄靈觀將他的屍體火化了,如今是身消魂滅。」
「要真論起來,便是他自找的。」
齊妃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疑惑氣惱。
「他好端端的怎麼要施展出竅術?這出竅術是大巫師都不敢輕易嘗試的,蓬萊派幾百年來,唯有祖師可隨意運用。」
「罷了,現在追究這些也沒用了。連他的魂魄都拒不來,這些事情都不可得知了。」
玉恪擺了擺手,罵過一通也算是消氣了。
到底是死者為大,也不便再計較他那些愚蠢的行為。
轉而眸光一凌,提起另一件更為氣人且重要的事情來。
「說到底,這件事的要記恨的人還是那個常樂。那個常樂當真不是個善茬,不將她除掉,怕是什麼都難做。」
齊妃擰眉,等著玉恪說出個緣由來。
還好也沒等多久,玉恪緊接著便說了出來。
「這個常樂以身做餌誘騙江番將她捉去,又用鼠鷹傳信給皇帝。皇帝這才能帶著人直逼江番的躲藏之處,來了個瓮中捉鱉,輕而易舉的把江番給抓住。」
「鼠鷹傳信?」齊妃以為自己聽錯了。
玉恪想起那兩隻嘰嘰喳喳叫喚的老鼠便覺得噁心,「沒錯,這個常樂有著通禽獸之能。」
聞聽,齊妃更是怒火中燒。
「大姐,我早就說過了這個常樂非同尋常,她身上有妖氣……」
「她身上確實是有妖氣,但她不是妖。」玉恪打斷她的話解釋,「而是她身邊跟隨著一隻千年的黃鼠狼精,只不過這黃鼠狼精如今深受重創僅剩一縷殘魂,生死不知。」
「黃鼠狼精?」齊妃驚詫。
玉恪瞄了她兩眼,意味深長道:「不錯,而且此事皇帝早就知曉,所以你就算是指出常樂是妖孽,全天下的人都說常樂是妖孽,皇帝都未相信半分。」
瞬間,齊妃的臉色煞白無血,眸子里的光芒隨著震驚而顫碎,消失不見。
極大的委屈和不甘猶如洪水猛獸一般撲面而來,唯有緊緊咬住后牙,握緊雙拳才不被衝垮淹沒。
等潮水褪去,被凌虐的身子也由之虛脫,顫顫巍巍地有些站不住。
她會鬼術,常樂帶著妖精,結果陛下竟是選擇了常樂,而對她百般厭惡。
這未免也太過不公平了!
到底是一腔深情付諸東水。
玉恪心疼地將她扶住,趁機勸說。
「綠哥兒,等事情結束,你隨我回淼國可好?在這裡被傷害的只有你而已。」
許久,齊妃那黯然無光的眸子逐漸聚焦回神,臉面因憎惡惱怒而微微扭曲,無比堅定地看向玉恪。
「不,我不走,我就要留在這兒。憑什麼常樂就能得到陛下的心,我卻不行?」
「綠哥兒……」
「就算我得不到陛下的心我也要得到他的人,而且只要他的心上人都徹底的消失了,那陛下一定能看見我的,只有我能陪他走到最後。」
「綠哥兒,你何必這般執迷不悟?這皇帝到底有哪點兒好的?」
齊妃的眼睛亮了亮,「他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人。」
「……」玉恪非常想一巴掌把她給拍醒了,「就只是個長相罷了。」
「大姐你還不是在意長相?要不然也不會修鍊皮相的鬼術。」
齊妃小聲念叨著,眼瞧著玉恪臉色不好,立馬改變了態度,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可憐巴巴地央求。
「大姐,綠哥兒現在只有大姐了,大姐一定會幫我的罷?江番哥也不能就這麼簡單地就死了啊。」
她泛紅的雙眼含著淚光,可憐兮兮的我見猶憐。
玉恪向來無法抗拒她的這種眼神,從小到大,只要她一開口央求自己便無法拒絕。
小時候她想學鬼術,自己就去偷偷學了教她,結果她的身子承不住鬼術的陰氣差點死掉,幸好大巫師及時救了她一命,那次自己差點被父王給打死。
然而,綠哥兒自己修習不了鬼術,知道她喜歡,就全力支持她。
她修習時害了人性命被父王發現,綠哥兒盡數攬到了自己身上,因為綠哥兒受寵父王責罰從來不會罰重了,但綠哥兒也為此受了不少的苦。
從小,綠哥兒就是所有人的掌中寶,只因她有天生靈眼。
但玉恪從來沒有嫉妒過,因為綠哥兒一直一心一意護著她,只因她是大姐。
望著她懇求的眼神,玉恪毫無意外的妥協了。
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放心罷,大姐之前就答應過你,會讓你當上皇后就一定會讓你當上皇后的,江番的仇我也會報的,讓應有之人付出代價。」
齊妃早就料到會是這麼個答覆,仍舊是感激點頭,喜笑顏開。
只見玉恪環視四周,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些剪紙上。
「只不過,這次需要你相助了。」
「好,大姐想讓我幹什麼?」
齊妃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
「恭喜中郎將。」
「見過中郎將。」
「中郎將。」
宮城之中侍衛的班房,一眾侍衛朝著迎面而來的男子抱拳行禮。
此男子著黑底紅紋的武袍,英姿朗朗,腳踏皂靴步步生威,劍眉星目正氣凜然。
身上未配御刀,而是背著把玄弓。玄弓在熾熱的陽光之下寒光隱現。
他腰間掛著箭袋,箭袋之中的金箭亦是神光隱隱,令人咂舌。
此時,他的手臂之上還立著只雄鷹,雄赳赳氣昂昂,鷹目凌厲,鷹喙如鉤,鷹爪鋒利。
鷹腿上一個小金環格外引人注目。
「看見這鷹了嗎?可是了不得,幫著陛下捉拿了妖人,被陛下封為了靈空將軍,還專門給他打造了個腳環。」一侍衛小聲的跟同伴議論。
同伴里又有人道:「何止是這鷹了不得?咱們這位中郎將更是了不得,這才來宮裡多久?有沒有半年?這就從五品帶刀侍衛變成了右衛中郎將。」
宮城有兩軍,外城為禁軍。內城皇宮為千羽衛,千羽衛貼身護佑陛下和後宮之人的安危。千羽衛又分為左右衛。
今晨陛下降旨,念及昌立方除妖人有功,特將其擢升為千羽衛右衛中郎將,領帶右衛千羽衛。
「哎喲,你再眼紅有什麼用?有本事也除個妖人去?而且人家本來在江湖上就赫赫有名,是百步穿楊的神箭手,又得了玄靈觀的神箭相助,能不被器重才是怪了。」
「唉,所以就是貴人多福澤,咱們這些貧賤庸俗之人只能哀嘆,眼巴巴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