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浮光掠影
葉老不知道,高遠風本人也不清楚,他此時體內陰陽訣之所以高速運轉,跟最近時不時浮現在他腦海里的幻境有關。
失去知覺的高遠風,腦中又出現了那幅慘烈大戰的影像。而且這次更為清晰,還有後續。山腳下,兩個侍衛模樣的少年,挾著一個被打得渾身是血、筋斷骨折的少年飛奔。後面還有三個相同服飾的青年在奮力阻擋敵人的追殺。
少年面朝來路,左右兩人分別挾著他的腋下,半抬半拖地瘋逃。拖在地上的腳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嘴裡不停地往外冒著血漿。
追兵的人數和功力遠超那三個青年。刀劍齊飛,刺眼的華光綻放。不一會,其中兩人就被砍成了碎片。餘下那位,並不因同伴的慘死而退縮,反倒放棄抵擋,以命換傷,只求多阻擋追兵片刻。
被救少年血淚長流,使勁掙扎。他忘了自己的筋骨已被打折,只想拾起刀劍,跟敵人拚命。
突然,他感覺到自己臨空飛起,然後失重墜落。後背被重重撞擊,好像是砸到了水裡。
畫面到此為止。高遠風心臟一縮,劇烈地疼痛起來。夢境消失,豁然醒轉。一骨碌爬起身,張惶四顧。看到葉老和祥媽,大大地鬆了口氣,原來是噩夢。晃了晃頭,擺脫夢境的困擾。暗自奇怪,所夢到的東西,似乎是那個少年所看到的景象。
祥媽緊張地拉著高遠風的手,「少爺,你咋的啦?啊?」
高遠風再次甩了一下腦袋,「祥媽,我沒事,做了一個不好的夢。黑糊呢,我餓了。」
「在呢,在呢,早給你準備好了。」祥媽趕緊把黑糊端到高遠風手上。
高遠風接過來幾口就喝完了。摸了摸肚皮,「咋回事,不是剛吃過飯嗎?我餓得厲害。祥媽,還有嗎?」
祥媽詫異地看看高遠風,又看看葉老。
葉老抓住高遠風的手腕搭脈。稍後,對祥媽說:「你再去給他熬一碗來。」
祥媽連忙起身而去。
葉老坐在高遠風對面,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以前學過陰陽訣?」
高遠風被問得莫名其妙,「你昨天才拿給我,我以前上哪兒學去?」
葉老歪了歪嘴角,「那你怎麼一夜就學會了呢?」
高遠風更奇怪了,「咋的啦,不正常嗎?」
葉老覺得牙疼,正常才有鬼了。就算是天才,也得師傅反覆講解和引導,無數次研讀,才能摸到一點點邊。然後在師傅看護下,小心翼翼地嘗試運功。要想入門,起碼半年以上。心態和悟性稍差一點的,一輩子都無望。你自己看了一夜就會了,這叫正常?除非生而知之。咦?難道他覺醒了?
葉老試探著問:「除了這輩子的事,你是否感覺還有其他記憶?」
高遠風想了好一會,「你說的難道是指上輩子的事?」
「嗯嗯。」葉老的頭點得想雞啄米,滿懷期望。
「滾。」高遠風喝道:「有沒有上輩子還不一定,就算有,孟婆又不是我親戚,憑啥給我保留上輩子的記憶。」
「哦。」葉老也不見得多失望。站起身,若有所思地向外走去,「我就說嘛,沒有用秘法刺激,怎麼可能會覺醒呢。」
高遠風在後面喊道:「葉老,等一下。功法有了,技法呢?你不說我爺爺傳授的疾風無影掌和龍象霸天拳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嗎?給我幾本高級技法唄。」
葉老頭也不回,「不需要,練好五行訣和陰陽訣,別人的技法就是你的技法。」說到這裡心中一動,從懷裡摸出一本小冊子,「給你一門輕功術吧。」
這門輕功術需要以陰陽訣為基礎,是那傢伙曾經修習過的技法。葉老想試試,高遠風是不是又一看就會。如果是的話,以後對他跟他說話可就得注意了,不能過於倚老賣老,因為他很可能隨時覺醒。
高遠風撿起小冊子,撓了撓頭,「別人的技法就是我的技法,啥意思?」葉老懶得回答,頭也不回地走了。
想不通就不想,高遠風開始琢磨起手上的輕功術。「浮光掠影。嗯,一看名字就不錯。」
時間快速流逝,等高遠風從頭到尾研讀完畢,祥媽來喊吃午飯了。
「這麼快?」將書丟在密室,高遠風跟著祥媽走向飯廳。一路上就不好好走路,而是左蹦右閃,不知不覺地踩起了《浮光掠影》里的步法。
祥媽嘻嘻而笑,「少爺,你在學習浮光掠影嗎?浮光掠影需要以陰陽訣的功力為基,以腳尖筋骨震顫為術。功力越深厚,學起來越快,效果也越明顯。我學過,你要不要看?」
高遠風高興地說:「好啊,好啊,您給我演示演示。」
「你看好了。」祥媽忽然一邁步,竟消失在高遠風眼前。不等高遠風反應過來,她又出現在三丈開外。接著一閃一現,幾息之間,繞著高遠風轉了一個大圈,最後出現在二十丈之外的飯廳門口。回頭一笑,進了飯廳。
高遠風靈犀一動,運起陰陽訣,腳尖一顫,上身鬆懈不使力,向前一跨步,一步一丈。回頭看了看,這一步可是平時三步的距離。腦中回憶了一遍剛才左腳陰陽真氣的運氣路徑和震顫頻率,再次跨出一步,一丈一。距離增加了,可重心沒掌握好。往前一竄,差點摔一跤。筋骨和肌肉的發力,跟真氣震顫還是不完全合拍。再就是上半身沒徹底鬆懈下來,下意識地收縮肌肉,反倒成了腳步的累贅,以致沒做到身隨意動。
慢慢調整,慢慢跨步,高遠風沒有左閃右閃,而是一直向前。在外人看來,他此時就像一幅幅靜止的圖畫,中間是不連貫的。後面的身影還未消失,前面又出現他的影像。
高遠風突然出現在飯廳里,又一次把三人嚇了一跳。
高成是因為沒看見高遠風走進門而憑空出現。葉老和祥媽則驚訝於他浮光掠影的速成。當然,他一閃一現之間的距離,還遠遠趕不上祥媽。這是功力不足,也是肢體反應跟不上意識的緣故。
不過詭異的是,竟然不是剛學的浮光掠影不熟練。跟陰陽訣一樣,練過一遍之後,就像曾經練過千百遍一樣,文字過目不忘不說,所有技巧和竅門,深深地烙印在了腦海中。所欠缺的,僅僅是這具身體的適應度和功力尚有欠缺。
高成正待說話,忽然聽見嘀嗒嗒嘀嗒嗒的鳴號聲。
高遠風和高成同時一震,「陳軍到了。」
高成顧不上吃飯,爬起身就往外跑,「快,快,上城牆看看。」
高遠風一步跨出飯廳,卻忽然停了下來,「爺爺,你去吧。我餓得慌,先吃點東西。」
高成擺擺手,飛奔而去。
高遠風走回飯廳,對一臉稀奇的葉老和祥媽說:「您二位就不擔心陳軍攻破了高家堡?」
葉老只是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祥媽說:「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嗎,我們擔心什麼?」
高遠風搖搖頭,「是根本不在乎那些蝦兵蟹將吧。算了,我也不問了。需要我做什麼,時間到了,吱一聲。」然後埋頭吃飯。祥媽和葉老的付出,他坦然受了,但不能裝作無知無覺。就算現在還無能報答,至少可以委婉地表示一點知恩之意。
祥媽溫婉地說:「謝謝少爺。」
葉老也意外開口,「以後不喊你廢物了,跟著喊你少主吧。」
「為什麼?」高遠風嘴裡包著飯,含糊地問。
葉老似乎既興奮又失落,「因為從昨夜開始,你脫離了廢物範疇。」
高遠風把飯吞下去,好奇地說:「因為陰陽訣嗎?這個功法好到是好,就是消耗太大,要不了多久就餓了。」
祥媽笑道:「沒事,多吃點就是了。」將一碗湯推到高遠風手邊,「以後每餐給你多加一碗湯補補。」
葉老的嘴角抽了抽,「一天三碗,憑他高家堡這點財富,夠吃一個月嗎?」
祥媽無賴道:「不是還有您嗎?」
高遠風疑惑地看看兩人,「這是······?」顯然,祥媽熬的湯也非凡品。
祥媽寵溺地說:「你別管,喝就是了。」
高遠風點點頭,端起來一飲而盡。味道不咋的,不甜不咸,還帶點苦澀。不過下一刻高遠風就意識這東西何其珍貴了。從喉嚨到胃部,暖成一條線。進而溫暖的感覺向全身擴散,心跳加速,血液沸騰,就像對酒精過敏的人喝了一大碗高度烈酒一樣。
高遠風坐不住,將碗一丟,「葉老,祥媽你們慢慢吃,我去城頭看看。」他要趕緊修鍊陰陽訣和浮光掠影來消化吸收藥力。
高遠風衝出飯廳,運起陰陽訣,踩著浮光掠影步,一閃一閃朝外疾奔。
大街上,人們忙亂而有序。老人們或抱或拽,拖著幼兒往堡中心的掩體集中。因為流匪,高家堡經歷過好幾次防禦戰,鍛鍊出了經驗。為避免敵軍的火箭和投石傷及老幼,每逢戰起,都要求老幼到堡中心鄉學那一片低矮的石砌房屋躲避。
其他人則不分男女,自發地往城牆上運送守城器材。被征入軍伍的那三百人,已然全部持械上了城牆。
看到高遠風,人們紛紛打招呼,「少······。」才說了一個字,就目瞪口呆,少主不見了。一抬頭,高遠風已在遠處,後面留下一幫似是被施了定身術的鄉民。
城牆上,高成高綱站在城頭,凝重地看著外面密密麻麻、洪流一樣奔涌而來的大軍。
高威在他們身後,指揮堡民安放守城材料。瞥見高遠風跑來,對高成他們喊道:「少主來了。」
為首的幾位一起回頭。
高綱問:「在哪?」
高威回答:「我看到少主到了街頭。誒,哪去了?那裡,校場。不,城下。咦?甬道······。」道字才出口,高遠風就出現在了城牆上。
高成高綱正要招呼高遠風過去,下一刻,所有人一起大驚失色,驚呼出聲。
高遠風初學浮光掠影,始終想著如何閃得更遠更快,誰知城牆的寬度不夠,一步跨大了。腳下一空,直直地掉下城去。好在下面是護城河。噗通,嘩啦,濺起衝天的水花。
高遠風不是第一次以這種方式躍下城牆,每天他黎明時分去海邊練功,都是這樣。回來的時候,堡門已開,不用翻牆。但今天不一樣啊,城外是洶湧而來的強敵,堡門緊閉。
高成駭得面無人色,尖細的嗓音震顫著高喊,「快,快,開城,趕快去救少主。」
陳軍已經近在咫尺,蹄聲隆隆。若此時開城,陳軍騎兵一個衝鋒,瞬息及至。還未開戰,即告城破。可若不開城,高遠風必將陷入重重敵軍之中。城頭上,一片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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