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威遠侯府也不是什麼規矩人家,否則老侯爺根本不會做出寵妾滅妻的惡事,讓曲姨娘在府里作威作福,將正妻嫡女壓得透不過氣來。要不是浴佛節那天吃了大虧,恐怕她現下都不會安分下來。
曲姨娘一開始對羅新月無比嫌棄,只覺得這種婦人進府當妾都不夠格,但架不住兒子喜歡,要是為了這等小事與定成鬧的不歡而散,反倒不太值當。
想通了這點后,曲姨娘派了嬤嬤去羅家知會一聲,又送了些東西過去,也算是默許了此事。
等到羅豫得到消息時,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已經晚了。
看著屋中擺放著的箱籠,以及滿臉喜色的母女二人,男人俊朗面龐陰沉的可怕,沉聲問,「是誰讓你進威遠侯府做妾的?像胡定成那種人事不通的狗東西,跟了他有什麼好?」
羅新月心裡正高興呢,突然被人當頭潑了冷水,忍不住冷笑一聲,「給世子爺做姨娘有何不妥?能在威遠侯府中享受榮華富貴,總比嫁給一個沒出息的莊稼漢強!你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大哥,為何要這麼害我?」
瞥見兒子額角迸起的青筋,羅母面上的笑容僵硬一瞬,拉著他的手勸道,「阿豫,既然侯府已經同意了此事,你也莫要計較了,你妹妹貪花愛俏,正是年輕生嫩的好時候,嫁到莊戶人家過日子,她哪能吃得了那種苦?不如遂了她的心愿。」
「心愿?」羅豫眼底儘是譏誚,「原來她的心愿就是給人當姨娘,先前進了長夏侯府,如今又與胡定成牽扯不清,你就不能將腰桿挺直,堂堂正正地過日子嗎?」
「堂堂正正?你也配說這四個字?大哥難道忘了,你是如何從錄事一點點爬上來的?是周清為了和離,給了你銀子,靠著女人往上爬,真能問心無愧嗎?」
從很久以前起,羅新月就對羅豫生出了濃濃的怨氣,明明他們是關係最親近的血親,偏生比不上一個外人,周清有什麼好的,不過就是個水性楊花不知廉恥的賤婦,偏偏將大哥迷得神魂顛倒,即使過了這麼長時日,依舊忘不了她。
眼見著羅豫氣的雙目暴突、面紅耳赤,羅新月不免有些膽寒,趁著羅母拉著他胳膊的檔口,小跑著離開家門,直接去了威遠侯府。
由於納妾不必大操大辦,根本沒幾人知道胡定成多了個美妾的事情,周清也不例外。
這天她抱著錚兒在街上閑逛,晌午時人並不算少,好在身邊跟著幾名丫鬟婆子,將母子倆圍在中間,倒也不會被人潮衝撞著。
前段時日謝崇還說過,錚兒長的頗為結實,就跟小秤砣似的,當時周清還不以為意,這會兒將孩子抱在懷中,才兩刻鐘功夫她就有些熬不住了,胳膊又酸又麻,彷彿有無數根細針在扎一般。
剛想將孩子交給金桂,就聽到前頭有一陣喧鬧聲,她定睛細看,發現是一個鼻青臉腫的小丫鬟拼了命往前跑,身後跟著數個手持棍棒的家丁,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甭提有多瘮人了。
劉百戶奉命保護夫人,這幫人還沒走到近前,就被穿著便服的錦衣衛給攔了下來。
看著身形高壯、面容兇悍的劉百戶,家丁們不免有些氣弱,為首那人色厲內荏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耽誤威遠侯府的人辦事,得罪了郡王妃,你擔待的起嗎?」
周清曾跟胡婉琰打過交道,知曉她為人聰慧,性情也沉靜的很,就算嫁給了成郡王,也不會做出這等仗勢欺人的舉動。
小丫鬟也不知跑了多久,此刻倒在地上,捂著臉嗚嗚痛哭,淚水將面上乾涸的血跡沖刷下來,看著萬分可憐。
「還請夫人救命,奴婢是侯府的丫鬟,簽了三年活契,伺候在世子身邊,不知怎的,竟然遭了羅姨娘的妒恨,今早他們要將奴婢賣到妓院里,奴婢不願,便從威遠侯府中跑了出來。」
周圍的百姓聽到這話,一個兩個忍不住對那些家丁指指點點,更有甚者,將濃痰啐在他們臉上,顯然是見不得這等逼良為娼的惡事。
「簽了活契,與僱工沒甚差別,平日里斥罵幾句也就罷了,竟還想將人賣到那等腌臢的地方,這不是要把小姑娘逼死嗎?」
「可不是么!威遠侯府這般喪盡天良,還打著郡王妃旗號,真是作孽!」
周清微微皺起眉,問,「那羅姨娘究竟是何許人,行事如此狠毒,也不怕帶累了侯府的名聲。」
丫鬟低低抽噎著,「方才羅姨娘也追出來了,想必待會就能找到奴婢,還請夫人發發善心,救奴婢一回吧!」
正說著,便看到一名裝扮艷麗的女子走到近前,周清面露詫異,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丫鬟口中的羅姨娘竟是羅新月。
瞧見那賤奴死死攥著周清的裙裾,羅新月眼底劃過一絲陰鷙,伸手撫了撫鬢角,笑著道,「謝夫人,這是胡家的奴才,就算您是指揮使的正妻,也不好把手伸到別府的后宅中吧?」
垂眸看著這面頰腫脹的小姑娘,年紀不大,最多十四五歲,要是被家丁帶了回去,憑羅新月的性子,恐怕會被打的半死不活,而後再賣到勾欄中,終此一生都會活在絕望與恐懼中。
「既然她簽的是活契,那我出銀子將她買下來,不知羅姨娘意下如何?」
見周清又跟自己作對,羅新月心裡恨得不行,偏偏當著眾人的面她也不好太過失態,只往前走了幾步,眼神落在白生生的小孩身上,壓低聲音說,「周清,指揮使對你還真是不錯,心甘情願地替我哥哥養兒子,要是哪天你過不下去了,便將錚兒送回羅家,好歹也是我羅家的骨血,總不能流落在外、吃盡苦頭。」
「此事不必羅姨娘費心,你還是將這丫鬟的契書交出來吧,胡世子是個聰明人,肯定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奴才與指揮使作對。」周清淡淡道。
羅新月也明白這個道理,她死死咬牙,「謝夫人想要個丫鬟,自然沒有不送的道理,只是青菱可不是什麼安生性子,在侯府勾引世子爺,若是進了謝府的話,想必就會將心思放在指揮使身上了,等到青菱被收了房,就算謝夫人再是後悔,也沒有任何用處。」
說到後來,羅新月突然提高了語調,青菱正跪在地上,將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低泣著反駁,「奴婢從來沒有做過那種事,還請夫人明察。」
周清心地純善不假,卻不會給自己添麻煩,從威遠侯府的人手中拿到了契書,她將孩子交給金桂,彎下腰,直接把薄薄紙張塞進青菱手裡。
「從今天起,你就自由了,去自謀生路吧。」
青菱面露愕然,哭喊道,「夫人,您莫要聽信羅姨娘的話,奴婢並非那等不知廉恥的性子,求求您讓奴婢進府伺候……」
在面對主子時,金桂萬分細心、萬分溫和,但面對這些不相干的人,她的性情委實說不上好,這會壓低了聲音威脅,「勸你得了好處就快點離開,否則被關進詔獄中,這輩子也別想活著出來。」
青菱駭了一跳,下意識將目光投注在那位貌美夫人身上,豈料後者看都不看她,態度無比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