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周清自是聽到了金桂的話,但她不以為忤,反而低低笑出聲來。
剛才她之所以會幫青菱,只是見不得人被如此糟蹋,前世若有人對她伸出援手,也不至於落得身死子亡的地步;但幫了青菱后,這丫鬟究竟該如何過活,卻與她沒有半點瓜葛。所謂救急不救窮,正是這個道理。
謝府一行人逐漸走遠,威遠侯府的家丁還在虎視眈眈。對上他們陰狠猙獰眼神,青菱嚇了一跳,也不敢再說什麼了,她飛快地將契書撕得粉碎,鑽入人群中,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周清帶著錚兒徑直去了雲夢裡,昭禾一看見她,細眉不由皺緊,「可是遇上什麼事兒了?怎的裙衫上還有血跡,皺皺巴巴,一點也不齊整。」
「羅新月你可記得?」女人坐在圓凳上,喝了口茶潤潤喉,挑眉發問。
「你以前的小姑子,在長夏候府當妾的那個?」昭禾對羅新月有些印象,當初她跟清兒去普濟寺祭拜,羅新月險些沒害了她們倆,若不是錦衣衛及時趕到,恐怕性命就保不住了。
「她怎麼了?」
周清伸舌舔了舔乾澀的唇瓣,緩緩開口,「因為羅豫無恥的行徑,她被吳家逐出府,哪想到又進了威遠侯府,還成了胡定成的妾室。」
除了胡婉琰母女外,昭禾對威遠侯府沒有半分好感,此刻撇了撇嘴,「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們都是那等腌臢性子,配在一起天造地設,也省得糟踐了旁人。」
周清在雲夢裡呆了好一會兒,想要問問昭禾的心意,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這是人家的私事,若是插手太多的話,恐怕會惹人生厭,還不如等哥哥跟郡主自己想明白,只有這樣,才能取得最好的結果。
抱著錚兒從綢緞莊離開,周清前腳回到府里,謝崇後腳就進了門,身畔還跟著不少錦衣衛。
周清嗅覺遠超常人,對血腥氣分外敏感,她明白謝崇身為指揮使,常年呆在鎮撫司中,少不得沾染上一些鮮血,但從來沒有哪日味道像現在這麼濃郁。
瞥見男人難看的面色,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好似被無形無狀的大掌緊緊攥住,讓她透不過氣來。
「穆承,你受傷了。」這話是肯定而非疑問。
快步走到謝崇身側,周清雖然心急如焚,卻沒有失了分寸,她強壓下心中的慌亂,沖著金桂吩咐,「快去請大夫回來,給大人診治。」
「清兒別擔心,傷口已經讓太醫包紮好了,並不嚴重,不必再請大夫。」謝崇單手按著腰腹,薄唇泛著淡淡的青白色,不過神情依舊鎮定,沒有太大的變化。
葉猛站在旁邊,忍不住嘀咕一聲,「不嚴重?要是傷口再大些,您就跟糖葫蘆似的,被匕首捅穿了。」
謝崇冷著臉呵斥,「住口。」
葉猛雖是千戶,但卻不敢觸怒上峰,足有八尺高的漢子悻悻退後幾步,不敢再往前走了,見狀,劉百戶嗤笑一聲,顯然在嘲笑同僚的大膽。
周清對這些人說的話充耳不聞,眼裡只有謝崇一個人。她指尖顫抖,想要伸手扶著他,卻又害怕碰到他的傷口。
謝崇一眼就看穿了清兒的心思,壓低聲音道,「傷口在腹部,沒事的。」
周清疊眉點頭,扶著男人的手臂往主卧的方向走,謝崇身量偏高,又因為常年習武的緣故,生的十分精壯,分量委實不輕。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假手於人的意思,吭哧吭哧地邁開腳步。
垂眸看著那張瓷白面頰漸漸染上桃花般的粉暈,謝崇彷彿著了魔一般,竟鬼使神差地減了幾分力道,刻意倚靠著女人,聽到陡然加重的喘息聲,他心中充斥著濃濃的罪惡感,卻又不想停下。
平日里清兒對他的態度很是柔和,卻少了些親密,只有這時,他才能徹底獨佔自己的妻子。
周清並不知道謝崇的想法,她好不容易將謝崇扶到床榻邊上,面上滿是心疼之色,「你快躺下,莫要動了。」
就算她從未受過傷,但也清楚受傷不能亂動的道理,否則將傷口開裂,後果不堪設想。
先前太醫給謝崇診治的時候,已經開好了藥方,這會兒小廚房正在熬藥,沒過多久便見金桂將烏漆漆的葯湯端到房中,周清接過瓷碗,遞到男人跟前。
黑眸略微閃爍了下,謝崇狀似痛苦道,「我胳膊一動,腰腹處便疼的厲害,勞煩清兒幫我一把。」
葉猛謝一等人也在卧房中,聽到這話,紛紛用驚異的眼神看著指揮使,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寡言少語的上峰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身為錦衣衛,哪個沒受過傷?他們還記得前幾年指揮使傷勢極重,當時都快要陷入到昏迷,即便如此,他依舊極為厭惡旁人接近,若有人敢湊上前喂葯,少不得會挨上幾下,也虧得謝一等人個個皮糙肉厚,這才能熬過來。
周清全副心神都放在謝崇身上,也沒發現異常之處。她坐在床沿邊,手裡端著葯碗,舀起一勺藥湯輕輕吹了幾下,等到沒那麼燙口了,才送到他面前。
對上指揮使森冷的目光,劉百戶等人紛紛退出了卧房。此刻屋裡就只剩下夫妻兩個,謝崇也沒什麼放不開的,邊喝葯邊皺眉,雙目中隱含著幾分委屈。
「是不是太苦了?你且忍著些,良藥苦口,若是不苦的話便沒有藥性,待會兒我去拿些蜜餞過來,也能壓一壓味道。」
謝崇慢吞吞喝著湯藥。說實話,他的傷勢並不算嚴重,也沒有傷到臟器,只不過血流的多些,面色不佳罷了。
「陛下准我在府養傷,這段時日辛苦清兒了。」
「這有什麼辛苦的?只希望指揮使日後謹慎著些,記得家中還有妻兒,莫要再讓我們擔心了。」眼看一碗湯藥見了底,周清起身欲要離開,卻冷不防被謝崇攥住了袖口。
「穆承不是嫌葯苦嗎?我去取些蜜餞。」
謝崇自幼失去父母,甚至還被叔伯掃地出門,受到過無數的折磨,哪會在意這樣微乎其微的苦意?他只是想多跟清兒相處一段時間,沒有繁雜瑣事,也沒有不相干的旁人,讓夫人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再也不移開。
「葯都喝完了,也不覺得有多苦,還是等下回再說吧。」說話時,他並沒有鬆手,因用的力氣不小,將柔滑的絲綢揉的皺皺巴巴,跟錚兒的褯子差不多。
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確定謝崇沒有發熱,周清這才鬆了口氣,問,「到底是怎麼受傷的?為何還會請太醫?」
見瞞不過去,謝崇輕咳一聲,緩緩解釋,「今日陛下帶著太後去普濟寺祭拜,也不知怎的走漏了風聲,竟引來了刺客,我幫陛下擋了一下,蹭了一道口子。」
聞得此言,周清心裡不免有些發堵,咬牙道,「指揮使還真是好本事,不止武藝高強,還能化成人肉盾牌,幫陛下擋刀。」
尋常男人被妻子斥責,大多都會惱羞成怒,覺得自己失了丈夫的威嚴,但謝崇卻不同,眼見著清兒因為他失了常態,一雙星眸因憤怒而蒙上淡淡水光,他心底只覺得無比妥帖,嘴角壓了又壓,才沒有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