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真相大白
「當心!」
慕容熙一聲驚呼,穩穩將她扶住。張問心冷不丁的嚇了一跳,其實剛才,她完全有能力讓自己不至於摔倒的,只是慕容熙動作太快,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
小丫鬟們圍上前來,七嘴八舌的關心她有沒有扭傷,張問心從慕容熙懷裡把自己掙出來,連連擺手:「沒事沒事……」
張問心就地轉了個圈,表示自己真的不要緊。這一圈轉完,她突然發現,除了圍上來這些,院子里竟還有一個小丫鬟,此時正大張著嘴巴,軟軟的靠在門框上,已然嚇得小臉煞白。
有同伴過去勸道:「秋蘭你怎麼了?少夫人沒事,不用擔心了……呀,你不會又生病了吧?」
張問心低頭看看鞋底濕滑的青苔,又走到僅一步之遙的井台,看了看石質,又取下一點石屑,頓時明白了幾分。
當下也不說破,只道:「鄒媽的兒女都在鄉下,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只能咱們給她守靈了,秋蘭,今晚就你吧。」
秋蘭驚恐的抬頭:「啊!我?少夫人……」
秋蘭吞吞吐吐的說不成句子,張問心又道:「天色不早了,你收拾一下就去吧。好歹是咱們府里的老人,靈前連個燒紙的都沒有,怪可憐的。」
說完,便不再多留,與慕容熙一道離去。
行至無人處,慕容熙低聲問道:「夫人懷疑秋蘭?」
張問心已將井台上的石料,與鄒媽傷口深處的石屑對比完畢,說道:「可以肯定,鄒媽就是在雜院水井處遇難。秋蘭至少是個知情的。」
天黑之後,兩人就趕去後院的靈堂,秋蘭已經在那裡了,跪在一隻老舊的蒲團上,縮成一團,一邊抽泣,一邊往火盆里添著紙錢。
聽到身後的動靜,小丫鬟嚇了一個哆嗦,回頭髮現是張問心和慕容熙,才勉強定了定神,抹著眼淚問候了一聲。
靈堂陰冷,張問心回手關了門,卻依然覺得有股子冷風在屋裡亂竄。紙錢燃起的火苗也搖曳不休,真似有冤魂流連著不肯離去一般。
兩人各上了三炷香,張問心便找了蒲團來坐下,望著火盆里明滅不休的灰燼看了半晌。直到夜色濃重,外面徹底安靜下來,才說道:「鄒媽是怎麼死的?」
「她是……」
秋蘭本就緊張到了極致,乍聽這一問,幾乎就脫口而出。不過她緩了一口氣,立刻就轉了話頭,把頭低的更低:「我不知道……」
府里的丫鬟很少有沒受過鄒媽欺負的,素秋也是,在沒有到清風居做丫鬟之前,沒少吃鄒媽的虧。這樣的人死了,張問心並不覺得惋惜。她也並不想要賣弄什麼,只是這人命官司,只有真相大白,才能讓生者和死者各自安寧。
「雜院的樹蔭底下,陰暗潮濕,地上早早就長滿了青苔。可是井台同樣也在樹下,上面卻一點青苔都沒有。我問過她們了,她們說,那天你不舒服在屋子裡休息,晚上她們回來,就看到井台已經清洗乾淨了。
我想,你那天應該還洗了衣服吧?是一件是什麼顏色的衣服,黃色還是綠色?」
秋蘭不語,她又繼續說道:「鄒媽還帶了幾塊料子吧?上一次的衣服,是誰幫她做的?這次只有你一個人在,她應該只能找你了吧?鄒媽的血染上了井台,你用什麼洗的?是那幾塊布料嗎?用完以後,你把它們丟到哪裡去了?」
「我……」
遠遠的打響了三更,秋蘭終於再也忍不住,試探著說道:「少夫人,我若說出來,您能相信我嗎?」
張問心點點頭:「我只相信真話。」
「好。」
秋蘭一咬牙,將手中的一大把紙錢丟進火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豁出去了。她說道:「鄒媽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她……」
秋蘭情緒激動,竟大聲嚷嚷了起來。張問心趕緊安撫道:「我知道。」
秋蘭頹喪的緩緩坐下,聲音隨著她的動作,也低了下去:「是她要我給她做些針線,我不肯,她就要擰斷我的手,我只是甩開了她,誰知道她腳下一滑,頭磕在井沿上,就……就摔斷了氣……
當時院子里就我一個人,我怕……怕會惹上官司,百口莫辯。就先將她的屍體藏在了屋后的雜物堆里,又洗乾淨了井台和衣裳,等到夜裡她們都睡下了,才悄悄出門,將屍體沉到了湖裡……」
張問心沒有立即出聲,沉默片刻,才略一抬眸,望向秋蘭:「你撒謊。」
秋蘭驚起,顫巍巍的,語調卻極為堅決:「我沒有。」
「鄒媽體胖身沉,你一個人,如何將她拖出那麼遠?若說你曾偷偷溜去祭拜她,我信。拋屍,我不信。」
秋蘭不語,張問心緩緩取出絲絲縷縷的一小塊布片:「這是在鄒媽被拋屍的地方發現的。這塊布片的成色,不是你和鄒媽的衣物上的,卻跟府中雜役身上所穿的布料一致。」
秋蘭急道:「雜役每日做的都是粗活累活,衣服上有些破洞,在所難免……」
「沒錯。」
張問心仔細的將布片重新包好:「不過尋常的雜役,衣服破損之後,或者置之不理,或者粗枝大葉的縫上幾針,撕下這塊布片這件衣服,怕是很不一般。秋蘭,雁過留影,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真正的了無痕迹。你的針線做的不錯……」
「不!事情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少夫人,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訴你了。我求求你,你和大公子趕緊走吧……」
秋蘭撲通一聲跪到地上,發了瘋似的磕頭。
「秋蘭,你不用這樣。剛才的更鼓……」
張問心拉她不住,趕緊叫來慕容熙幫忙。她趁機緩了一口氣,說道:「剛剛的更鼓,才是真正的三更,之前那一聲是我讓福伯敲的……」
秋蘭回過神來,癱坐到地上:「少夫人……你們……」
張問心趕忙解釋:「我們什麼都沒有聽到,不過……種種跡象都表明,移屍湖中,定是有人幫了你一把的。若這人還在府中,看到你被懷疑,一定會有所行動……」
秋蘭泣不成聲:「我對不起春生哥,春生哥只是為了幫我,才……他說今晚四更,就帶我遠走高飛……少夫人……」
四更天正是人困馬乏,神仙也打盹兒的時候。換做是她,也會將時間選在四更。
靈堂里再度安靜了下來,素秋執意要袒護春生,張問心一時犯了難,就把目光投向慕容熙。
慕容熙換上一根蠟燭,回眸望向她:「夫人拿主意就好,無需問我。」
次日天亮之後,鄒媽之死的真相就在府里傳了遍。證據確鑿,龐夫人雖不大願意接受,卻也無法反駁。只暗暗可惜白死了一個左膀右臂,未能好好利用。
眾人自靈堂散去之後,龐夫人忙著打點後事,只慕容熙的二嬸和三嬸從一街之隔的外府過來,陪著老夫人說話。
二嬸桂氏穿了大紅大紫的一身,嗓門也如同衣裳一般鮮明敞亮,趁著丫鬟們出去泡茶的空檔,家長里短的話頭突然一轉,說道:「婆母,如今眼前沒有外人,我就直說了吧。有些事,外人不曉得,咱自家人可瞞不住。
前些日子,府里夜明珠遺失,還有眼下的這一樁人命官司,婆母可曾想過,這接二連三的出事,究竟原因何在?」
老夫人眉梢一顫,細細回味一番,等著桂氏說下去。
桂氏見丫鬟端了茶過來,卻是立刻閉口不言,待老夫人將丫鬟揮退,才接著說道:「婆母,有些話,咱這幾處宅院里可都傳遍了。大家都在說,這新過門的少夫人……不吉利啊!」
老夫人道:「有何不吉?」
桂氏放下茶碗,眉飛色舞起來:「這少夫人的身世,想必婆母您也是曉得的。她出世不久,那張家老夫人就抱病身亡,後來張老將軍父子雙雙辭朝歸田,大好的前程付之東流。這還不算,後來她爹娘又先後病故,這……這少夫人真是命中帶煞,克夫克母,是個天煞孤星的大凶命格啊!」
「啊?」
老夫人聽著前半段,只覺這孩子命苦,幾乎垂下淚來。哪知桂氏後面竟接了這麼一句。
三嬸韓氏也微露驚訝之色:「天煞孤星?我說這怎麼又是丟了要命的寶貝,又是死了下人的。原來都是因為少夫人她……二嫂,還是你見多識廣,不然,我們被人剋死了,還都蒙在鼓裡呢。」
二嬸桂氏緊接話頭,又道:「誰說不是呢?其實我也是得高人指點,才明白過來的。這天煞孤星一旦沾上,不出幾年,就家破人亡,可不是鬧著玩的呀。」
看著乾乾淨淨的一個孩子,竟被人說成如此不堪。老夫人斷然難以相信:「我看問心是個好孩子,那些神神叨叨的話,可不能胡說。」
二嬸桂氏臉色一正:「怎麼是胡說呢?婆母,那高人如今就在京城,您若不信,將他請進府中,看上一看,就全明白了。」
三嬸韓氏笑呵呵的,在一旁打著圓場:「婆母,二嫂說的是呢。拋卻少夫人是否天煞孤星不說,這府里幾次三番的出事,誰也受不了啊。這找個高人來看一看,也好吃顆定心丸,求個心安。說到底,我們兩家又不再侯府里住著,就算出了事,也大可在一旁袖手旁觀,還不是二嫂孝順您老人家,不忍心看到家宅不寧,才出這份兒心嗎?」
鬼神之說雖不可全信,在有些玄而又玄的事情上,卻是不可不信。老夫人被二人說動了心,便道:「也好,就辛苦兒媳將那高人請過府來,若當真是宅子里犯了什麼,也好早做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