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胡疐尾(十五)

跋胡疐尾(十五)

阮阮的生氣里多少有點虛張聲勢的成分,她其實從內心裡真的是很替冉星河發愁和著急。自從有了上次因為肖鹿媽媽事件而產生的心結,她也說不上是一種什麼感受,彷彿比之前兩人只會客客氣氣的時候,關係還更近了一些。但另一方面,她的心思也更深了一些。她不想因為不相干的人或事,再和冉星河鬧到翻臉。若又到了那一步,她還有信心能夠裝作若無其事的賴在這間房子里不走嗎?

她說要去杭州開代理聚會,純屬扯淡,不過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希望三天之後,冉星河這股怨氣已經找到旁的人發泄出去了。

凌晨的濱海說不上多危險,只不過她自自詡花容月貌,一個人在街上遊盪總歸不是回事。

自從她開始做微商以來,通過切實的努力,看著賬戶里一絲一毫錢款進賬的快感,宛如一種精神鴉片,她從小到大沒這麼珍惜過自己口袋裡進來的錢,此時要浪費在住酒店這種非必需品的消費項目上,我心裡不愛情願,思忖著如何混過去才好。

她坐在銀行24小時取款機旁邊,望著手機屏幕發了一會兒呆。

信手點開朋友圈,信手滑了滑,單手拄著臉,點開了媽媽的微信,不過只看到一條灰白色的直線。她自嘲的笑了一聲,看來親媽對自己設置了朋友圈不可見。

不看就不看,有什麼大不了的。不想給她看,她還不想看呢。

心裡這麼想著,還是點開了唯一可見的頭像圖片,「怎麼審美還是這麼差!」她忍不住吐槽,「明明皮膚不好,臉色發黃,還染了一頭紫紅色的頭髮,哎呦!」越發顯得整個人像個黃臉婆了,也不知道那個男的到底看上她媽什麼了?

阮阮用手指虛虛的戳著頭像上的臉孔,只是那張臉,太長時間沒見,好像更顯老了一些,尤其法令紋,深的厲害。她笑了笑,「誒?還帶著這條項鏈呢?那麼細,看來那男的對你也不怎麼好嘛。」

她撇撇嘴,索性又找到了爸爸的微信。爸爸倒是沒對她設置朋友圈不可見,只是他的風格,一天恨不得發上十幾條朋友圈,讓阮阮煩的厲害,直接把他給屏蔽了,現在想起來,也蠻長時間了,一條條向下翻看,倒也能打發些時間。

爸爸朋友圈分享的內容五花八門,養生的,打太極的,做盆栽的,做飯的,分析天下大事的,講周易的。好不容易翻到一張真人照片,那方寸的小小一張畫框里,擠著四張大笑臉:兩大兩小,其中一個正是他的爸爸。

阮阮沒點開那張照片,直接退了出來。

白天車水馬龍的倒也不覺得,晚上街面若有一輛汽車駛過,便能清晰地聽到輪胎與路面之間碾壓的「沙沙」聲,很像兒時故鄉盛夏的蟬鳴。

右手手指的指腹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劃了一個小小淺淺的傷口,沒有流血,只是微微的刺癢。

阮阮摸著傷口,又發了一會兒呆,想到自己好像也曾經這樣,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印尼機場外,花了十幾個小時的時間,才等到姍姍來遲、又滿臉不情不願的肖鹿。

「你來的太不巧,」肖鹿這樣對她皺眉說。

「不是你讓我來的嗎?人家想你了呀。」阮阮不讓自己身體的疲憊顯露出來,撒嬌著去挽他的胳膊。

肖鹿也不拒絕,手指在她臉上捻了一下,「不是跟你說讓你晚一點來嗎?我們公司組織去日本旅遊,等我回來了你再來多好。」

「去日本?我正想去日本,你帶我一起去吧?」阮阮笑著。

「不讓帶家屬。」肖鹿皺著眉拒絕了她。

跟著肖鹿回到了公司宿舍,趁著他去洗澡的時間,阮阮躡手躡腳的翻看著他的手機。他們公司群里發的旅遊通知報名表上,明晃晃的寫著可以免費攜帶一名配偶或親屬。

「你怎麼看我手機呢?」肖鹿只圍著浴巾走出來,一把搶過手機。

阮阮跑過去抱著他的手臂,被推開,又抱住,「不是寫了可以帶家屬嗎?而且還是免費的,你為什麼不帶我去?帶我去嘛,我想去日本,我有想好多東西想買呢。」

肖鹿放好手機,就略有些心不在焉的推開她的手,「一聽你說想買什麼東西,我就肝兒顫。買東西肯定要我花錢吧,我稍微替你算算,這一趟沒有2萬塊錢的消費你可打不住。」

阮阮心裡緊了一下,覺得自尊心像被鐵笊籬扒了一遍,破爛爛的在風裡顫抖。

「我沒說一定要買東西,我保證什麼都不買,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你好討厭。」她紅了眼圈,嘴角卻下意識的笑著。

「行了吧,我還不了解你嗎?我媽讓我攢錢,會監視我賬戶的。」肖魯對著鏡子拍著爽膚水。

第2天和當地的同事一起吃飯,阮阮從洗手間回來,聽到旁邊的同事問肖鹿,「你女朋友家裡做什麼的?也做生意嗎?」

肖鹿沒看見她回來,很是隨意的回答:「我女朋友是孤兒。」

大概從那一刻開始,阮阮心裡已經知道了自己和肖鹿長久在一起的願望破滅了。餘下的日日夜夜,不過是自欺欺人。愛果然不是什麼能用來打賭的事情,愛與不愛,就像貧窮與咳嗽,如何能掩蓋得住呢?

也許她確實略微有些虛榮,她承認,自己對愛的渴求里,多少夾雜著對一副可以依賴的臂膀的渴望。她索求與期冀的愛的方式,摻雜了父母對子女的方式,那種恃寵而驕的沒條件沒道理的愛,她很想體驗一次。

而她最不想面對的,就是此刻的情景:一個人,沒有人管,沒有地方可去,活的像肖鹿口中的孤兒。她的神經大概粗壯得像路邊的榕樹一樣,不然怎麼熬得過這樣一個又一個,孤獨的夜晚。

遠處一個中年醉漢,踉蹌著步伐,腳下乏力的向著她這邊走了過來。夜晚里的燈光,像海面上的燈塔,吸引著這個四五十歲的大叔,勉強掙扎著坐在取款機下面的台階上,就再也走不動了,靠著牆,一下一下的打瞌睡。

阮阮先是警惕的朝旁邊看了看,半天都沒見大叔有反應,稍微放下心來。

「你是不是傻?」阮阮輕聲說。

大叔蒙圈似的動動嘴,「嗯?」了一聲。

阮阮被逗的大笑起來,「你怎麼這麼傻呀,家都不回嗎?你知不知道,你坐在這,喝多的樣子,可憐的像一條狗啊?」

大叔半天才把頭歪向一側,勉勉強強嘟囔了一句「你才傻」。

阮阮心情大好,又嘻嘻哈哈的笑了幾聲,就看到一輛計程車從街邊飄過去,忙起身揮手沖了過去,「停車停車!」

阮阮完全按照記憶中的地址摸上了樓,覺得自己實在勇氣可嘉,智商驚人,找了半天沒看見門鈴,舉手敲了敲門。

片刻裡面問了一聲:「誰呀?」便打開了一條門縫,「阮會計,你怎麼來啦?」

李隆穿著一套睡衣,有些傻眼的看著阮阮,好半天動作都沒變。

阮阮沖她挑挑眼睛,一矮身便從門縫裡擠了進去。

這房子面積太小,阮阮一眼就望穿了,她兩步走進卧室,「我來借宿的,床雖然不咋地,我也不嫌棄了,誒,麻煩你外面沙發上睡一晚吧。」

李隆半張著嘴,兩人就這麼互望了半天,阮阮才反應過來,浴室里的一直有水聲嘩嘩的傳來,明顯是有人在洗澡。她伸手捂住嘴,瞪圓眼睛問還呆若木雞的李隆,「有人啊?」

李隆的黑臉「騰」的一下就紅了,有些結巴「我、我、我」了半天。

阮阮腦補了一下,十分嫌棄的說:「你不會是叫了那個吧?」

「不是,不是!你想什麼呢?」李隆匆忙否認,「是我在網上認識的,認識一個多星期了。」

「你又交女朋友啦?這麼快?」阮阮有些吃驚。

「也不算正式的女朋友吧,先聊聊看唄。」李隆有些心虛的解釋,想想用雙手合十作揖道,「阮會計,哦不,阮姐,求求你了,你這半夜三更的來我這兒,一會兒她看見了,我說不清楚啊。你先走吧,好不好?有事咱們回頭再說。」

阮阮卻還想逗逗她,又向裡面走了兩步,「走什麼走啊,一會她出來了,咱們三個人正好鬥地主,你這兒有沒有撲克牌?」

浴室裡面洗澡的妹子突然關了水,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就圍著浴巾走過來開門。

李隆和阮阮都慌了起來。李隆「這、這、這」了半天,覺得自己眼前忽明忽暗的,也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拽開眼前的門,就把阮阮塞了進去。

「我想吹頭髮,有吹風機嗎?」妹子走出來笑問。

「有!有!」李隆慌裡慌張的原地轉了一圈,拉開衣櫃的門,卻看見阮阮一臉怨念的坐在衣櫃里瞪著他,一個激靈關了衣櫃門,回身死死的擋著,「我記錯了,沒有!沒有!」

妹子走過來坐在床邊上,「那你幫我擦一下頭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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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潮連續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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