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胡疐尾(十七)

跋胡疐尾(十七)

事情過去幾天了,我一直待在一生投資。今天下午都開始有速遞員送來禮物,有時是一束鮮花,有時是一盒零食,有時是一些精緻的小擺件,精巧而隱秘的小甜蜜。

只是對這一切,我並不再感到恐懼厭煩,甚至開始有了一些欣喜,甚至是期待。

那天早晨,我驚醒於手機鈴聲,條件反射的按掉,才慢慢睜開迷濛的眼睛,瞧了瞧時間:5點整,正是林羽每天在樓下等我去晨跑的時間。

我一個激靈坐起身,輕手輕腳的滑下床,幾下穿上衣服,提著鞋,逃也似的離開了酒店房間。

我藏在樓下轉角,發現林羽已經不在了。他大概上樓敲了門,發現沒人回應;也許只是等了一會兒,礙於自尊心便離開了。無論哪種境況,我與他之間的問題都到了不容再這麼模糊下去的地步。

我仍然沒有去找他,我不想面對那即將到來的一場腥風血雨,我不想面對他總是咄咄逼人、條理清晰的大道理。他的談話,更像是一場居高臨下的訓誡。這生活,這工作,這一切的一切,已經讓我太過厭煩。他往昔的優點,全部幻化成一個個阻撓我快樂的缺點,使我前所未有的抗拒與逆反著一切與林羽的接觸。

我不想再虛與委蛇了,無論是對工作還是對他。我只想拋開一切,這厭煩的人際關係,這厭煩的總是被審視的目光,永遠被逼著活在他人期許中的假意逢迎。我厭煩了為了保持好身材,而放棄的每一口甜點時的懦弱。厭煩了每一次假笑時的虛偽!我厭煩我自己,想笑的時候不能笑,想哭的時候不能哭,想發脾氣的時候,卻要強制自己克製冷靜。怎麼我就要是那個一直被要求忍耐的人?

我用手指捻動著香檳玫瑰的花瓣,這是我最喜歡的顏色,沈南麒一直都記得。

我的嘴角開始微笑起來。人的記憶有時候很奇怪,擺著左右兩隻箱子,心情不好時,左邊的箱子開啟,一連串的記憶都是被扭曲放大后的晦澀。心情愉悅時,右邊的星子開啟,裡面又滿滿堆疊著那些在歲月浸泡下飽脹漫溢的甜蜜。

也許只有在沈南麒面前的那個我,才是真正的我自己。

這樣的想象常常使我陷入一種似真似幻的微醺狀態中。

「冉總,還不下班嗎?」李隆在辦公室門口敲敲門,半探進身子來,擔憂的望了我一眼。

我拿起手機,劃了一下,才發現下午林羽打來電話被我按斷後,就隨手關了機。

我按開手機,馬上收到十幾條未接來電信息通知,心裡很有些報復的快感。點一條信息,是林羽發來的,上面寫著:「電話打不通,等你忙完了給我回電話。阿姨已經接到了,帶她去我家裡,放心,勿念。」

我驚詫的站起身來,想著媽媽前幾天打電話來詢問婚禮事宜是否需要她幫忙籌備幫忙,被我拒絕了。

我隨口應付著說,都託付給了婚禮策劃公司來籌備,自己完全不用操心,可媽媽那邊還是期期艾艾的,中心思想大概是說,哪有女兒的婚禮,母親做甩手掌柜,完全不幫著籌劃之類的。

「你爸是指不上了,一步也走不開,咱們不理他。但我不去,心裡還是不踏實,就算我幫不上什麼忙,你就當我是早去幾天,給你做幾頓飯也好啊。」

當時被她啰嗦的煩了,便沒有言辭拒絕。沒想到她居然來了個先斬後奏,直接飛來了濱海。大約聯繫不到我,便找到了林羽。

我連忙起身,蹭了李隆的順風車趕到林羽家樓下。

上次被他禮貌的請出來,我心裡極不情願再次主動登門。在樓下遲疑了一陣,先給林羽發了信息,沒幾分鐘他便走了下來。

幾番欲言又止,兩人都沉默著。

我畢竟有「人質」在對方手上,氣勢上矮了一截,只好低了頭,主動說話:「不好意思,手機沒電關機了,我沒發現。還麻煩你去接我媽媽,耽誤你工作了吧,你讓她下來吧,跟我回家,嗯,你去忙吧,我會跟她解釋的。」

我一直沒有抬頭,所以並不清楚林羽的表情。過了好半天,才感到頭上有些許重力——是他的手掌輕撫在我的頭頂。

他嘆了口氣,頗多無奈后的寵溺,「說什麼呢?我已經請好假了,阿姨還等著你回來,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呢。」

我抬起頭眨眨眼,林羽一伸手將我抱進了懷裡,我聽著他的心跳「咚咚」作響,他的心臟離我那麼近。

我眼圈突然有些酸脹。

林羽在我頭頂輕聲說著,那口氣像在抱怨,又像是久別重逢后的惦念,「性子怎麼這麼犟?我等了你這麼多天,都聽不到你一句服軟的話。算了,我應該想到的,遇到你,我這局棋已經下輸了,還一個人硬撐什麼呢?」他雙手捧著我的臉頰,拇指微微撫動,迫使我輕輕揚起頭與他對視,「我已經37歲了,也許還有30年,也許還有40年,我不知道我的生命還有多久,我不想再浪費時間在與你的分離和爭吵上了。以前的事情,是我處理的欠妥,沒有充分體諒到你的難處,也沒有及時的體會你的心情。也許在愛情里,我遠不及我工作上那麼上那麼有經驗,總之,總之都是我的錯。我們好好的吧,別再這樣鬧下去了。」

我心中一時驚濤駭浪,五味雜陳,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大概看出了我眼神中的掙扎糾結,一向從容坦然的眼神中,竟現出了一絲驚慌,「你別這麼看著我啊,傻丫頭。不說了,都是我的錯,好嗎?還不能原諒我嗎?你看看,我這段時間吃不下睡不好,每天猶豫掙扎著,想聯繫你,又怕你還在生氣。你看我是不是瘦了,」他將我的手舉到他的臉頰邊,「你摸一摸,我真的瘦了,就當是老天已經代你懲罰過我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口突然響起了媽媽的聲音,「這兩個孩子在這兒幹嘛呢?怎麼不回家去?我從窗台上看著像星河,又看見林羽半天不上,誒,沒想到你們在這兒說悄悄話呢。天天說還說不夠啊,非要背著我說,早知道我就不來了,還要看你們兩個的臉色。」

她說的戲謔,氣氛一鬆懈,我和林羽都微微的笑起來。我忙掙開林羽的環抱,可他卻執意的攥著我的一隻手,不肯鬆開,微笑著沖媽媽說:「星河可真不好哄。前幾天我惹她生氣了,您看,還不原諒我。」

媽媽眼神在我和林羽之間逡巡了幾下,很識眼色的說了些場面話,「星河年紀小,白長了這麼多歲數,性子還和小孩兒似的,以後你們在一起了,凡事別和她較真兒,多包容她,多哄哄她,就沒事兒了。」

說著走上前來,在我身上裝模作樣的拍打了一下,「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子,沒理都要攪三分。也就是林羽他性子好,願意忍讓你,你快見好就收吧,不許欺負人家林羽,不然我第一個不答應啊。」

我撅著嘴瞪了她一眼,「你才見了他幾面呀,就替他說話了,到底誰才是你親生的?你老實說,我小時候,你總對我說,我是從垃圾桶里撿來的,那不是開玩笑吧。」

媽媽故意加重了口氣,「對!你就是我撿來的。你看,你哪有一點像我呀。」

林羽忙介面道:「星河有愛心,氣質好,長得也漂亮,我看這些點全都隨您。」

媽媽笑成了一朵花,半是真心半是場面的捂嘴笑道:「你瞧瞧,還是林羽會說話。」

我嫌棄的看著她,「他那是說假話哄你呢,你連這都聽不出來啊。」

林羽伸出手指,掐掐我的鼻尖。

媽媽兩手一拍,「好了,這不就和好了嗎?眼看著都要舉行婚禮了,正是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到底是年輕啊,兩個人還悠閑的有時間吵架呢。看來我是來對了,行了,林羽,咱們吃飯去吧,你剛才不是說,要請我吃什麼來著?我這個人呢,最不會假客氣了,肯定是要狠狠宰你一頓的。」

林羽忙笑著,伸手指了指地庫的方向,一隻手緊攥著我的手,如何都不肯放開。

我看著說說笑笑的兩個人,彷彿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桶冰水,飄渺恍惚了這麼長時間的頭腦。終於有了一絲殘酷的清醒。

手機一響,我劃開簡訊:「今天的花喜歡嗎?」我連忙抬眼,向林羽的方向瞄了一眼,見他沒有察覺,快速按了刪除鍵。

林羽安排了一家高檔茶餐廳,體貼而不失分寸的照顧著媽媽,我心事重重,只能靠食物壓制,媽媽見我埋頭苦吃,一伸手抽走了我手中的筷子,半是埋怨的說:「你這孩子心也太大了,現在還不減減肥,穿婚紗能好看嗎?」

林羽卻將一旁的公筷擺在我眼前,笑著說:「阿姨,婚禮是我和星河幸福的見證,我們不是辦給別人看的,只要星河覺得高興就行了,胖點瘦點都沒事。」

媽媽明顯笑得比剛才更真心了,不再理我,絮絮叨叨的問著婚禮細節,「蜜月去哪裡啊?」

林羽為媽媽斟茶,「去希臘吧。」

我一愣,下意識的問:「之前我不是和策劃公司說,想去以色列嗎?」

「我跟他們說換了,」林羽解釋,「中東畢竟還有些亂,咱們別讓父母朋友擔心了。」

「對對,別去那些亂的地方,林羽,你做的對!」媽媽贊同。

我心裡一沉,「那我訂的那些跳傘、熱氣球......那些項目,你全都取消了是嗎?」

林羽看看我,為我夾了一隻白灼蝦,「我想了想,咱們還是以穩妥為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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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潮連續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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