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胡疐尾(二十)

跋胡疐尾(二十)

婚房定在了林羽的房子,他換了些傢具,置辦了一些適合新婚的陳設。我也提前將自己的一些東西打包送了過去。

由於我們兩個都不是本地人,婚禮便直接省去了那些接來送去的繁文縟節,直接在舉行婚禮的酒店包了一間套房,親戚朋友在參加婚禮前圍攏在這裡,拍拍照、聊聊天,也算熱鬧了一下。

媽媽比我海緊張,不住的摩挲著自己新做的髮型,一時想起那件事,跑起來囑咐兩句,一時想起這件事,又跑過去忙活幾下。

唯有我,靜靜的坐在角落,像個局外人。

爸爸在婚禮當天的早晨終於從老家趕過來,我看出他的疲憊,讓他趁著婚禮舉行前,先去睡幾個小時,可他搖搖頭,咧了咧嘴角想要給我一個微笑,卻像是忘了該如何微笑的樣子。

我張了半天嘴,想說幾句關心話,沒想到言語出口,也換了另外一個樣子,「您過來了,奶奶怎麼辦?」

「託了人照顧兩天,將就一下吧,我明晚就回去了,應該沒事。」他乾澀的說。

我們兩個都沉默了下來,很久他才說:「結婚了就是大人了,我的女兒終於長大了。」

我眼睛一酸,又怕花了妝,連忙向屋頂望去,掐著自己的手,忍了半天才讓洶湧的情緒落回去。我想了想問:「你后不後悔結婚?」

「傻話。」他說,「不結婚,哪有你呀。」

我望著他,「那你自己呢?幸福嗎?你覺得我媽幸福嗎?你覺得我結婚之後,會幸福嗎?」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這樣問,略微有些尷尬的搓搓手,一會兒才說:「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比幸福更重要吧。」

我不了解。我真的很想問問,人活一世,到底有什麼比自己的幸福還要重要,到底有什麼得犧牲掉自己的幸福去換取?

幾個姑姑走進來,嬉笑著向攝像師拍招手,「大哥,你在這兒呢,哎喲,新娘子真漂亮,快來帥哥,給我們幾個照張相。」

房間內瞬間喧鬧起來,再沒有人關心幸福的問題了。

時間終於到了,所有人都去禮堂就坐。我緊握著阮阮的手,她眼睛紅紅的,費力的抬手幫我整理著並不需要整理的頭髮。

策劃公司的小美女一路小跑過來,慌張的說:「有件事得和你商量一下。要交換的戒指,女方的戒指,不知道被放在哪兒了,不見了。」

我定了定神,安慰她,「別急,實在找不著的話,你看能不能和哪個工作人員借一個,反正大家也看不清楚,能完成儀式就行。」

儀式用的戒指,都是買的高仿鑽戒,並不值什麼錢,丟了也就丟了。

林羽的姐姐正好從門前經過,聽到我們這邊發生的問題,忙將自己的婚戒拔下來,交到對接人手裡,「先用我這個吧。」

我微笑著向她點點頭,「謝謝姐姐了。」

她拍拍我的手,一臉善意的微笑,「都是一家人了,別這麼客氣,我去前面了,你一會兒別緊張,漂漂亮亮的走出來就行了。」

我對著一旁的鏡子做了幾個弧度不一的假笑,像是在選擇哪一張面具更適合我。阮阮小聲嘟囔著,「婚禮丟戒指,這意頭可真不好。」說著幫我提著裙子的下擺。

我終於邁向了那裡,那高光舞台的中央。

聽著高跟鞋,打在黑色大理石面上,清脆的聲響。

我拒絕了爸爸將我的手送到林羽手裡的環節,我不想讓自己顯得像一件物品。

音樂聲響起,伴著主持人那高亢的,甚至有些可笑的抑揚頓挫又字正腔圓的介紹詞,我一步一步邁向早已等在那裡的雙目含笑的林羽。

他穿著筆挺的鐵灰色西裝,一絲不苟的頭髮,挺拔的站在那裡,宛若與我我在消防知識講座上的初見。我努力的想使自己笑一笑,以回應舞台兩側那此起彼伏的掌聲。

這一路真的漫長啊。

我勸說著自己,盡量堅定的邁出每一步。這難道不就是我想要的樣子嗎?這難道不就是我結識林羽的初衷嗎?

領證那天,他在車裡攥緊我的手,「星河,你終於是我的了。」

他笑得那樣幸福。

我用了「幸福」這個詞。可爸爸說,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幸福還要重要。

所以......我環顧了一下周圍——一張張期許的笑臉......所以這一切,就是要犧牲掉我幸福的理由嗎?

我終於走到林羽面前,他緩緩的上前兩步,滿眼的欣喜與欣賞,伸出手掀起我頭上的白紗,小聲說:「你真美。」

我們攜起手,並肩而立,面向舞台下方。

音樂聲漸小,司儀飽含感情的說著爛熟的台詞:「......如果說愛情是美麗的鮮花,那麼婚姻則是甜蜜的果實,如果說愛情是初春的小雨,那麼婚姻便是雨後燦爛的陽光,在這樣一個美妙的季節里,一對真心相愛的戀人從相識相知到相戀,走過了一段浪漫的愛的旅程,此時此刻我想所有的嘉賓和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都是懷揣著一顆萬般激動的心情,期待的心情,想要見證新郎與新娘攜手走入幸福之門的殿堂。今天是他們人生的轉折點和里程碑。從今天開始,他們將共同撐起一方天空的風景,像兩顆依偎的大樹,枝葉在藍天下共同綻放,樹根在地底下相互盤纏,風也罷,與也罷,每一刻都如此的美好,每一刻都是一首動人的情詩,每一刻都值得用所有的時光去回味。接下來就讓我們首先來看一段影像,共同見證新郎與新娘愛情萌發的點滴瞬間!」

禮堂里巨幅的投影儀一閃,隨著浪漫柔軟的音樂,我與林羽的點滴便呈現在屏幕上。從兩人出生的照片開始,按照時間順序,分左右兩邊同時展現著我與林羽從小到大不同時間的照片。

林羽緊緊的牽著我的手,儘管這段影片我們已經提前見過,但看著看著還是微微有些動容。

投影儀突然一黑,我忙看一下舞台下方的工作人員,示意他趕快檢查故障。

林羽安撫的看了我一眼,正欲說話,突然被音箱里傳來「滋」的一聲刺耳的聲音打斷。

就在我剛才出場的地方,沈南麒抱著一大束香檳玫瑰走了進來!

我本能的想從林羽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林羽微微皺眉,在座的嘉賓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大家東張西望的目光漸漸都聚集到了沈南麒的身上。

「冉星河!」他拿著麥克風,大聲的喊道:「我愛你!」

林羽飛快的攬著我,將我鎖在他的身後。他回頭對司儀快速說:「快叫保安!」

我身體微微有些顫抖,這該死的沈南麒,如果他真的要來送祝福,何必要以這樣狗血的方式!

阮阮從旁邊飛快的跑過來,挽起的胳膊,聲音顫抖的叫了一聲,「星河,是誰?」

我顫抖的唇音,只能說出一個「沈」字。阮阮已經知道了,驚詫的望想對面。

沈南麒綻放一個巨大的微笑,他手指虛指向剛才投影儀的方向,「星河,我們十幾歲就在一起了,我們十幾歲就開始深愛對方,我們才是真正參與過彼此人生的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就像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一樣。你所有的需求,傷痛,我知道你所有的優點,缺點。我能分辨出你每個笑容背後的真情假意。也許你不願承認,可是你只有看見我的時候,眼睛里才有光芒!」他又向前走了一步,軟下聲音,「所以我請求你,直視自己的內心,看看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樣的愛人,什麼樣的生活。人生還那麼短暫,我們這麼虛偽,到底是要給誰看?幸福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東西,星河!你看著我!我愛你!從我見到你的那天開始,我就用我全部生命的一半時間來深切的愛你,想念你。星河,到我這裡來吧。」他空出一隻手,向我伸過來。

他那樣執拗又孤獨的站著,眉眼間依稀還有少年的影子。我心頭巨痛到難以自持,失控的尖聲喊道:「滾!你這個騙子!」

保安已經圍攏過來,林羽臉色白的嚇人,快速走向他,在他還沒說話時,一拳打在他的臉頰邊,兩人纏鬥在一起,場面狼狽而荒誕。

觀眾們紛紛驚慌失措的站起身,卻無一人上前拉架,只有林羽的姐姐、姐夫衝到台上,快速的分開了兩人。

我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林羽整個人被攔住,大聲罵道:「你這個混蛋!」

沈南麒吐了一口含血的唾沫,被幾名保安架著胳膊向外拖,他掙扎的向著林羽罵道:「你這個懦夫!你如果真的對星河的愛有信心,為什麼不敢讓我把話說完?為什麼不敢讓星河自己做選擇?」

林羽掙脫開鉗制,不知怎麼想的,伸手一揮,幾個保安停住腳步,林羽微微側身,向我的方向望過來,眼中的怒火幾乎快要噬人。

沈南麒大聲喊道:「銀河,愛不是虛無縹緲的東西,愛是具象的,是每一天早晨睜開眼睛看到的那個人,與自己整夜夢到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我和你......」他高亢的聲音哽咽著,「我和你這樣的人,我們也值得擁有愛情,值得被愛。當年是我懦弱了,是我逃跑了,我是害怕自己給不了你你想要的一切,害怕看見你失望和痛苦的眼神。我用了10年的時間才再次鼓足勇氣向你走過來,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了!星河,星河,你問一問自己的心,你真的要和這個男人結婚嗎?做這一成不變的工作,過著一眼就能望穿一輩子的平庸的生活。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兩個人,才是同類!」

他執拗的再次伸出那隻手。

林羽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顴骨有一小片青紫。他回望著我,我知道他們都在等待著我的選擇。我推開阮阮的攙扶,這樣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動。

女人的心啊。

「星河!」我聽到媽媽微顫的呼喚。

我在林羽身邊微微停住,呼出了一口氣,輕聲的說:「對不起!」

林羽震驚的望著我,那一瞬間,我彷彿聽到了什麼碎裂的聲音。我難以置信,難道林羽也是脆弱的嗎?

大腦已經不支持我再做其他的思考,我不再猶豫,脫下高跟下,大步奔向沈南麒,緊抓著他那一隻手,沈南麒眼泛淚光的笑起來。

我們不顧一切的向外跑去。

我終於做了決定。沒有什麼,是值得我犧牲掉自己的幸福而去成全的,這過去的一切,再見了!我要去過,只屬於我自己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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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潮連續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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