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囚對泣(二)

楚囚對泣(二)

我拒絕了李隆送我上樓,微微笑著說:「我能吃能喝能睡的,你別像看病人似的看著我,我覺得特奇怪。」

李隆擔憂的望了望我,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鬆開了虛扶著我的手臂。我轉過臉,面上的表情沉鬱下來,一個人上樓,按開了家裡的鎖。

阮阮應聲從地毯上站起來,「我收到李隆的簡訊了。」

她還想說什麼,可我完全不想說話,我的思維已經枯竭了,我的情感像一條菏澤里的魚,連掙扎求生的慾望也沒有,我眼前只剩下荒蕪的疲憊。

我木然的坐在沙發上,阮阮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星河,你做的不對,但我不能再說你什麼了,畢竟一切都已經發生了。作為朋友,我只能勸你,好好的生活下去吧。」

我「嗤」笑一聲,「作為朋友?我猜,你心裡應該挺爽的吧。我現在比你還慘,你只是被肖鹿甩,而我呢?哈,我是不是第一次讓你覺得自己也充滿了優越感?終於可以俯視我了是吧?」我有點刻意的想要激怒阮阮,我像個刺蝟,有點想讓她和我吵一架,毀天滅地的粉碎一切的那種吵架。

可惜她並沒有中計,她指指牆角那一排透明的塑料桶,十幾桶裡面全部綠油油的一片,我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阮阮說:「你媽媽回老家前一晚,一整夜沒睡,將這些綠豆一鍋一鍋的炒制了,裝在盒子里,囑咐我,如果你回來了,讓你可以煮湯喝。她說,炒過的綠豆,更容易煮開。」

我攥緊了手指,尖銳的指甲恨不得將掌心穿透。

阮阮輕輕的搖頭,「我們誰都不欠你的,你不要攻擊性這麼強。你看看這些綠豆!你惹了這麼大的禍,還有人被你炒綠豆,而我呢?」她別過頭哽咽了一下,「我從沒想在你身上找什麼優越感,這個世界上誰都不容易,可那又怎麼樣?不容易就不生活下去了是嗎?」

我閉上眼睛,良久才問:「林羽怎麼樣?」

阮阮緊緊的抿著嘴唇,沒說話。

我木然的說:「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什麼時候方便,幫我約一下林羽吧。他想什麼時候辦離婚,通知我就行了。」

阮阮滿眼寫著失望,我走到床邊,將自己裹進被子里,只想把自己與全世界隔絕開來。

阮阮還是幫我約好了時間。

從民政局出來,林羽說想去咖啡店坐坐。

我從見到他那一刻起,就一直垂著頭,我沒有勇氣抬頭,看他的臉,他的眼睛。我還沒有無恥到那樣的程度。我可以想象到那天之後的一切,對他來講將是他人生多麼大的噩夢與醜聞。那麼追求完美的人,我卻成了他人生最大的瑕疵與污點。

我希望自己對他最後的善意與成全,遍是不會恬不知恥的去哀求他再給我一次機會。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我願意由衷的祝願他。

我垂著頭,手指無意識的撥弄著桌上的玻璃杯。

「放在你那兒的東西......」

「我會讓快遞送過去的。」他接過話頭,我點點頭,不知還該再說些什麼。

任何一個字說出口都像是虛偽的狡辯。陽光從落地窗打進來,暖暖的聚在臉上,路上的行人匆匆而過,各自奔向明確的目的地,可我和林羽大概是最後兩個迷路的人,不說他吧,只說我,我已經沒有權力再去揣測他的心思,他的想法。

「星河。」他聲音里竟有絲淡淡的暖,像是他叫我的名字,並不為讓我應答,而是自說自話。「我認識你,遠比你想象的早。你一定以為我們相識在那場消防知識講座上。其實在那之前很久,我就注意到你了。」

我也想起與林羽的點點滴滴,像在夢裡。

他像是在敘述一件與我們兩人都毫不相關的事情,「第一次看到你,是在樓下的大堂里,你後面應該跟著兩個客戶。我看到你誇張的弓著腰,一臉諂媚的笑著,帶著他們向里走,可又回頭在他們看不見的角度里,狠狠的翻了個白眼,滿臉的嫌棄。我忍不住回過頭去,看擦身而過之後,你又恢復了一臉諂媚的假笑,謙卑的幫他們擋著電梯門,自己最後才上去。我當時覺得有趣極了!就是那一次,我記住了你的臉。

「後來在樓下買早餐,我排隊站在你後面。樓下那些餐車的經營者,都是政府扶持的困難家庭。我看到你買了一碗面,掃碼之後,悄悄的付了雙倍的價錢。時候我就在想,怎麼樣才能有機會認識這個有趣的,又善良的女孩子。終於在那次消防知識講座上,我為了引起你的注意,頻頻舉手回答問題。

「可我居然覺得不滿足,我希望自己能為你真正做點什麼。終於在地庫里,我看到你和保安的齟齬。為了搞到他們母公司的資料,我第一次求了我的同事......你看,星河,在我們的感情里,我從來都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雲淡風輕,我笨拙的,吃力的,也陶醉的,享受著在我的世界里,以我的方式愛著你。

「我以為不說出來,這一切便是我的秘密,它就能使我獨享著隱秘愛你的快樂。我以為你終有一日會懂,或者你完全不懂也沒關係,我們還有漫長的一生,當白髮蒼蒼的時候,我們還相互依偎著,完全不用去想當初為什麼會在一起,完全不用去想我們為彼此花費了什麼心思,我們彼此相信,彼此依靠,共度了這一生。

「婚禮前,我每天晚上都會暢想這樣的畫面,興奮的難以入眠。」他收回目光,深深的嘆出一口氣,像為之前的這個愛情故事打下了一個完美的據點,「好了,星河,我們能走的路,就到這裡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利刃,在我的心上剜下一塊肉,他用這樣的方式凌遲著我的愧疚,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林羽的心裡,原來也曾有過這樣的千迴百轉。

我從未覺得他愛我。我一直覺得,我們的感情,心計、需要大過於真摯。

他站起身,我在他擦肩而過的瞬間抓住了他的手腕,卻仍然沒有勇氣抬起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問:「如果......我們......有沒有機會從頭再來一次?」

林羽沉默了兩秒,「我也想要有一個能心無雜念、全心愛我的人。金河,你真的愛我嗎?」

我閉上雙眼,鬆開了手,一點點,任他退出的手溫逐漸從我掌心消失,像他從我的世界離去。

世上最難的詞,大概就是和好如初與破鏡重圓。太多人和好,但如何如初呢?破鏡上橫亘的裂痕,又如何能重圓?從此以後,我又要重新穿上我的鎧甲,像過去的每一個日夜,沒有林羽,一個人,走下去。

那些審視與窺看的眼神,不抬頭看他們,便當他們不存在。那些背後竊竊的私語,不聆聽他們,便像從未發生過。

我用微笑應對所有的人,用面無表情擁抱深夜的自己。

一天一夜,一夜一天。再猛烈的軒然大波,也終於不過成了其他人在飯後也懶得提起的話題。

只是,我變得更嚴厲,更尖刻了。

尤其在全迎的時候。

一次因為工作,我在全營的工作群里歇斯底里的發脾氣。一次睡不著,凌晨12點還在群里安排工作。有人沒回復的,便會反覆艾特他,然後在第二天的晨會上大發雷霆。

企劃部招了新人,一個文文靜靜、卻內有反骨的女生,小許。

她拿著一張申請來讓我簽字,「冉總,這是影樓發來的賬單。」

我接過來,隨便看了看。魯俊偉不聽勸說的硬要將成品首飾拿去影樓拍照、P圖。我盯著上面的數字,「50元一張照片,要講價嗎?」

小許說:「講價了呀,魯總說行價是60元一張,他和影樓的老闆是朋友,給我們50元一張。」

我將賬單向桌上一拍,「2萬多塊錢就拍了這幾張照片?魯總鋪了那麼多的貨,每一件都要拿去拍照,這還沒賣呢,他有沒有核算過這是多少的成本啊?」

小許大概在我不見的角度里翻了個白眼,語氣也不大好了,「那您跟魯總說去啊,是魯總讓我去拍的。」

「魯總說什麼就是什麼嗎?你能不能有一些職業性的判斷?魯總不靠譜的時候,想的不周到的時候,你可以給他一些建議啊。」我大聲訓斥道。

小許眼睛斜望向一邊不說話。我冷冷的看她一眼,「讓我簽可以,但是你要先去跟魯總協商好,這種事情不能再有下一次。」

阮阮敲敲門走進來,假意的咳了一聲,立在旁邊。

我平緩了一下自己的語氣,解釋道:「我剛才說話的語氣生硬了一些,我是想說,一張首飾照片用50元,這樣的成本太昂貴了。如果真的有這樣的必要,我也不反對,可是我們是不是能夠核算一下成本,看看自己買一個單反相機,拍照用的射燈等等,需要花多少錢,與其給影樓賺錢,不如自己來做這件事情,是不是更划算一些?」

小許語氣更差了,「可以啊,那買個單反相機,您來照吧,反正我是不會。」

我被氣笑了,「可以,我來做,你的工作我都可以替你來做,那你的工資是不是也全部給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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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潮連續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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