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神婆來

「不行了。」

進門看到床上的人，搭上那虛弱的脈搏，張太醫行醫多年，油盡燈枯的人自是見過不少。

這蘇二公子一看，便知是命不久矣。

「哎——」

長嘆口氣，他轉身看向坐在一旁，滿目淚痕，一臉絕望的袁氏，輕聲說道。

「蘇夫人，好好陪陪二公子吧！」

「二郎——」

再也忍受不住心底的悲哀與絕望，悔恨與傷痛，袁氏撲倒床邊，死死抓住蘇軒的手，凄厲的哭了起來。

最是悲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張太醫站起搖搖頭，目光移向站在外間的池天燁，想了想，快步走出去，躬身行禮。

「太子殿下。」

池天燁心裡也很感慨。

雖說他與蘇軒交集不多，但兒時常與蘇離來將軍府，也是看著這個孱弱的弟弟一點點長大，也知他壽元不長，卻沒想到自己會目睹他油盡燈枯，便是他之前有百般錯處，如今人都要沒了，那些事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池天燁擺擺手，輕嘆口氣。

「走吧！」

繁城之外，五仙姑匆匆進城，吩咐趕車小童，直奔將軍府。

「吁——」

長鞭一收，簡單樸實的馬車在將軍府門前停下。

灰衣小童跳下馬車，小跑著搬來車凳。

「師父。」

車門咯吱打開，身著青衣道袍的仙姑，抬眸看了眼面前的府邸，皺了皺眉。

「師父，方才在城外，還見這裡妖氣衝天，怎麼這會兒什麼都沒了？」

灰衣小童攙她下了馬車，面露不解。

青衣道姑正是五仙姑，伸手掐指算了算，緊皺的眉頭鎖成川字。

「走，進去看看。」

袁氏頗通道法，當年五仙姑給蘇軒治病一事，將軍府上下知道的僕人還是很多的。

正好這守門的，也是當年跟著去豐城，見過五仙姑的。

蘇軒不好了，在這傷痛之際，五仙姑的出現，好似將死之人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那看門的老頭，顧不得其他，引著她就往主院走去。

「夫人，快快稟告夫人，五仙姑來了，仙姑來了。」

蒼老沙啞的呼喊聲，打破了眾人的悲痛沉寂，相互安慰暗自抹淚的丫鬟婆子們，瞬間恢復生機，幾個反應靈敏手腳麻利的，已經搶先一步去主院報信。

袁氏由兩個老嬤嬤攙扶著迎到門邊時，五仙姑已來到院中。

兩人對視一眼，五仙姑腳步不由放快兩分，走上石階對著她拱了拱手。

「蘇夫人。」

眼角掛著淚痕，面上強撐著擠出個笑，袁氏顫顫巍巍伸出手，虛扶了扶。

「仙姑，仙姑救救二郎，救救我的二郎啊——」

說著便要跪下，五仙姑哪肯受她如此大禮，急忙跨了一大步扶她站起。

「仙姑，二郎是無辜的，都怪我，怪我識人不清，怪我不聽您的忠告，怪我，都怪我，您再救救二郎，救救他吧！」

「夫人，蘇夫人，您起來說話。」

已是悲痛欲絕，袁氏還欲再說，跟在她身後出來的池天燁上前解圍。

「蘇夫人還是先讓仙姑進去看看吧！」

「對，對——」

也是急糊塗了，經他點醒，袁氏不在耽擱，側身讓過，迎五仙姑來到裡屋窗前。

五仙姑也不含糊，沖池天燁點了下頭，徑直走到床邊。

僅一眼，並未上前號脈，五仙姑便知回天乏術。

「哎——」

輕嘆了口氣，轉身看了眼袁氏，她抿唇搖了搖頭。

她這般，袁氏急了。

「仙姑，您快給二郎看看呀。」

「造化弄人啊，本是將好的身子，娶了妖魔，精氣早已被吸光，便是仙丹妙藥，也救不回了。」

「不，不可能，仙姑，二郎早些日子已然康健，此次受了刺激一時接受不了才會如此，您救救他，救救他。」

袁氏說著，上前死死抓住五仙姑的胳膊，眼角淚水不斷溢出，說的話也有些迷障了。

五仙姑只是嘆氣。

「蘇夫人節哀，二公子身體早就被那妖魔吸空了，之前不過是因著那妖魔施了妖法在他身上，能維持至今日已是極限，便是那妖魔不死，二公子也撐不過這個秋天，您可還記得當年辭別時，老婦對您說的話？」

憶起當年，仿若昨日曆歷在目，袁氏閉了閉眼，語氣中滿是絕望悔恨。

「如何能不記得，您告誡我回京后，切莫在意外人言語，信任大郎，厚待九兒，都怪我，怪我耳根子軟，偏聽偏信，最終害了二郎，是我，是我害了二郎，是我這個當娘的害了苦命的孩子啊！」

再也支撐不住，袁氏撲倒床邊，抓著蘇軒的手，哭聲凄慘絕望，聞之動容。

在場眾人心有感慨，皆輕嘆搖頭。

池天燁與黑陽對視一眼，黑陽看了看手中烏黑的陶罐，只覺妖物害人不淺。

在吵鬧不覺的哭聲中，躺在床上，氣息微弱的蘇軒，竟悠悠轉醒。

他伸手，輕拍了下袁氏的手。

「娘！」

這一聲輕喚，仿若給袁氏的嚎哭聲按下了暫停鍵。

「二郎？」

「我苦命的兒啊！」

看到蘇軒醒來，袁氏張嘴就要開始又一波哭嚎。

「娘。」

蘇軒出言制止了她。

「兒子想見見九兒。」

回想起自己這一年做的荒唐事，靜靜躺在床上，感受著最後的生命即將流失，又想到曾經的憧憬與幸福生活，他不知自己還有無說後悔的權利。

九兒來的很快。

熟悉大門，熟悉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卻再沒有當年的心境，好似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只初略掃了兩眼，她低下頭，跟在丫鬟身後，快步穿行在廊下。

進入主院，未做停留，直接進入主屋裡間。

一進門，便見屋內坐著兩人。

袁氏以帕掩面，坐在床邊小聲抽泣，離她不遠處，一身道袍的女子盤腿坐在矮榻上，閉目凝神。

九兒腳步很輕，房內一片寂靜，兩人聞聲轉過頭來。

「九兒拜見將軍夫人。」

終是疏遠了，一個拜禮畢恭畢敬。

這是那些年在百竹園，她學會的。

袁氏愣住，五仙姑睜開雙眼，靜躺在床上的蘇軒，強撐著扭過頭來。

「九兒——」

這一聲輕喚，遙遠又親近，陌生又熟悉。

解了袁氏的尷尬，斷了九兒不願親近的心思。

「娘，兒子想與九兒單獨說兩句話。」

蘇軒轉眸看向袁氏。

這種時候，袁氏自然不會再反對他。

「好，好，二郎慢慢說，娘就守在外面。」

蘇軒撐起唇角，臉上盡量擠出一個安撫的笑。

伸手為他掖了掖被子，袁氏起身看向九兒。

「起來吧。」

張了張嘴，還欲再說兩句，又覺難以啟齒，最終垂下頭，嘆了口氣，繞過九兒走了出去。

多年未見，五仙姑倒是盯著九兒看了好幾眼，卻是看不透。

「趙姑娘！」

福了福身子，雖多年未見，歲月好似並未在她臉上留下風華，九兒記憶一貫很好，自是識得她為何人。

「五仙姑安好。」

「哎，世事難料。」

蘇軒強弩之末，五仙姑有話也不會在此時與她詳談，嘆了口氣回了一禮，跟著袁氏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