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貫穿了自己整整十五年時間的這個人，自己的喜歡好像被他反覆踐踏了一般。
所謂進退兩難大概就是這個境地。
正在演示著如何解剖桌子上那隻已經身體僵硬的小老鼠的教授停下來，手裡捏著的手術刀寒光閃閃看得沐晴明心頭一緊。
老教授皺了皺眉，眉間透出一股冷冰冰的氣息，目光凌厲，問道：「這位同學你有事？」
「啊？」沐晴明愣了一下，看了看教授又看看那個男生，回答不上來。
「你不是我們專業的學生吧？」教授手裡捏著到在空中揮舞了一下，繼續道，「有事？」
都怪平時恐怖片看多了，總覺得面前這十幾個捏著手術刀穿著白大褂的人那麼喜歡解剖小動物，肯定都絕非善類。
以前她高中的閨蜜後來去當了獸醫，每天在自己的空間曬上課解剖鴨子或者兔子的照片，嚇得沐晴明毅然決然把她拖黑了。
沐晴明不由自主向男生投去絕望的目光，絞盡腦汁編著理由：「我好像……走……走錯……」
但是沐晴明現在又不敢出去。
就在這時，人群中的那個男生忽然上前了一步，走到了教授面前說道：「對不起教授，是來找我的。」
「哦？」教授眼光閃爍，剛才還凌厲的目光忽然變得平和，「該不是女朋友吧？」
「不是。」男生害羞地笑著，放下手術刀脫下了手套，跟教授說著，「教授我先出去一下，說是有東西要給我呢。」
「嗯，去吧。」教授和藹地點點頭。
沐晴明在震驚之中看著男生慢慢朝她走過來，然後拉起了她的手腕帶著她走了出去。
蘇葵已經不在門口了，但是沐晴明卻絲毫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因為被蘇葵或者面前的這個男生髮現，她的「偵探」生涯都可能會面臨著終結。
兩個人都是一言不發地走著，到了走廊就朝樓下走。
直到都到了教學樓外面的小道上，沐晴明在猶豫著要不要先發制人編好理由不讓他有發問的機會。
只是沒等她開口，男生已經露出了微笑，說道：「又碰到你了。我一直在想著什麼時候還可以碰到你。」
「哈？」沐晴明腦子開始混亂了。這是什麼意思，對於才見第一面的人說這樣的話真的好嗎喂！
男生大概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唐突，有些煩惱地抬手摸了摸後腦，然後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別誤會啊。」
看到沐晴明的表情緩和下來，他從口袋裡面掏出來一個卡，沐晴明注意到是張身份證，當她看到身份證上面的照片時，頓時瞪大了眼睛一把將身份證奪了下來。
這到底什麼時候弄丟的啊。沐晴明皺著眉頭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那麼重要的東西弄丟了居然都沒有發現。
而且……還是她最不想被別人看到的身份證照片。
「你看到了是不是？」沐晴明捏著身份證警惕地問道。
男生坦誠地點頭：「嗯……」
沐晴明有種無語凝噎的感覺。
「那天你匆忙走了之後我在地上看到了你的身份證，但是我去問了會在這棟樓上課的專業的老師，都說沒有看到你這個人，所以就一直想著什麼時候可以再碰到你。」男生一副釋然的神色，「現在就好啦，物歸原主。」
「謝、謝謝。」沐晴明看著他臉上和煦的笑容，剛才尷尬羞憤的情緒竟然一下子被拋之腦後。
「別客氣。」男生跟她揮揮手，「那我就回去上課了。」
「好。」沐晴明也朝他點點頭。
可就在男生轉身要走的時候，沐晴明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嗯？」男生不解地回頭看著她。
「可以……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沐晴明小聲問道。
「當然啦。」男生毫不猶豫地答應，「我叫祝青以。」
男生報完自己的名字之後，沐晴明鬆開了他的胳膊，他又搖搖手才小跑著進到了教學樓裡面。
沐晴明現在甚至有些感謝自己的身份證被弄丟了，正好接近了目標。
沐晴明喜滋滋地想著自己得來的情報，暗自想著怎麼跟季丞野邀功，完全沒有注意到從她到教學樓外面就在注視著她的人。
直到他走到沐晴明的面前，滿臉不高興地用著鄙夷的語調說道：「沐晴明，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比我好的鑽石王老五？」
這個聲音太熟悉了，熟悉到沐晴明一聽到就條件反射地汗毛孔豎起。
因為這個人就是沐晴明最不想見到的，林路。
她抬起頭，望著面前西裝筆挺的林路，穿著黑色的修身西裝，沒有系領帶，最上面的兩粒扣子是打開的，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帶著慣有的不屑冷笑地盯著沐晴明。
沐晴明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捏了捏拳頭。
她真是討厭自己，即使已經把林路看得那麼透徹，在他面前，自己依然手足無措。
想到那天晚上自己一時沉不住氣的告白，沐晴明簡直想把自己給埋起來。
林路慢慢走近她，利用自己的身高優勢俯視她說道：「所以，你說你不喜歡我了，然後找了這樣一個？」
他強勢地俯身逼近她，冷笑：「沐晴明，就憑那種人，可以代替我？」
看著近在咫尺的臉，沐晴明腦子裡登時就一片空白了，各種畫面開始交替出現，她緊張地捏了捏衣服的邊角，竟然莫名想到了季丞野。
自己似乎也曾經和他這樣四目相對，如此靠近過。
但是自己想不起來了。
「喂。」林路不高興地咂嘴，「你在發什麼呆啊。」
沐晴明這才反應過來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並不是季丞野，而是林路。於是她慌亂地用雙手撐在林路的胸口，一把將他推開。
林路大概也沒想到沐晴明的力氣那麼大，整個人後退了幾步險些沒站穩。
他看起來有些惱火，咬牙切齒地瞪著沐晴明，聲音壓低喊著她的名字：「沐晴明。」
沐晴明被他剛才的動作弄亂了陣腳，本來幻想中自己再跟他見面的時候，應該要怎麼裝作已經無所謂，在他嘲諷自己的時候如何大聲地反駁。
所以她在心底鼓足了勇氣，漲紅了臉扯著脖子跟他叫板：「對呀，他只是我撒下的漁網中的一個，但是別擔心，絕對個個都比你好。」
「哦？」林路眯起眼睛表示不可置信，「那倒是要看看你能找到什麼樣的，既然你那麼有信心，那下次請務必要帶出來讓我看看。」
「必、須。」沐晴明咬著嘴唇一字一句說出來，伸出一隻手指著林路的臉，「倒是你！為什麼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你跟蹤我？」
這個學校跟林路沒有一點關係，他也不像是會想要到校園裡面散心的類型。
「想得美。」林路似乎也想到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當然是來接人的。沐晴明，下次我再見到你的時候，倒是給我看看，誰是你釣到的魚啊。」
說完，根本就不給沐晴明反擊的機會，林路轉頭就走。
其實說林路的出現對於沐晴明來說不可能一點影響都沒有。
貫穿了自己整整十五年時間的這個人，自己的喜歡好像被他反覆踐踏了一般。
她也琢磨不清楚為什麼林路忽然發了那麼大的脾氣，她也不想知道了。
她腦子裡全是林路說的話，甚至忘記還有跟著蘇葵的事情，一個人神情恍惚地回家了。
第二天沐晴明跟主管請了三天的假。連著周末，可以休息五天。因為剛剛轉正不久，所以僅有的幾天假期她都沒敢休，一直留著。
可是她真的太累了，所以咬咬牙決定用來休息。
其實也是為了躲避林路。
林路的每個新歡持續時間都不會太長，所以希望這一次也是儘快結束，不然以後她都不敢再出現在那個學校里了。
畢竟是難得的休假，沐晴明打算跟閨蜜江於希好好聚一次。
打電話約時間的時候，江於希聽到沐晴明有氣無力的聲音之後立刻就猜到了跟林路有關係，不由得狠狠罵道：「你居然還沒有忘記那個渣男？」
「嗯。」沐晴明盡量簡化地把全部事情的經過給她說了一次。
江於希聽罷憤憤不平說道：「等著，看姐姐我給你介紹一個帥哥，絕對又帥又有錢。」
說完這句話的江於希就掛了電話。
沐晴明本來想跟她說不用了，可是想想自己那少得可憐的朋友圈，要儘快帶著比林路優秀的男朋友給自己爭口氣看起來只能依靠外援。沐晴明打算試一次，畢竟也能夠一起聚會好好玩一次。
周五晚上，沐晴明按照江於希的指示換上了能讓自己看起來最高貴的白色修身連衣裙，既正式又不會太隆重，然後給自己化了一個淡妝。
只是這個裙子有點低胸，沐晴明本來有些猶豫，但是想到自己那迫在眉睫的賭約，咬咬牙，還是穿上了。
江於希下了班順路過來接上她，兩個人一起去赴約。
為了營造一個輕鬆的「相親」環境，江於希特地把見面的地點約在西餐廳。
還偏就那麼巧，這個餐廳就是之前林路帶她來的那間。
兩個人到那裡的時候，男方已經到了。
江於希興奮地遠遠就示意給她看，興奮地跟她介紹這個男的優點。
「他叫做劉思昭。他人整體還是算不錯的，就是有時候會有點油嘴滑舌的，不過男人風趣點也算是好事。家裡面挺有錢的，也是個開公司的，長相也不算太差，比起林路確實是少了那麼一點魅力，不過看久了你會覺得……嗯，講究講究也還算是有頭有臉了。」江於希吐吐舌頭，看到沐晴明絲毫沒有動容的臉，不禁說道，「你不能總拿林路的標準跟人家比，林路那張臉你以為個個都能有么，要求稍微放低一點給人家一個面子吧。」
沐晴明轉臉白了她一眼：「你給我安排相親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忘記林路嗎，但是你幹嗎開始誇他了。」
「算我沒說。」眼看著就要走近了，江於希拍拍她的手，「好好表現。」
沐晴明其實心裡很沒有底，自己沒長相沒身材沒背景，如果條件真的像是江於希說得那麼好的話，也不太可能會看得上自己啊。
兩個人來到桌子前，穿著西裝筆挺的劉思昭立刻站起來，先是為沐晴明拉開了凳子，然後再幫江於希也拉開凳子。
等到大家都入席，他開始滿臉笑容地自我介紹：「沐小姐你好，我叫劉思昭。思想的思，昭和的昭。
雖然這個劉思昭確實沒有林路長得帥，但是至少看起來還算是友善。
因為江於希事先都給對方介紹過大致的情況，沐晴明對他並沒有太多的疑問，只是沒想到劉思昭卻一直都在提問。
先是從工作然後到興趣愛好，有些江於希說過的，他也都不厭其煩又問了一遍。
沐晴明也怕冷場，所以一一耐著性子回答了。
最後他邊切著牛肉邊露出揶揄的笑容，說道：「像沐小姐這樣的美女到現在還沒有男朋友不太令人敢相信啊。」
不知道為什麼，沐晴明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和聽著他的語氣，心裏面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絕對不可能喜歡上他。
說不上為什麼，就是覺得，自己會喜歡的那個人，不是他。
吃飽喝足之後，江於希開始提出第二攤。
既然都已經明確了自己的心意，沐晴明也無心再繼續互相深入了解了。
趁著劉思昭結賬的時候，沐晴明拉著江於希說了一下自己的意願。
在婚慶策劃所工作的江於希第一時間否認了她的請求，翻著白眼苦心教導：「我跟你說你這樣的狀態就是自己從心底不願意走出來，別把自己不會喜歡這種類型當借口，喜歡一個人跟類型沒機會，要麼你乾脆說你喜歡『賤人型』算了。」
沐晴明啞口無言。
「所以說你先再多了解人家一下，至少第二攤得去了。」江於希推著她的後背，不容置否地說著。
第二攤是酒吧。
而且是沐晴明渴望已久的高級會所，上來的幾瓶洋酒看樣子都不便宜。
看在有酒的分上沐晴明決定稍微再繼續坐一會兒。
沐晴明完全沒在理會江於希跟劉思昭說了什麼，她一個人拿著杯子不停地倒酒。雖然她酒量不怎麼樣，但是至少有江於希在這裡，她也挺放心的。
結果江於希忽然說自己要去跳下舞，讓兩個人好好聊一下。
這該死的！沐晴明使勁給江於希眼色，她完全當作沒看見的一樣迅速閃開了。
她一走，沐晴明本來還喝得挺悠閑自在的，立刻放下了酒杯。
「怎麼不喝了？你這樣可不對啊，自己喝酒。」劉思昭笑笑，把沐晴明的酒杯給倒滿，然後自己也倒了酒舉起杯子，「來，這一杯為了慶祝今天能夠相遇。」
沐晴明本來想拒絕，但是看到他又是請吃飯又請喝酒，沐晴明就意思意思喝了一杯。
可是劉思昭絲毫沒有停的打算，繼續給她倒酒：「來，這一杯是為了謝謝江於希，她介紹我們相遇。」
沐晴明知道對方有意灌酒，立刻擺手拒絕：「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那怎麼行，一般敬酒都是三杯，沐小姐這樣拒絕可不夠意思，剛才明明挺能喝的。」劉思昭不由分說把酒杯遞到她面前。
沐晴明沒辦法，只好又幹了一杯。
眼看著他越來越猛的攻勢，沐晴明在他即將給自己找借口倒上第五杯的時候，沐晴明提出說：「還是換啤酒吧，我覺得啤酒好一點。」
先換個酒精濃度低一點的好了。沐晴明已經開始覺得有點暈，跟他意思意思喝了兩杯啤酒之後，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再喝了。
恰好沐晴明正苦惱著應該找什麼理由拒絕，她的手機忽然響了。
為了避開劉思昭的酒，她甚至連看都沒看就趕緊接下來：「喂？」邊說著然後還邊跟劉思昭示意了一下要出去接。
便拿著手機朝外面走。到了一個稍微安靜的樓梯間，沐晴明沒聽見那頭回話，就又說了一聲：「喂？」
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沐晴明聽到季丞野威嚴的聲音響起：「沐晴明你到底在哪？」
老闆？！她移開手機看了下屏幕，果然是他。
這下情況就大了，本來就是裝病請假的，現在還被公司大BOSS發現。
「我……」沐晴明捏著手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但是一隻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耳邊的手機也被人抽走。沐晴明驚訝地回過頭，看到劉思昭一臉壞笑的樣子，在她耳邊說：「不如我們把江於希丟下，就我和你再去第三攤。」
還有第三攤？
沐晴明甩了甩胳膊想把他的手給甩下去，可是劉思昭就跟個八爪章魚一樣。見他既不鬆手也不把手機還給自己，沐晴明有些怒了，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把手機還給我，還有把你的手拿開。趁我還跟你好好說話的時候。」
「喲？」劉思昭沒想到沐晴明脾氣那麼大，也露出了本來面目，猙獰地笑著，「那麼有本事，你自己來拿。」
說著高高舉起了她的手機。
這樓梯間本來就沒人，沐晴明有些慌了，因為除了不還給她手機，劉思昭的手竟然得寸進尺地一把摟住了沐晴明的腰。
沐晴明邊反抗邊喊著：「喂你神經病你再這樣我要叫人了！」
「你倒是叫叫看。」劉思昭冷笑，「這樓梯間里看看有誰會過來救你……」
他說罷，就把手中的手機扔在了地上，然後兩個手一起抱住了沐晴明。
沐晴明心頭暗嘆不好，可是無奈剛才喝了太多的酒，不管她怎麼用力掙扎，似乎都沒能擺脫他的鉗制。
怎麼辦怎麼辦？自己白吃了那麼多飯了，長得那麼壯力氣還是沒多大。
沐晴明的眼淚不由自主滑落出來，現在只能期待著江於希發現自己不見了，然後趕快過來救自己。
就算自己有多生氣那個沒人性的傢伙給自己介紹這麼一個色狼，但是只要她來救自己，那也勉為其難原諒她好了。
沐晴明決定不再等待那個時刻了，她蓄勢待發地扭了扭腳，準備給他一個狠狠的一擊。
她把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了腿上，然後非常迅猛地抬起了腿——
「你個死變態！」伴隨著沐晴明的這聲怒吼，她全力地用自己的膝蓋撞擊向了劉思昭的雙腿之間。
不過也恰好在這個時候，樓梯間的門被打開了。
沐晴明推開因為吃痛而蜷縮在一起的劉思昭，哆哆嗦嗦地站在一邊。
她大概是嚇壞了，還沒有發現這個時候有人進來了。
直到她被圈進一個懷抱裡面。沐晴明以為是劉思昭又站起來了，便開始不停地掙扎。
她的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沐晴明，是我。」
是我。
簡單的兩個字，加上這熟悉的嗓音，如同咒語一般，沐晴明瞬間就冷靜下來了，只是老老實實趴在那個人的懷裡面沒有動。
季丞野用手輕撫著她的頭髮和後背，但是眼睛卻冷冷瞪著地上不斷翻滾的人。
連驚訝的力氣都沒有，她現在真的好累。所以她任由自己被那個人這樣抱著，安靜地抽泣著。
倒在地上的劉思昭緩解了一會兒，呻吟著扶著牆慢慢準備站起來。
季丞野拍拍沐晴明的後背：「你轉過身，等我一下。」他慢慢放開了沐晴明，扶著她的肩膀讓她背對著自己。
沐晴明乖乖點頭：「嗯。」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但是沐晴明只是下意識地知道，他說等，那便等就是了。
季丞野看了看還在瑟瑟發抖的沐晴明，然後轉過頭來對著好不容易站起來，滿臉氣急敗壞的劉思昭，帶著難以言喻的冷酷淺淺地微笑起來，說道：「雖然你看起來傷得不輕，但是我就是覺得還不夠。」
說罷，他兩步走上前，抬起胳膊就一拳打在了劉思昭的臉上。
前一個重擊的痛還沒緩過來，這又被狠狠揍了一下。劉思昭倒在地上，根本就無力反抗。
季丞野絲毫沒有同情心地走上前，抬腳對著他又補了兩下，才說道：「醫療費來找我拿吧。」
撂下話之後，季丞野摟住沐晴明的肩膀扶著她走了出去。
兩人坐上車之後，沐晴明還驚魂未定地雙手緊緊握在胸前，連安全帶也不記得系。
季丞野看了她一眼，剛才忍不住要爆發的脾氣又壓了下去，然後嘆了口氣，側身扯過她那邊的安全帶。
靠近她的臉時，雖然已經沒在哭了，但是眼眶還是紅紅的，她咬著下唇，目光盯著握在一起的雙手。
季丞野慢慢伸出手，本想握住她顫抖的手，可是手抬到半空又遲疑了。他收了手坐回原處，啟動車子。
半路上，沐晴明忽然開口：「老闆……」
季丞野皺眉，轉頭看向她，她眼神迷離，噘著嘴巴撒嬌一般的語氣，竟讓她看起來有些小女人的嫵媚。平時女漢子附體的沐清明，居然也會有看了讓人把持不住的一天。
這個把持不住，是指害怕。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心有餘悸。季丞野知道沐晴明肯定是又喝醉了，之前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他決定還是不要理她好了，讓她自己發一下酒瘋應該就會好了。
結果這種任其發展的應對方法似乎並沒有奏效。
沐晴明提高了音量，還非常不耐煩地用手推了推他的胳膊：「老闆，你幹嗎要打人！你知道打人是不對的嗎！」
季丞野的臉色唰地暗淡下來，壓制著怒火問道：「你覺得……我打他是不對的？」
「當然啦。」沐晴明義正詞嚴地說道，「而且還那麼用力地打人了，這樣做不好。」
「你居然反過來覺得我做錯了。」季丞野滿心惱火，不由得踩下油門加速度，咬牙切齒地說，「所以，我就不應該那麼快趕過來，反而應該任由你被那個人渣欺負。還是，你根本就沒有不願意？」
「……」
見沐晴明沒有回答，季丞野側過頭去看她，竟然發現沐晴明此刻正怒目而視瞪著他，噘著嘴巴，不知道什麼時候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誒，我說你。」季丞野無語了，好在已經到了她家樓下，季丞野停下車，無可奈何地說道，「你哭什麼啊？」
「老闆，要打也應該是我來打！因為……那個壞蛋欺負的是我啊，又不是你。」沐晴明一本正經地說著，大概是醉得太厲害，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別人也因為我惹到麻煩呢……這又跟老闆沒關係……」
說完這些話的沐晴明伸出雙手一把扯過季丞野的胳膊，然後慢慢閉上眼睛，整個人依靠在了他的胳膊上面。
季丞野蹙眉，可是看著她的眼神已經不自覺溫柔如水。
昏暗中她的側臉，竟然讓他有這麼一種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的，他只是覺得面前的這個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知不覺悄悄對自己產生了意義。
滿懷著某種複雜的心情，季丞野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後下車打開沐晴明那邊的車門，探進身子，將沐晴明一把抱了起來。
他勉強抽出手關上了車門，然後抱著她走進了樓裡面。
季丞野把沐晴明放在沙發上，卻不料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胳膊，就像是抱枕一樣，勒在胸口。
放在什麼地方不好，偏偏那麼尷尬的位置。
季丞野幾次試圖抽回手，沐晴明都會伸手再扯回去。
他最後無奈一用力，本來熟睡的沐晴明忽然睜開了眼睛。
昏暗的房間里，沐晴明瞪大的眼睛就像是小孩子一樣，帶著無辜的眼神，疑惑又迷茫。
季丞野不知所措地擰起眉頭朝她叫道：「喂你什麼表情啊？」
幹嗎一副好像是他對她做了什麼一樣，明明是她扯著自己的手不放啊。
季丞野以為她是因為這件事所以才這樣望著她，正想解釋的時候，沐晴明忽然向前一傾身，雙手摟住了他的胳膊，在他耳邊像是呢喃般低語：「不要走。」
這、這又是怎麼回事啊。
上一次發生的事情又重新回到了季丞野的腦海裡面，那時候她「強吻」完自己之後不屑的表情簡直揮之不去。
季丞野心有餘悸，立刻甩開她的手。
結果沐晴明反而越發委屈地看著他，似乎打算再一次發起攻勢。
季丞野趕緊站起身來倒退三步，警惕地看著面前的女生。臉色微微地發紅，呼吸也逐漸急促，而且跟平時完全不一樣的表情和說話語氣。
他忽然想到了剛才那個人的嘴臉，大致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正因為這樣，季丞野便了解此地不宜久留。就算自己對她沒興趣，躲得過她每一次的攻擊，可是就在剛才她摟住自己的瞬間，他竟然還是有些慌亂。
嗯，第一次的，手足無措了。
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對她有這樣的感情。
也或許是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就在不斷地讓自己有新的體驗一般。
起初聽說她請病假了，可是她沒和他說，他也放不下架子去問，後來越來越擔心，結果竟然在飯店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她和別人在有說有笑。
心煩意亂地從飯店離開之後，自己的腦子裡面竟然都一直在被剛才看到的那一幕給干擾了，什麼事都做不成一樣，莫名其妙地想要發脾氣。
所以在知道她可能遇到危險的那一刻，他從來沒有過地暫時失去了理智。
自己也不能理解這樣的情緒是什麼，也許是不願意理解。
季丞野站起來，按著沐晴明的雙肩讓她重新躺會沙發上，為了以防萬一自己又被她抱住，他特地跟她保持了距離。
幾次沐晴明想伸胳膊出來靠近他，季丞野都用手指點著她的額頭，利用自己的手長優勢將她隔離在外。
反覆掙扎了幾次，沐晴明大概是累了，總算老老實實重新躺到了沙發上。
季丞野看著她平靜地入睡不敢再吵醒她，就從房間裡面找來了空調被搭在她的身上，確認她沒有事了之後，才站起身來，在黑暗中靜靜凝視著她。
半晌，他才轉過身，離開的時候順帶拿走了她的鑰匙。
季丞野坐進車裡之後，望著沒有開燈一片黑暗的窗口，嘴角竟然忍不住帶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他緩緩啟動車子，駛進了夜幕中。
第二天早上季丞野起得很早，窗外的晨曦懶洋洋照射進窗口，自己竟然一個晚上都沒能睡好覺。
想著沐晴明昨天晚上的情況，季丞野很快就出門了。
只是他來到沐晴明家樓下的時候，卻看到了有一輛車已經比他更早地來到了這裡。
此刻恰好車上的人正在推開車門下來，季丞野不禁眯起眼睛打量起他。
林路看起來也並沒有睡得很好。頭髮凌亂，就連身上西裝的領帶都沒有綁好，神色有些憔悴。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之後將手機遞到耳邊，然後抬頭看向樓上的某個窗口。
季丞野知道他在找誰，而正是因為知道，所以他才更加的不悅。
不過看到電話一直沒人接通，季丞野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點。
見打電話沒有效果，林路惱怒地看了手機一眼，直接朝樓道口走去。
果然，沒幾分鐘，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但是顯然上去敲門也沒有用，林路不停地敲了好一會兒，邊喊著沐晴明的名字，可是門依舊紋絲不動緊緊關閉著。
甚至直到隔壁的老媽出來抱怨他一大早上弄那麼大動靜實在擾民，林路才作罷，重新下到了樓下。
他似乎還沒有打算放棄地在車子周圍徘徊了好一陣，氣急敗壞地時不時望向那個窗口。
季丞野不禁感嘆，向來以冷靜果斷地手腕處理事務的林路，竟然也有這樣的一天。
可是林路沒能等太久，一個電話打進來，他的臉色稍稍起了變化，最後看了一眼那個窗口之後回到了車上，飛快駛離了這裡。
季丞野看到他的車子消失在視界內，才慢慢把車子開上前，到了沐晴明家樓下。
好在昨天拿了她的鑰匙，不然指望她給自己開門看起來是不可能的。
季丞野進到了屋內，沐晴明不在沙發上了。他有些意外，還以為在他離開之後她是不是自己出去了，可當他走進沐晴明的房間時，看到了抱著一大團被子呼呼大睡的沐晴明。
看來昨天那人給她下的葯不輕。
不然那麼大的敲門聲，怎麼可能睡得那麼安穩。
季丞野把手裡給她帶來的早餐放到餐桌上，然後打算把她喊起來。
可是當他走近她的時候，卻看到了沐晴明脖子和手臂上布滿的紅色點點，沐晴明偶爾會抬手抓幾下，有的地方被反覆抓，已經留下印子或者流血了。季丞野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的自虐行為，然後用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臉，喊道：「喂，起床了。」
沐晴明掙扎兩下想把手抽回來，但是沒成功，就作罷繼續睡，絲毫沒有要起來的樣子。
季丞野無奈，直接雙手拉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給拉了起來。
「喂，快點醒醒。」季丞野邊搖晃著她邊喊道。
沐晴明軟綿綿晃了兩下，依舊沒有清醒的跡象。
季丞野喊得不耐煩了，直接將抓著她的手一松，沐晴明就這樣又向後倒了回去。
可是因為拉起來之後位置有些移動了，沐晴明的頭沒有按照原路線倒在枕頭上，而是一下子撞到了床頭的門板，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咚」，沐晴明這才滿臉扭曲地慢慢睜開了眼睛。
「嗚嗚嗚。」沐晴明抬手捂著自己的後腦勺止不住呻吟道。
雖然有些抱歉，也不是自己刻意的舉動，但是既然能夠達到效果，季丞野也滿意了。
他拉住她的一個胳膊，把她給扯起來，說道：「快點洗漱吃早餐，你身上過敏了，等下還要去醫院。」
本來睡得暈乎乎的沐晴明腦子裡一片混亂的狀態，老老實實被拉起來之後就跟著他朝外面客廳走過去，可是這個聲音越聽越不對勁。
她瞪大眼睛看著面前這個人的背影，不確定地小聲發問：「你是……老、板？」
季丞野將她帶到廁所旁邊，轉過身來，眯著眼睛瞪她：「不然呢？」
「可是你怎麼會在這裡？」沐晴明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怎麼會這樣？總裁為什麼一大早上在自己的家裡面還喊自己起床？
這是什麼情況？
「等你弄好了我再和你慢慢解釋。」季丞野把她推進廁所，不由分說替她關上了門，「好了，現在趕快洗漱。你有照鏡子看過現在的樣子嗎？」
沐晴明來到鏡子面前，然後——
凌亂的頭髮、熊貓眼，還有髒兮兮的眼部污垢……
我、的、天！
直到兩個人坐上去醫院的車時，沐晴明都沒有從羞愧中走出來。見過她那個樣子的男生除了林路就只有快遞員。
現在還多了一個自己的頂頭上司，這個頂頭上司正用著鷹一般銳利的雙眼監督她打電話請假，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假非常好請。
「好奇怪啊，主管居然那麼好說話。」放下電話沐清明喃喃道。
「嗯。」季丞野點頭，「因為我。」
「哈？」沐清明震驚，「你是說……老闆你幫我請假了？」
「我說是因為工傷。」
……最近雖然在老闆的允許下早退，但是再請假的話，好像也太放肆了一點。
即使有老闆幫忙，這對自己的職業生涯看起來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幫助。
她手足無措地左抓抓右抓抓，一緊張她的手就喜歡亂撓。季丞野伸手握住她亂抓的手，叮囑道：「別抓了。」
「好吧。」沐晴明本來就夠尷尬的了，看到季丞野捏著自己的手，她更加是緊張到不知道另外一隻手應該放哪了。
不過還好季丞野只是握了一下就鬆開了，繼續開著車。
不一會兒車子來到了醫院，醫生看了之後，開了點葯和吊針。
沐晴明在輸液室里打針，季丞野把她的葯拿了過來，順便帶了兩瓶水。
季丞野剝好葯放到她的手上，擰開了其中一瓶水，說道：「喝吧。」
「哦哦。」沐晴明聽他的吩咐老老實實吃了葯。
季丞野一言不發坐在旁邊，雖然尷尬，但是沐晴明心裏面的疑惑實在壓制不住了，便小心翼翼問道：「老闆，你昨晚上怎麼會知道我在那裡啊？」
季丞野大致說了一下前因後果，當然其中省下了在餐廳看到她和別人之後自己內心煩躁而去打聽了一下那個看得很眼熟的男人。發現果然是自己預想的那個人之後，很輕易就知道了他的位置。
後來打電話給她，在通話中知道她果然和那個男人在一起，而且還是樓梯間。
聽罷之後，雖然還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無奈季丞野解釋得太言簡意賅，所以她也不好追問，只是點頭回答：「哦，謝謝老闆了。」
「還有你那個什麼朋友啊。」季丞野想到跟她一起去的女孩子，「三個人一起去怎麼會就剩你們兩個？」
「啊。那個是因為，是她介紹我和那個男的……」沐晴明實在是不好意思再說下去，躊躇了一下，才小聲繼續，「相親。」
「相親？」季丞野挑眉。
「嗯。」沐晴明也欲哭無淚，「介紹我們認識的是我的好閨蜜，所以我才放下心的，也沒想到他是那樣的人。」
說到這個，沐晴明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和江於希算賬的。
「你為什麼要相親？」季丞野皺眉問道。
「因為……」沐晴明總不能說是因為自己和林路賭氣所以放大話又不想丟臉吧，於是她只能說，「因為我想要一個優秀的男朋友。比我暗戀的人要好幾倍、十倍，這樣，我大概就會忘了他吧。」
季丞野沒有說話，而是眉頭高聳著，緊緊擰成了一個「川」。
沐晴明開著玩笑說道：「所以老闆如果認識什麼青年才俊，不妨可以介紹給我啊……」
可是季丞野還是沒有說話，臉上也完全不像是感受到了她開玩笑的語氣那樣，依舊像是有什麼不滿那樣皺著眉頭，異常嚴肅。
這下沐晴明也不敢再嘿嘿傻笑了，而是收斂了表情，看著他。
「沐晴明。」不知道過了多久，季丞野瞪著她，低聲喊她的名字。
「嗯？」
「如果你要去相親的話。」季丞野頓了頓，表情相當嚴肅地告訴她。
「——倒不如你來追我吧。」
嗯，既然看不慣你跟別人相親，也不想你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去參加什麼無聊的相親，還不如讓你有一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