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3)
兩人在卧佛下面分開,那一襲絳紅袈裟的身影順著棧道往下走,穿著僧衣的少女則往上走。抿了抿凌亂的髮絲,她抓著上面的勾欄,將飛抓甩到卧佛的衣襟處,又將百練索綁在身上,攀著繩索一點點爬了上去。等她穩當地站在了卧佛的衣襟浮雕上,再往上的棧道就平整好走多了。
這座卧佛造像的面容豐滿而細膩,也是鑿刻最精美的一部分,寬大的耳垂彷彿凌空翱翔的羽翼,上面的石窟和石塔密如蜂房,窟內多為佛殿式而無中心柱窟。朱明月經過其中的幾處,看到裡面幾個紅色袈裟的身影,正在細心擦拭和清理窟內大大小小的佛像和佛龕。
般若修塔這一處是石塔,造型最為別緻精巧。七間八柱廊廡式結構,面闊三十餘丈,八棱大立柱,覆蓋蓮瓣形的柱礎,左外側並列七個四角攢尖式帳形龕帳。幔層層重疊,壁畫上面還保留著北朝時期的西方凈土變、涅槃變、地獄變等佛教故事。
朱明月順著敞闊的石塔前廊走進去,步之所及,泥塑、浮雕、繪畫以及薄肉塑幾種形式的飛天造像,栩栩如生。在最後那座薄肉塑飛天像的旁邊,還有一座綠釉人頂燈,上面是九頭鳳鳥綠釉陶瓷盤。燈油燃盡,燈盤裡一層薄蠟。
前廊與后室只隔著一扇石門,朱明月走到石門前,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
這後面,會是他嗎……
會是怎樣一副場景?他身披絳紅色袈裟,盤坐在蒲團上面誦經;還是單薄的身影站在佛龕前,閉目燃香;抑或是像石窟中那些清苦修行的僧侶一樣,自力更生,正拿著掃帚清理地上的香灰。那兩個跟著他剃度出家的人,一直在他身邊嗎……
山間的日子寧靜而枯燥,青燈古佛,坐定參禪,身若琉璃,心如古井,彷彿歷經千百年都不會改變。佛的目光寂寂無波,佛的沉思靜靜流淌,是否會聽見?這個由皇帝一夕之間變成僧人的少年,那些平靜卻哀傷的訴說。是否會看見?這個國破家亡的少年人,無言的悲歡和寂寞。
距離建文四年七月宮中的那場大火,到現在還不到兩年的時間,她卻如同經歷了幾輩子,艱辛而漫長。朱明月記得她進宮的那一年,熏風吹得花飛,拂落在少年清雋而安靜的眉宇間,波瀾不驚;而他靦腆笑著,朝自己伸出手,一雙清澈的眼睛宛若春水。
早春,他在明黃案幾前作畫,她推開殿閣的窗扉,和暖的春風吹進殿內,拂散了沉滯的筆墨氣味,帶來雨後的清爽空氣,也飄來了殿外塘邊的嫣然桃花。
仲夏,他在水榭上搖扇納涼,盈盈幾丈池水圍繞,她端著一盤涼果從長廊走過去,半路卻被黃子澄攔住。那有些迂腐的酸儒,搶了她幾顆果子,還文縐縐地說是試吃。齊泰和方孝孺則齊齊站在水榭台階上微笑。
金秋,九陌上輪蹄來往,六街內士女駢闐,皆到靈谷寺賞菊花。他在方丈室與謙禪師的高徒洪正映對弈,留下一個齊泰在裡面陪著,方孝孺則偷偷帶著她和黃子澄跑到山寺里,觀賞那盛放滿山的菊花。隨後他也會借口出來,不聲不響地站到她身後,在她發間綰一朵金英。
隆冬,暖爐燃著石蜜,熏籠里燒著龍涎,外面是寒天凍地皚皚白雪,殿內卻是融融春意,他倚靠在雕花窗欞前讀書,她在一側紅袖添香。在香茗煮沸的繚繞白霧中,兩人透過攏翠紗窗賞著殿前的雪景,或是靜靜聽著雪落下的聲音,抑或是談幾句朝中諸大臣的趣事。
皇帝的墨寶何其珍貴?他給她寫過很多,其中最簡單的是一個扇面,上面御筆題著石湖居士的詩:
願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那時年幼青澀,她只覺得他改得巧妙,又暗暗驚心,詩中似乎合了她的真實閨名。為此她曾百般試探,提心弔膽地捱過一段時日。卻不知,他的無心,反成了她的有意;而他的有意,她卻不懂。
時間無情碾過,五年宮中朝夕相對,宛若一場迷離大夢,夢中的繁花勝景、歲月靜好,盡數破碎在了戰敗城破、兵臨城下的那一刻。宮中燃起熊熊大火,殿前丹陛上被鮮血染得嫣紅,宮殿和廊柱不斷地在火中傾頹倒塌,黑煙滾滾,無數宮女、太監四散奔逃,哭喊聲、搶砸聲交織成一片。
宏偉堂皇的文華殿,殿門半敞開,年輕的皇帝彷彿還沒從兵敗的事實中回過神來,獃獃地坐在龍椅上,手中舉著奏摺。叔叔領兵打到了皇城,武將反了,文臣降了,甚至連幾個心腹都不知所終,四年兢兢業業、勤勉憂勞,就換得個眾叛親離!
「朕……大勢已去了。」
那時,他喃喃地對她說。
短短的幾個字,卻如泰山壓頂般猛然讓她喘不過氣來,以至於後來離開皇宮時的日日夜夜,她每每午夜夢回,總是會在耳畔迴響。她無法忘掉他那時絕望而悲愴的神情,更忘不掉當她打開皇宮密道,告訴他逃離京城的出路時,他震驚而艱難地看著她,好長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總要有一個寄託仇恨的對象,在靖難之役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她始終沉浸在深深的愧疚中不能自拔,所以她對姚廣孝極盡刻薄之能事。然而看似平息的怨和恨,在心底里打成了死結,既不能觸碰也無法忘記,更得不到釋懷。
風吹著線香的輕煙飄進洞窟里,朱明月望著面前那扇石門,曾經的場景一幕一幕從眼前掠過,清晰而真實。
閉了閉眼,她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開啟石門的機關。
只聽得「刷」的一聲,石門在眼前打開,一團滯澀的煙火氣息撲面而來。朱明月睜開眼睛,鑿刻得寬敞的后室在她面前展露了真容:橫長方形的平頂窟,映入眼帘的是正壁中龕泥塑一佛二菩薩,高髻寶冠,秀骨清像;旁邊還有兩尊高大的菩薩像,一個右手揚掌作施無畏印,一個作與願印,懸裳莊重。
在洞廳的最裡面,高大菩薩像的右後方,負手站著一個清瘦的紅色袈裟身影,穿著樸素的芒鞋。
朱明月一步一步緩慢地走進來,發現緊挨著那抹身影的左面,是一座蓮花須彌座,巨大的蓮瓣向上徐徐展開,蓮心上結跏趺坐著一個飛天神女,披帛、長裙,顯得安詳而端莊。曲蔓分支蓮花纏繞在她的腰間,她的面容和燈盞的一團燭火相襯映,仰著臉,面朝著那紅色袈裟的清瘦和尚,保持著微笑,肌膚細膩,柔潤如生。
這尊飛天神女像,是阿姆……
阿姆死了,死在了般若修塔。塔中后室還有一具屍體,就是那個身著紅色袈裟的年輕和尚,保持著背對站立的姿勢,被弔死在了綠釉人頂燈下面。
這個和尚的面容年輕卻也陌生,燈盞上的石蠟燃著幽幽光簇,年輕和尚的袈裟被照得一片艷紅,他的雙腳稍稍離地,懸挂著的屍身側頭朝向蓮花須彌座上的長裙少女,一雙眼睛睜著,嘴角竟像微微勾起,泛著一絲莫名而詭異的笑。
朱明月還發現,在阿姆的手中,握著一封信箋。
朱明月從般若修塔又回到了上城。跟她上一次隆重而鋪張的進城方式不同,這一次她是徒步走進去的。一路上沒有任何守衛和武士阻攔她的道路,也沒有人對這位祭神侍女從外面回來、身上還穿著一身有些襤褸的僧袍,表現出絲毫的驚訝。
烏圖賞在內城石橋上等著她,看見她,竟然投以一笑。
「祭神侍女能活著回來就好了。」
「讓烏圖賞管事失望了?」
烏圖賞哈哈笑著道:「自從曼景蘭三大城建城以來,十幾年的時間,還從來沒有人從後殿的蕉林闖出去過!更沒有人活著從上城逃跑!祭神侍女可是開了先河,讓老奴不佩服都不行!」
少女面色淡淡:「不是我厲害,而是對手實在分量太輕。」
烏圖賞笑容一滯,眯起眼睛道:「祭神侍女的口氣不小啊,分量太輕?好吧,接下來就讓祭神侍女好好見識一下,省得到時候說咱們勐海『待客不周』,」烏圖賞露出一抹透寒的笑,「不過祭神侍女最好次次都能像上回這麼好命,平安渡過難關,否則可就不好玩了。」
朱明月抬起頭來,「烏圖賞管事放心,既然我跟著索橋摔下山崖都沒死,就沒有那麼容易死了。」
烏圖賞微笑,聲音陰冷地道:「但願祭神侍女能一直這麼嘴硬。」
朱明月被關進了上城的水牢。
潮濕發霉的味道,混合著青苔和雜草的腐朽氣息,還有一股動物腐屍的腥臭氣味,濃郁得刺鼻。頭頂上是生鏽的鐵柵欄,下面是泥黃色的水,昏暗得幾乎不見光的狹窄水道內,來回穿梭遊動的是皮毛油亮的碩大的水耗子,長長的黑尾巴,「吱吱」地叫著,像是餓極了。
少女抱著雙肩,站在水裡面瑟瑟發抖。
她的大半個身子都浸泡在發腥發臭的污水中,水面不斷上升,一直沒到了她的肩膀處,她的身體在水中一晃一晃,像是隨時腳底一滑就湮沒在水裡。她的頭髮黏膩得貼著臉頰,眼睫上全是污漬,黏黏地粘在眼皮上,還有她的一雙手,上麵皮肉幾乎全部潰爛,因為浸泡了污濁的髒水,又導致傷口處化了膿,手心和手背上腫起了膿瘡。
在她面前不遠處是一道鐵柵欄,柵欄周圍是堅固的石牆,石牆最上端留有小孔,再往上則是蓄水池和排水通道。每隔一個時辰,上面的人就會往下層牢房中注水,冰涼的污水兜頭澆下,躲無可躲,使得些許腥臭的水灌進口鼻。看守的奴僕時不時還會朝著下面撒尿,一邊尿,一邊說,之前被關進來的很多人都因為水面上升而窒息,有的是活活淹死,有的則是生生嚇死,如果她想好過些,不妨讓哥們幾個摸一摸,他們會去上面替她說幾句好話求情。
朱明月閉著眼睛,感覺到一個冰涼濕滑的東西蹭到了她的脖頸,粗糙的皮毛,不時地掃過她脖頸上的肌膚,游過去了,又游回來,尖尖的小鼻子緊挨著她的鎖骨,似在輕嗅,又似在判斷是否能下口。
這隻老鼠離她很近,幾乎要鑽進她頸窩裡。
朱明月渾身止不住地戰慄,這不是蕉林荒山的那種吃人的老鼠,因為它們聞到了她手上潰爛皮肉的味道,沒有任何反應,但這不代表她能跟它們親近!恐懼、無助、絕望……無以復加地襲上她的心頭,讓她渾身發冷,也讓她陣陣地眩暈。
可她必須站著,絕不能倒下去,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她開始強迫自己習慣,習慣污水腥臭的味道,習慣雙手讓她痙攣的劇痛,也習慣這些老鼠。可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一次又一次地崩潰,每當那禿皮長尾巴的老鼠游到她身邊,她就張開嘴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拚命地尖叫。
直到她的嗓子嘶啞,再也發不出叫聲,眼淚淌了滿臉,流到脖子上,跟腥臭的污水混合在一起。眼淚流幹了。她意識到可能沒有人會來救她,或許她會死在這裡。
如果沒記錯的話,昨日是七月十七日,她從般若修塔回來上城,直接就被關進了這座水牢。過了整整一夜,現在天亮了,也就是七月十八,是祭神侍女出使結束的日子,瀾滄會派人來接她回去。但是她依舊身在水牢,她從上面的天窗看著天空一點點地變亮,看著太陽升起來了,水牢外面除了看守奴僕猥褻下流的髒話,聽不到一點要放她出去的聲音。
一直以來那九幽都忌憚著朱明月祭神侍女的身份,哪怕殺掉那些土司府的影衛,也沒動她一根汗毛。那九幽不想因小失大,不想跟瀾滄正面敵對,他更想反過來利用朱明月為他所用。那麼就算現在的土司府亂成一鍋粥,土司老爺和土司夫人各自為政,就算她回到曼臘土司寨的下場是死,可她身上擔著祭神侍女的名號,她還要去參加八月初八的勐神大祭——在這之前,她的命都是值錢的。
那九幽卻將她關起來,動用私刑。等她一身是傷地回到土司府,土司老爺追究起來,那九幽要如何解釋?他不怕得罪瀾滄嗎?或者是……那九幽不打算讓她回去了?
朱明月心寒,忽然有種可怕的預感。
事實上,她猜對了,那九幽的確是不打算讓她回瀾滄了。
自打發現朱明月失蹤的那一日,七月十四,那九幽就讓烏圖賞放出消息去——祭神侍女來勐海出使的過程中,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不尊重佛寺、怠慢僧侶,肆意指責勐海的村民……當然,這些並不能夠說明什麼,最多是讓遠在瀾滄的擺夷族眾,對這位祭神侍女的印象大打折扣。
除了顛倒黑白,那九幽隨後又讓烏圖賞散播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流言——祭神侍女在勐海四處打探那些被抓商賈的下落。她一介漢人,誰知道是真心為了勐神大祭而來,還是打著什麼鬼主意?那榮對朱明月的身份心知肚明,但瀾滄十三寨的村民不知道,沈家當家被抓,朱明月成了祭神侍女,這本來就是一件荒謬至極的事。那九幽的殺手鐧就在這裡。
「瀾滄的人對咱們雖有敵意,但好歹是一族人,若是外人想見縫插針也不容易。老奴將流言放出去后,瀾滄那邊是軒然大波,沈家小姐的身份被挖了出來,很多子虛烏有的事不用咱們去編故事,他們自己就傳開了。土司夫人也借著這個由頭,跟土司老爺鬧得不可開交。這不,今日原本要來接祭神侍女的馬車,遲遲未到,老奴覺得,瀾滄那邊是要放棄她了。」
烏圖賞弓著腰,在寶座前笑呵呵道。
枉費土司老爺自作聰明,沒想到朱明月的身份成了一個最大的把柄,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
「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麼只好將她留下了。真是可惜。」
明媚的陽光灑落在男子的發間、肩膀、衣襟上,映襯出宛若女顏的面容,迎著明艷花光,他抬手間,雪白的衣袍隨著熏風微微蕩漾。
烏圖賞以為自家主子這是在憐香惜玉,不禁笑呵呵道:「這個沈小姐的確是生得一副花容月貌,遭了這麼大的罪,也確實是可惜。」
那九幽看了烏圖賞一眼,沒說話。
她遭罪有什麼可惜的,可惜的是白費了一枚棋子,虧他將「傳國玉璽」交給她。
「你覺得她還能挺多久?」
烏圖賞道:「不好說。她身上帶著傷。」
「表現怎麼樣?」
烏圖賞嘴角一勾,道:「還以為有多了不起,跟那些以前被關進去的人一樣,哭天搶地,撕心裂肺。都不用人費勁去上刑,再關上一時片刻她就得崩潰了。」畢竟是個十五歲的小丫頭,再有能耐,撐得住一時,也撐不了幾天。
那九幽不咸不淡道:「關廢了不要緊,別給弄死了。她沒用了,她哥哥還有用。」
烏圖賞道:「是、是,老奴讓底下人掌握著分寸,估摸著再過會兒也就放出來了。」若是死了,沈明琪還不得哭天抹淚要死要活的。想起那個懦弱的書獃子,烏圖賞一陣嘲笑。
「不,先不要放她。」那九幽道。
烏圖賞愣了一下,有些踟躕地道:「但是……底下人來報說,她身上的傷都開始化膿了,又關了一天一夜,水米未進。倒是還強挺著,但明顯就差一口氣兒了。」
那九幽道:「讓梨央去審審她,審完了再放也不遲。」
烏圖賞聞言微怔,俯下身道:「是,老奴這就去辦。」
梨央是修勉殿前的十二守衛勇士之一,唯一一個女子。那九幽的近身侍婢。但是這個能在那九幽跟前伺候的女子,生得虎背熊腰、皮膚黝黑,力氣跟男子不相上下,下顎生著鬍子,穿著裙子往那兒一站,活脫脫一隻母大蟲。
這隻母大蟲卻有著嬌柔的嗓音:「沈小姐還好吧。」
朱明月抬起頭,頭頂上刺眼的陽光讓她一陣恍惚,黏膩的眼皮睜了睜,勉強看清楚來人的模樣,不由往這人的身後看了一眼。說話的聲音明明是個女子,面前卻站了一個男人。
「奴婢問你話呢,沈小姐聽見了嗎?」
那聲音又關心地道。
朱明月這才確定那聲音的確是面前這「男人」發出來的。
「你是誰?」
她一開口,嗓音嘶啞如破鑼。
「奴婢名喚『梨央』,是九老爺跟前的近身侍婢,拜見沈小姐。」五大三粗的女子朝她行了個禮。
朱明月不記得這個名字,也沒見過她的人,吞咽了一下,艱難地問道:「是九老爺讓你來的?」
梨央捂唇笑道:「難怪九老爺常常誇讚沈小姐聰慧,果然是冰雪聰明。正是九老爺讓奴婢過來看你的。沈小姐感覺怎麼樣?可有什麼不舒服?」
頂著一副熊瞎子似的臉,卻偏做出少女嬌羞的動作,說出的話似不諳世事,卻最是惡毒無比。朱明月閉上眼睛,疲憊而喑啞道:「什麼條件,才放我出去?」
梨央咯咯笑了起來,「奴婢真是喜歡沈小姐的直截了當。」
對浸泡在腥臭污水中的少女來說,眼下多一刻都是煎熬,但是對方顯然不著急,慢慢熬著她。如同一隻慵懶的貓,用爪子饒有興味地撩撥著面前垂死掙扎的老鼠。
朱明月覺得眼皮沉重,但她半睜著眼睛,保持沉默。
似是覺得她的這種反應不好玩,梨央怏怏道:「好了好了,沈小姐不願意多說話,那奴婢來說好了。奴婢來問你,沈小姐是不是去過般若修塔了?」
朱明月依舊沒說話。
她若是沒去過般若修塔,又豈會回上城?
梨央卻也沒等她回答,自顧自地又道:「沈小姐一定是去過般若修塔了,在石塔后室看到了那個小侍婢端坐蓮花的屍體,還有擱在她手中的一封信箋。那封信箋是九老爺讓奴婢放那兒的,說是沈小姐看到上面的字,不一定會回來。但是如果回來了,就說明沈小姐根本不是來救沈當家的,或者說,不僅僅是來救沈當家,而是懷揣著一個大秘密。」
那信箋上寫著:石塔中人,在上城。
什麼人?
建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