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易峋望著她,喝了熱湯,那張俏臉上漾著兩抹暈紅,從白皙的肌膚里透出來,比擦了胭脂還要好看,像花瓣一樣的嬌嫩。圓潤的杏核眼裡,水汪汪的,閃爍著光芒,透著打從心底里發出的喜悅。
她喜歡下廚,喜歡手藝被人認可。
以前他不是沒有察覺,但並沒有像如今這樣明顯強烈。
她以往,也並沒有現下這樣精於烹飪,那個打從摩伽陀國來的貴价香料,他聽都沒聽說過,她也知道。
這都是她進了相府之後,才學來的吧。
想到這裡,易峋心裡忽然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她為他做好吃的,他當然高興。但她進相府的那三年,卻也時刻的扎著他的心。他並不像面上那樣,真的不在意。
只聽易嶟問道:「春嬌,你怎麼弄的?這羊肉能整治的半點膻味也沒。」
秦春嬌答道:「我先拿醋合著羊肉煮到斷生,把這鍋頭湯倒了,重新再燒。醋能去膻,白蘿蔔和胡椒,也都是能壓膻味的東西。」相府里的老太太極愛吃羊肉,但上了年紀的人也受不得羊膻味。大廚房裡多的是整治腥膻的手段,她這一手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正說著話,門外忽然傳來一人聲響:「喲,兩位哥哥今兒喝羊肉湯啊!小弟幾天水米沒打牙了,求哥哥可憐,有喝剩的湯、半拉的窩頭,給一口。」
這聲音十分憊賴,讓屋裡三人都皺了眉頭。
隨著話音落地,但見一衣衫襤褸的粗漢趿拉著鞋,走了進來。
秦春嬌定眼望去,只看這人生得賊眉鼠眼、獐頭鼠目,一雙綠豆眼滴溜溜的轉,一咧嘴一口大黃牙。塌鼻子旁一顆大黑痣,痣上還有一根雜毛。
她認得這人,這人叫劉二牛,是村裡有名的混子,無賴潑皮,整日不務正業,遊手好閒。村裡沒人不嫌棄他,倒是和自己的父親秦老二說得來。倆人真是臭味相投,錯著一倍的歲數,也能稱兄道弟,時常結夥去賭錢吃酒,輸了錢也一起挨揍。
打從她離了下河村,就不知道這人後頭如何了。
他現在大喇喇的闖到易家,還問易家兄弟討飯吃,滿嘴言辭熱絡,卻是怎麼回事?
劉二牛見了屋子裡的情形,一雙黃眼珠子就盯在秦春嬌身上,咧嘴笑道:「春嬌妹子,原來你當真回來了,我還當村裡人說笑話呢!」
秦春嬌見了這人就滿心的厭惡,秦老二本來只壞到八成,和這劉二牛攪合在一起就壞到了十足十。
他怎麼會跑到易家來要吃的?
這劉二牛近年來是徹底落魄了,以前他還有個老娘,靠著老娘種兩畦菜、養幾隻雞勉強糊口度日。後來,他老娘死了,就沒人管他了。他就在村中遊手好閒偷雞摸狗,秦老二也真稀罕他,還在村裡時,有秦老二一口吃的,那就有他一口。秦老二離了下河村,他就真沒著落了,淪落的四處打秋風。天天賴在各家門上討吃討喝,罵他,人家臉皮厚如城牆,打也打不走,都是一個村子的,你總不能為了口吃的打出人命來。
為人還特別小心眼,若是被打的急了,他明著幹不了什麼,趁著黑天今兒往你家門上掛個死貓,明兒拿糞塗了你家的牆。癩蛤蟆趴在你腳背上,不咬人噁心死你。
劉二牛這人也是賤的出奇,幹活那是不會幹活的,這輩子打死都不會幹活,只要能混到口吃的,怎麼著都行。白事幫人哭靈扮孝子,紅事他跟一群娃兒搶喜錢,什麼臉都不要。
村裡人有時戲謔他:「二牛,我叫你一聲孫子,你答應了我就給你一個肉包子。」
這劉二牛能立刻跪在地下,磕頭喊爺爺,還自覺的佔了大便宜,就這麼個人品。
破著臉皮和一條爛命,他誰家門上都敢去,連易家兄弟倆都敢招惹。易家兄弟比他都還小個幾歲,他也能喊哥哥,就為了口肉湯吃。橫豎全村爺們兒差不多都給他當過爺爺,也不多這倆哥哥。
易峋與易嶟在院里幹活時,為了進出方便,院門沒關。劉二牛途徑易家,就被那羊肉湯的香味給勾進來了。他已經連著許多日子沒有沾葷腥了,聞到這味道哪裡還忍得住,豁著就算挨上一頓老拳,也要弄碗湯出來喝喝。
這廝是本村人,走門串戶,熟門熟路的連狗也不咬了。故而,他悄沒聲的進來,大黃一聲也沒叫。
秦春嬌心裡憎惡,扭了頭不去看他,起身端起空碗,往後廚去了。
劉二牛那一雙賊眼就盯在秦春嬌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個十足,心裡暗自說道:以前在老秦家,只覺得這丫頭生的水靈。這幾年不見,就生成這麼個模樣了。
易峋看著劉二牛,不由皺了眉頭。
易嶟張口斥道:「劉二牛,你跑來幹什麼?這天黑時候,想是來行竊的?!」
劉二牛趕忙賠笑道:「喲,哥哥說哪兒話。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上哥哥家門上偷東西!兄弟這不是幾天水米沒打牙了,求哥哥們給口吃的。」
易嶟正想喝罵,易峋卻說道:「去廚房給他拿塊饅頭來。」
易嶟略有幾分不情願,但聽了哥哥的話,還是起身往廚房走去。
劉二牛見有戲,涎皮賴臉的打哈哈:「二哥,勞您駕,有羊肉湯您也給來一碗。有吃剩不要的肥羊肉,也給咱來一塊。」這話便是無賴了,羊肉儘管不大招人待見,但到底也是肉。鄉下人家吃口肉不容易,誰家會有吃剩不要的,還是肥羊肉。
易嶟被他氣得笑起來:「合著,你這是來我們家吃晚飯來了?」
劉二牛嘴咧到了天上:「二哥肯留我吃飯,那更是感情好了!」
易峋知道跟他說下去,也是沒完沒了的糾纏。這潑皮適才盯著秦春嬌看的樣子,令他頗為不快,
只想儘快打發他離開,就對弟弟說道:「快給他去拿口吃的,打發他走。」
易嶟會意,起身走到了廚房。
秦春嬌洗了碗,正坐在灶火邊生悶氣。看見他進來,就問道:「嶟哥,這人怎麼會跑來要吃的?」
易嶟便將各種緣故簡明扼要說了一遍,又道:「這廝就是這麼潑皮無賴,都是一個村兒的,誰也犯不著為了幾口吃食平白無故的惹是非,就當個要飯的打發就完了。」說著,看秦春嬌一臉不快,便安慰她道:「妹子你放心,你討厭這傢伙,我和哥也煩他,咱以後絕不叫他再上門。」說完,拿了塊早上的剩饅頭,就出去了。
易嶟走到外頭,把饅頭遞給劉二牛。
劉二牛接了饅頭,勾著頭朝廚房裡看,巴巴的堆笑道:「二哥,肉湯呢?」
易嶟氣不打一處來:「肉湯沒有,拳頭有,你要不要?!再啰嗦一句,饅頭你也不要吃了!」
劉二牛慌不迭先往饅頭上吐了一口唾沫,這意思就是你把饅頭拿回去也沒法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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