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瑞雪豐年【5】

第一章 瑞雪豐年【5】

「四姑姑,公公和奶奶的面煮好了啊?要不我來端過去吧,我姑父馬上就進來了!」

牛曉霞扭身讓過了牛耕耘,往上房的堂屋裡邊走邊說,「碗燙的很,你一個小孩子端不住,你爺爺的碗先放在灶台上,我出來了給他再舀麵湯。」

抱著孩子走到堂屋門口的牛勇厚趕忙騰出一隻手出來,給妹妹曉霞掀開帘子。

「二哥,二嫂,你們回來了。趕緊把娃先放到炕上去,面我都擀好了,放在案板上。切好下鍋里,很快就能吃了。」

堂屋是一個大開間,走進去左右兩面牆上靠後一些對稱的位置各有一扇門,左邊門上掛著一面綉著鴛鴦喜字的紅門帘,進去就是牛勇厚和田娥的房間;右邊的門沒有掛帘子,門是開著的,葉世芳剛從炕上下來正穿鞋子,聽見外面的動靜,問了一聲。

「是勇厚和田娥回來了嗎?」

牛勇厚一面朝房間走,一面口中答應著,「是呢,伯伯,我們坐的是章富的拉煤車順路下來的,本來會早些到的,路上過千陽嶺的時候,那邊有個車拐彎的時候翻了,堵了好半天車,這才給耽誤了。」

「嗯,平安回來就好了,你媽媽剛剛還在念叨,以為你們今天不回來了。」

牛勇厚掀開帘子進房間,把牛耕牧放到炕上,轉過身來接過媳婦田娥手上的牛耕讀,使了個眼色。

田娥會了意,忙拍打拍打身上,用手理了理頭髮,就到對面房間去問候婆婆了。她站在房門口沖里看了一眼,就見婆婆王氏正從炕上下來。

「媽,伯伯!我和勇厚回來了。」

「嗯,我耳朵還不聾,聽見你們回來了。」

王氏一臉的不悅表情,剛把兩碗麵條放在炕桌上的牛曉霞忙拉了拉老太太的手,打著圓場,「媽媽,我哥哥和嫂子又不是故意回來這麼晚,他們坐章富的車一塊回來的,路上堵車了。」

「章富也來了?」

王氏的臉色稍稍緩了一些,穿好了鞋子,就要往外走。

「媽媽,你不吃飯幹啥去?」

「我去看一看章富,曉霞你也趕緊一起來,估計他還沒有吃,趕緊給娃下麵條。」

王氏和牛曉霞一前一後往外走,田娥連忙閃開了身體,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走了過去。牛曉霞朝嫂子輕輕地吐了一下舌頭,搖搖頭調皮的笑了笑,跟了上去。

田娥心下舒了口氣,看見房裡的伯伯葉世芳也走了出來,路過她時說道,「你媽媽就這麼個人,這麼個脾氣,人老了,年齡大了,有時候就像個小孩,過兩天就好了。」

田娥點了點頭,「伯伯,我知道的,這一回也是兒媳在娘家待的時間太長,讓你們三位老人都受苦了。」

葉世芳笑了笑,「傻女子,這能受什麼苦?一天不要多想,你媽媽身體怎麼樣了?你爸爸還好么?」

「伯伯,勇厚給看過了,只是跌倒的時候腳踝扭了一下,沒有傷到筋骨。敷了一些活血散瘀的葯,再加上勇厚隔一兩天給揉捏按摩。我們走的時候,已經能自己下炕活動了。我爸爸身體還好著呢,就是伯伯您也知道,我爸爸他是一輩子的農民了,沒有文化,脾氣也大。這次就是因為我爸爸和媽媽吵架,還追著打她,她躲避的時候不小心跌倒了。」

葉世芳「嗯」了一聲,「這事情岐山的你舅舅很多年前就給我說過,怎麼你爸爸這麼大年紀了,還是這樣子?」

田娥嘆了一口氣,心裡替母親委屈著,「伯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媽媽被我爸爸欺負了一輩子,也打了一輩子,她常常抹著眼淚說,這就是自己的命!」

「人這一輩子,命運其實是若有若無的,很多事情得要自己去悟!你媽媽是個心地很善良的女人,吃了一輩子的素,拜了一輩子的菩薩,卻只知道逆來順受,這也確實是她的命。你們這些做兒女的回去了對她多儘儘孝心,也算是讓她心裡好過些。」

「汪汪汪……汪汪汪!」

狼狗小黑在院子里狂吠了起來,隨之便是婆婆王氏的聲音,「胡汪汪啥呢,不認識是自家人么?乖乖地卧著去!」

「爸,媽!」言章富的開口喚了一聲。

「曉霞,快把章富手上的東西接住,開了一路的車了,怎麼能讓你拿行李。」

田娥聽見婆婆王氏的話,趕忙走了出去,搶在牛曉霞之前,去接言章富手上的東西。

「二嫂,都已經到了屋門口了,我就直接拿進去好了,不用這麼麻煩的。」

言章富笑著推辭,瞥眼瞧見老婆牛曉霞朝他使著眼色,立即恍然大悟,忙把行李遞都給了田娥。

王氏似乎本來還想說些什麼,見此臉上堆出了笑容,「章富,趕快進屋炕上坐,應該還沒有吃飯吧?我叫曉霞馬上下面!」

言章富被老岳母拽著進了屋,迎面看見堂屋當地站著個子高大的老人,他自己的個子已經算是比較高了,沒有具體量過,大概有一米七左右。面前的老人似乎比他要高出半個頭,那就是一米八的樣子了。

高個子老人頭上戴著黑色的八角帽,下巴上留著半尺來長的花白鬍須,一臉的慈眉善目,看著像是個教書育人的老先生。然而他微微的慈祥笑容里又帶著幾許威嚴,幾分難以形容的貴氣,像個機關里的大領導一般,卻沒有大領導那樣的盛氣凌人。

老人雖然穿著冬天的厚棉襖,但罩在棉襖上的藏藍色中山裝顯得筆挺,整潔,他穿著的棉褲也沒有顯得那麼臃腫,罩在外面的褲子是灰白色的確良。他雙手交互地握著,自然地垂放在身前的小腹處,讓人看過去,只覺得全身的比例十分協調,站在那裡像是一座巍然的大山,給人以厚重的力量感和舒適感。

言章富心想,這位老人定然就是老婆牛曉霞口中所說的另外一個爸爸了。他這一年來,大多時間都是在外跑運輸,一直沒有時間見到這位老人。本來和牛曉霞結婚的時候,是可以見到的,可老人一來喜歡清靜,二來去了外地一趟,有事情耽擱了,因而錯過了婚禮。

如今言章富見到了老人,才明白還是老婆曉霞後來分析的比較對,老人不參加婚禮是為了他們好。如果當時老人也在,那麼就是兩個岳父,一個岳母出現,農村這地方本來就閑言碎語的多,這麼一來新媳婦牛曉霞可就成了玉池村和葫蘆村村民茶餘飯後的話題了。

「爸爸!」

言章富想一想有些后怕,不禁對面前這位替兒女考慮周全的父親又多了幾分尊敬。

「是章富啊!常聽你岳母和曉霞說起你,今天一見,果然是個好孩子。不過你還是跟著曉霞他們一樣稱呼就好,叫我伯伯吧!」老人說話的聲音很有磁性,厚重當中帶著溫度,入耳時很是舒服。

言章富當即開口喚了一聲「伯伯」,聽見老人笑著答應了一聲。

「都不要站在這裡了,走炕上坐,暖和。」

言章富也不推辭,跟著兩個老人進了屋,上了炕坐下來,一眼就瞧見炕桌上的兩碗面,忙說道,「伯伯,媽媽,您二老還沒吃飯呢?快趕緊吃,要不這面該脹成一坨了。」

葉世芳端起了一碗面,這是他自己專用的碗筷,和家裡的其他人所用的顏色和花紋都不一樣。碗是軍綠色的搪瓷,像是部隊用的那種,筷子是兩根嵌著花紋的銀筷,似乎已經用了很多年的樣子,顏色有些發烏。

王氏雖說稀罕女婿,但此刻吃飯的時候,絲毫沒有謙讓,拿出自己做長輩該有的譜,端起碗來,將麵條攪拌好了,慢慢吃了起來。

「四姑父,給您吃飯!」

原本言章富覺得靜靜地坐在兩位老人面前,看著他們吃飯,聽著筷子與碗偶爾撞擊的沉悶聲音,還有那細微的咀嚼聲,場面有些難以言說的尷尬。如今侄兒牛耕耘進來,可算是救了場,他手上接過那碗麵條,看著最上面的熟悉的丁丁菜和鮮亮的油潑辣子,鼻子里頓時聞到一陣陣的香氣,不禁吞咽了一口涎水,心想,「還是老婆曉霞做的麵條香,也懂得自己的口味。」

言章富也不客氣,端起碗來拌了拌,「呼呼啦啦」地吃了起來。

田娥回到房裡放下東西,見丈夫牛勇厚一會兒工夫就把兒子牛耕牧哄睡著了,心下稍稍鬆了口氣。今天他們是午飯後出發回來的,在路上折騰了半天,此刻已經十分的疲憊,好不容易到家,可以緩一緩了,她可不想這兩個小子此刻就醒來鬧騰。

大兒子牛耕耘端著碗面走了進來,還沒開口,牛勇厚就把碗接了過來。

「云云,去給你媽也端過來,告訴你姑姑,說不要放辣子。」

田娥輕輕瞪了丈夫一眼,「你就知道使喚孩子,我自己去廚房端飯。」

耕耘跟著母親田娥到了廚房,四姑姑牛曉霞正在往碗里撈麵,見了他們就說,「二嫂,你和二哥趕了一天的路了,這剛剛才回來,怎麼就到廚房裡來了?麵條做好了,我會讓云云端到房裡的,你和二哥就多歇息一下好了。」

田娥嘆息了一下,笑著說道:「曉霞,我知道你的心地好,你二哥可以在房子里歇一歇,讓人給他端飯過去,可嫂子不行,這家裡的老人們可都看著呢。」

「二嫂,我媽媽就那樣子的人,其實心地也是好的,你別太放在心上。」

「傻妹妹,嫂子才不是那樣容易記事的人。倒是你在婆婆家要多注意一些,如今剛剛嫁過去是沒什麼,可這日子長了,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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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人草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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