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誰惜孤女憐
柏震衡問的輕描淡寫,王麗回答的更是毫無所謂。
「那是你的事。我說了,我們就按自己的決定辦。您是把她拉出去剁了喂狗,還是把她賣到歌廳當妓/女,或者是留著自己享用,都與我無關。」
「媽!」這次程落菱喊的是撕心裂肺。
王麗看向程落菱,神情不嚴厲,不冰冷。可接下來的一席話,叫所有的人都為之震撼。
「小菱,雖然你喊了我將近二十年的『媽』。但是,從一開始,我是不是就告訴過你,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
柏亦北、康凱和沈風一齊驚愕的看向了程落菱。
程落菱蔫了,心思也亂成了一鍋粥。什麼都不會做了,只是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是的,她知道,從小就知道。
三歲,記憶力還只是零。程落菱對母親,沒有一點印象,只從照片里知道是個十分漂亮的女人。
王麗也不止一次的指著照片上的女人,告訴她這是她的親媽媽。
她不知道王麗為什麼要收養她,多次問王麗與母親的關係。可每一次的答案都是「沒關係」。
直到有一次被問急了,王麗脫口大喊:「你媽她欠我一條命,她是我的仇人!」
這樣的回答,把她震驚的三天睡不著,從此也不敢再提一句。
母親和媽媽王麗有著怎樣的深仇大恨,她無從知曉,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母親的這家仇家,對她是實在的好。
媽媽王麗從小對她關懷備至,呵護有加。爸爸程英(王麗的丈夫)更是把她當作公主來寵。夫婦倆對她的寵愛,比對親生的雙胞胎兒子大寶小寶,還要好過百倍千倍。
她喜歡叫他們爸爸媽媽,也叫的真誠,心底里,更視他們為親生父母。
六歲那年,她和大寶程禮德在馬路上玩球。球滾到了馬路中央,她和大寶一起去撿。
接著,和所有的車禍故事一樣。一輛汽車疾馳而過,爸爸程英就如天神一般,從天而降,把她抱開。等轉頭再去抱大寶的時候,結局就成了「父子雙雙命喪黃泉」。
臨終前,爸爸看著她,拉著媽媽的手:「別怪小菱,她小,什麼都不懂。」
那眼神,沒有責備,沒有怨恨,只有憐惜。那眼神,叫她終身難忘。
媽媽確實沒有痛恨她,甚至連一句狠話都沒有說。失去了爸爸,年幼的她和小寶程禮勛需要照顧,媽媽王麗不得不辭去市中心的工作。
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就買了輛三輪開始賣菜。
她闖了那麼大的禍,媽媽都沒有責備她一個字,一如既往的對她照顧,一如既往的對她好。
所以,這一刻,她不明白媽媽為什麼會說出那麼不近人情的話。
可是,她不管。
不管媽媽和柏老爺子是怎樣的關係;不管媽媽為何要把她推去出。那怕媽媽繼續對她惡語相加,那怕媽媽對她拳打腳踢,她都不會走出程家。
那是她唯一的家。
「媽!我叫您一天媽,您就是我一輩子的媽,何況我叫了您二十年。我知道我不是你親生的,但是我清楚在這個世界上您是我唯一的媽媽,我的媽媽叫王麗,我的爸爸叫程英,我的兩個弟弟,大寶叫程禮德,小寶叫程禮勛。我有一個幸福的家,我在這個家裡享受了將近二十年的寵愛。」
她咬了咬唇。
「媽!母親的生育之恩,我不會忘。但我更不會割捨您和爸爸的養育之恩,割捨我們那個幸福的家。今天,不管你怎麼說,怎麼做,我永遠都是您的女兒,永遠都不會離開家。」
這些話,程落菱說得哽咽,卻沒掉一滴眼淚。媽媽王麗曾鄭重的說過:遇到任何事都不要哭,因為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增加自己的軟弱。
程落菱如此深情的話,都沒能感動王麗。王麗看著程落菱唇角一撇,不屑的問了句:
「小菱,你應該記得我曾說過,你媽媽欠我一條命,母債女還天經地義。你更應該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句話吧?」
程落菱一愣,看著眼前這張十分熟悉卻又非常陌生的臉,竟猜不透其中的意思。
王麗又冷冷一笑,繼續說:
「你在程家二十年,我不曾動怒,那是因為還不到動怒的時候。事到如今,我只是把你交到這個人手裡,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至於這個人,是人是鬼,你今後的日子是上天還是入地,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從此以後,你我兩不相干。再想進程家的門那是絕——不——可——能。」
王麗決絕的離開了,就連那重重的關門聲都顯得冷漠無情。
程落菱蹲在地上成了一塑石雕,木獃獃的望著那扇緊閉的木門不知所措。
她雖自幼失去父母,可在王麗夫婦的呵護和寵愛下無憂長大。無慮的生活,讓她養成了單純爽朗,樂觀向上的性格。作為孤兒的她,心裡卻沒有留下任何陰影。
她早就把自己當成了程家的一份子,是真正的程家人。她從未想要離開程家,也從未想過有被媽媽拋棄的一天。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世事終是難料。
今天這個晴天霹靂來的太快太突然,她沒有一絲準備,一下子懵了,無力招架。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現在這樣,她搞不懂。她第一次有了彷徨無助的無力感,迷惘的不知該何去何從。
程落菱還沒有從被媽媽拋棄的彷徨里跳出來,卻見柏震衡站起來,臉上早沒了先前的和藹慈祥,對著她嚴肅更凜冽的說:
「誰的人生之路都不是一條鋪滿鮮花的陽光大道,坎坷曲折才是人生的真本色。在這世界上,沒有絕望的處境,只有對處境絕望的人。」
說完,柏震衡側頭對兒子柏亦北陰沉的命令:
「明天就把證領了,你奶奶壽辰的時候,帶著一起出席。」
「你知道,我從不參加柏家的一切活動。」柏亦北冷冰的反駁。
「這次,你必須參加。」柏震衡悠悠轉身,微微俯身,在柏亦北的耳畔不冷不熱,無暖無光的、輕蔑的威脅著:「那天,我會當眾宣布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柏亦北暗暗地咬著牙。
「為什麼一定要她參加?」
「因為她需要一個順理成章的過程。」
柏震衡說完轉身離開了。
柏亦北習慣的簇緊了眉,一時間想不明白這個「順理成章的過程」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他敏銳的感覺出,這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有些氣惱的坐回了沙發里。胳膊放在沙發扶手上,單手撐著下巴,眉頭依舊微蹙,嘴角輕抿,眼睛就靜靜的放在了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程落菱身上。
他不清楚這個女孩和那個王麗有著怎樣的恩怨情仇;不清楚這個女孩和父親柏震衡又有著怎樣的恩怨糾葛;不清楚這個女孩在他即將上演的這出大戲里又會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這麼多不確定因素,是他的陽光,還是他的風雨,他依舊不清楚。
他不是父親的愛子,關係也就算不上親厚。從小父親給予他的關愛少之又少,偶爾得到的一次兩次,他不是歡喜,而是厭惡。
當程落菱和柏亦北,一個一籌莫展,一個心事重重的時候,另一幢別墅里卻有人大怒的拍案而起。
「蠢豬!蠢豬!蠢豬!一群蠢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