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是,娘娘只是吩咐了一聲,糕點是御膳房的人做了之後送去的,並沒有經過毓秀宮。」春菱沒有見過葉安歌,但她是和柱國公一起來的,她識趣地沒有多問,如今她開口問詢,自己便才回答。
葉安歌又問道:「御醫進去多久了?」
春菱望望天空,道:「快有一炷香的時間了,皇上是一盞茶之前來的。」
葉安歌又轉過頭去對著柱國公和顧清舟說道:「柱國公和顧公子是男子,進去嬪妃的內殿多有不妥,不如先讓我進去看看情況?」
「這……」顧清舟有些猶豫,畢竟葉安歌的身份並不尋常,可眼下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與柱國公對視一眼,柱國公沉默著點了點頭,於是顧清舟朝著葉安歌一拱手,道:「那就有勞了。」
春菱帶著葉安歌一路進了內殿,剛一進去就見到地上跪著一人,雖是跪著卻不減渾身絲毫氣度,她正對著高位上的皇帝道:「皇上明鑒,臣妾絕沒有在綠豆糕里下毒毒害良妃娘娘。」
皇帝冷哼一聲,道:「你是沒有親手下毒,你是命人下毒。」
皇帝與德妃對峙,並沒有人注意到葉安歌的進入,葉安歌看了一圈,發現床榻的位置用塊湖綠色的帘子隔了起來,透過帘子隱約可以見到穿著御醫服飾的人在交頭接耳地商量著什麼,想來那床上躺著的人必定是良妃無疑了。
稍頃,太醫好像商量出了結果,一名太醫拿出一隻玉瓶,緩步走向良妃的床邊,打開玉瓶蓋子,捏著人事不省的良妃的下巴,就要往她的嘴裡灌藥。
「住手!」若有似無的葯香透過帘子飄入鼻中,葉安歌一驚,纖細的身影瞬間到了床前,揮手打落了太醫手中的玉瓶,玉瓶掉落在地,摔得粉碎,黑褐色的葯汁蜿蜒流淌一地。
太醫喂葯的動作猝不及防被葉安歌打斷,還被她摔碎了藥瓶,看著滿地葯汁,太醫怒不可遏:「大膽賊人,竟敢私闖良妃娘娘的寢宮,快來人,把她押出去!」
這邊的動靜終於驚動了皇帝,皇帝看著突然冒出來的葉安歌,怒色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闖華羽宮。」
「回皇上,小女是德妃娘娘的遠房表妹,聽聞德妃娘娘出了事,這才進宮前來探望,失禮之處還請皇上海涵!」葉安歌跪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看著皇帝,不躲不閃,從容不迫,隨口編了個身份。
德妃也被葉安歌的出現嚇了一跳,悄悄轉頭看向角落裡的春菱,見她微微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來,對著皇帝道:「皇上,她的確是臣妾的遠房表妹,宋雪吟。」
聽到這話,葉安歌不得不佩服德妃的聰慧過人,隨口便編出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名字,若是不說名字,皇帝下一秒便讓她們二人同時說出名字的話豈不就要露餡,德妃正是想到了這一點,這才搶在皇帝之前說了出來,好堵住皇帝後面的話。
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遠房表妹,皇帝半信半疑,可又找不出什麼問題來,只好繼續道:「既然你已經知道發生了何事,又為何要打翻太醫的藥瓶?」
那太醫見皇帝終於問到此事,急急地接嘴道:「良妃娘娘危在旦夕,那瓶葯是極品救命葯,可保人的心脈溫熱不冷,整個太醫院也就只剩下那麼一瓶,如今卻被你打碎了,還怎麼救良妃娘娘?」
太醫說話氣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葉安歌,彷彿無聲的指控,如果良妃有個三長兩短,那便是她害的。
葉安歌看了一眼德妃,卻見她眼裡滿是信任,不由得大聲說道:「你這是在救人?我看你分明就是要殺人。」
「你這話什麼意思?」太醫怒氣沖沖,就連臉上的肌肉也跟著一顫一顫的,「若是懷疑這葯有毒,那便讓宮人抱只小貓來,我看它會不會死。」
葉安歌冷漠地看著叫囂的太醫,她可是在戲精慕容煥的手底下出來的,就他這點水平比起慕容煥來說可真是差遠了,「如果我沒說錯的話,方才那瓶葯是用鯉魚肉和甘草製成的吧?太醫既然懂醫術,難道不知鯉魚和甘草混在一起便成了毒藥嗎?」
方才葉安歌一聞到那股沖鼻腥氣的味道,就知道這瓶葯有問題,這些生活常識還是當初娘親在世的時候同她說的,沒想到會在今天派上了用場。
見太醫被她堵得啞口無言,葉安歌繼續道:「雖然鯉魚和甘草混在一起會變成毒藥,可並不會立刻致人死亡,這也是你提出要用小貓驗葯的原因吧……可是,良妃中毒在先,你又強行灌下另一種毒藥,這可是要了良妃的命啊!」
葉安歌言之鑿鑿地說著,喧鬧的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就連皇帝也看向那名太醫,太醫連忙跪地,道:「皇上,老臣行醫多年,從來沒出過紕漏,醫術宮裡上下有目共睹,反倒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不懂醫術還倒打一耙,求皇上做主,切莫聽信小人之言啊!」
什麼叫倒打一耙,這才是真正的倒打一耙,葉安歌心中無愧,坦然道:「我的確不懂醫術,可鯉魚與甘草不能混食的常識,就連民間的三歲小孩都知道,太醫醫術高超,難道連這些最基本的常識都不知道嗎?」
葉安歌的話鏗鏘有力,駁得太醫臉上青一片紅一片的,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要再找人來問問就知道她說得都是事實,他再要辯解也就成了欲蓋彌彰,太醫思量再三,跪在地上重重磕頭,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這一切都是德妃娘娘命臣做的。」
聞言,德妃怒極反笑,她這一天真是人在宮裡坐,鍋從天上來,先是說她下毒謀害良妃,再又說她串通太醫,要不是她親身經歷,還以為這是話本子上才會發生的故事呢。
葉安歌沒等皇上開口,又問華羽宮伺候的宮女,「今天良妃娘娘都吃過些什麼?」
被問到的宮女一愣,想了想而後道:「良妃娘娘今日並沒有什麼胃口,只喝了點清粥,倒是晚膳的時候御膳房著人送來了一盅狗肉,娘娘聞著味道不錯就多食了幾口,飯後就吃了德妃娘娘送來的綠豆糕。」
「這就對了。」葉安歌點點頭,朝著皇帝道:「皇上,這狗肉與綠豆乃是相剋之物,良妃娘娘先吃了狗肉,再吃了綠豆糕,難怪會中毒,這件事與德妃娘娘無關,既然德妃娘娘並沒有下毒害人之心,又怎會命太醫繼續下毒呢?」
事情真相已出,關於德妃的指控不攻自破,皇帝指著地上跪著的太醫,道:「來人,將這個包藏禍心,誣陷主子的狗東西拖下去,斬立決!」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太醫被侍衛架了起來,一路拖著往外走去,在經過德妃身邊時,他一把抓住了德妃的裙角,求饒道:「德妃娘娘,求您發發慈悲饒了我吧,德妃娘娘饒命,皇上饒命啊!」
德妃對他的求饒置若罔聞,今日之事要不是有葉安歌,只怕被拖出去斬首的人就要變成她了,她可沒有那麼好心去救一個意圖傷害自己的人!
葉安歌亦是靜靜地站著,看太醫被拖出內殿,隨後,他凄厲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徹底消散於天地間。
這時,帘子後面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接著便響起宮女欣喜的聲音:「娘娘,您終於醒了!」
良妃醒了?
葉安歌跟著皇上和德妃的後面,一起來到床榻前,看著床榻上病殃殃的女子緩緩睜開眼睛,眸中盈滿了淚水,歉意地道:「讓皇上擔心了,方才外面的話我雖然昏迷著,卻也聽得清楚,原是我太過貪吃,這才中了毒,和德妃姐姐沒有任何關係,皇上千萬不要誤會了姐姐。」
葉安歌方才急忙中沒有看清良妃的容貌,此刻離得近了這才看得更加真切些,床上的女子容貌艷麗,雖然臉色蒼白卻無損她的美麗,端莊之中透著嫵媚,尤其是那雙眼睛,瀲灧芳華里勾魂奪魄,與柳如媚很是相像,常年居於錦衣玉食的皇宮之中,歲月並沒有在她保養得宜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迹,一眼看去,就像是二十五六的妙齡女子,難怪南胄皇帝會對她寵愛有加。
皇帝疼愛地握著良妃的手,溫柔體貼地道:「你身子虛弱,操心這麼多做什麼,還是好好休息吧。」
「皇上……」良妃嬌嗔一聲,躺在皇帝的懷裡,看到了德妃身後的葉安歌,問道:「這位姑娘是?」
皇帝暼了一眼葉安歌,道:「她是德妃的遠房表妹,宋雪吟,今日要不是她只怕你就要被奸人所害了。」
良妃微微笑著,朝著葉安歌道謝:「多謝宋姑娘。」
「良妃娘娘客氣了。」葉安歌得體地笑著,卻見良妃已經將目光轉落到了德妃的身上,眸中一閃而過惡毒狠戾,卻又消失不見。
良妃雖然面上笑著,心裡卻恨得牙痒痒,她好不容易安排了這麼一出好戲,為的就是拉德妃下水,她先是借著綠豆糕中毒昏迷,又安排了太醫暗中動手腳,當然那瓶毒藥的劑量也是事先計算好的,並不會真的要了她的命,毒上加毒,只是想讓皇帝狠心賜死德妃罷了。
沒想到中途突然冒出了個宋雪吟,壞了她一手安排的好棋,不僅沒有傷到顧清歡那個賤人分毫,還將她安插在御醫院的太醫折損了進去,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宋雪吟是么?本宮記住你了!
等皇帝一行人都離開后,良妃從床上下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正對著華麗的大床——這張床是皇帝特地為了她定做的,寬大珍貴的紫檀木床,周圍雕著栩栩如生的八仙過海圖案,大紅色鮫綃紗帳從中分開,被黃金掛鉤分鉤在兩邊。
要說這樣耀眼的華麗,在宮裡屬她獨一份,哪怕是已經去世了的皇后也沒有她這樣的榮寵,可她要的不僅僅是皇帝的寵愛,皇帝疼她寵她,將柳如陽立為太子,可卻遲遲不肯立她為後,多年的後宮生活,她已經深深明白,唯有權力才是至高無上。
良妃遣退了所有宮女、太監,將方才發生的事細細想了一遍,總覺得那個叫宋雪吟的女子很不簡單,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戲似的,良妃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起身關緊了門窗,而後朝著虛空輕輕喚了一聲,叫出了杜啟輝送她的暗衛,道:「你回丞相府,將今日發生的事一字不落地稟告給父親,讓他派人好好查查這個宋雪吟。」
「是。」暗衛輕聲應著,不自覺地看了良妃一眼,良妃進宮多年,一步一步爬到如今這個位置上,智慧耐力心機手段都非常人可比,可她此時卻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實在是令人訝異。
暗衛見她沒有其他吩咐,轉身飛奔離開。
房間重新歸於平靜,良妃倒了一杯茶慢慢飲著,心中猜想著葉安歌的真實身份,眼眸微微眯了起來,難道她是他派來的?若真是他派來的人,是不是說明他也到了南胄?可她怎麼沒有收到柳如媚傳來的消息?
這邊,毓秀宮中,德妃拉著葉安歌的手道了好久的謝意,又從柱國公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身份,道:「今日你幫了我,只怕是惹惱了良妃,日後你在南胄可要多加小心,若是遇到難事,便讓人來找我。」
德妃說著,將一塊令牌塞到了葉安歌的手中,葉安歌本想推辭,卻見德妃神色堅決,只好收下,道:「多謝娘娘。」
德妃又道:「雖然不知道你這個大楚的皇后究竟為何要來南胄,但只要不傷及南胄國體,能幫的我一定幫你。」
在一旁的柱國公和顧清舟都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原本他們還將葉安歌視作外人,可剛才若不是她仗義出手,只怕顧清歡就沒命了,為了報答這份恩情,他們有難則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