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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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牽著手帶走的徐靜書懵懵回頭瞥，正看到成王殿下的目光如影隨形地追著林秋霞的背影。

那目光里漾著笑，又柔軟，又熾烈。

林秋霞帶著徐靜書走到垂壁山泉旁的處空草地。

此處雖臨山泉，但光照極好，便被擺上了桌椅、地墊，茶果俱全。有不少賓客正在這附近三五成群圍坐，煮茶交談或行風雅遊戲。

兩人擇了張空桌坐下，林秋霞將盛滿櫻桃果的甜白瓷蓮花大盞推過去些，送到徐靜書面前。

「貿然拉了你過來陪我，沒嚇著你吧？」林秋霞歉意悶笑著，揉了揉自己發燙的左耳。

徐靜書趕忙搖頭，也回笑：「沒有嚇著的。林典正有事要與我？」

徐靜書自個能察言觀色的性子。自己與林秋霞初次見面，對方二話不就拉了過來，副要單獨聊聊的架勢，總不會因為見如故吧。

「你倒還真機靈，」林秋霞有些驚訝地笑覷眼，倒也沒過場花腔，「我今日有公務耽擱了，宴才來的。同郭大人閑敘了幾句席間事，老人家對你這個姑娘有點好奇，想著你我都姑娘家，便托我問你幾句話。」

既國子學武科典正，國子學祭酒郭攀就的頂頭上官。頂頭上官委託，自然要照辦的。

「林典正請講。」徐靜書端端正正坐好，將雙手放在膝頭。

「這又不在書院，不必這規整，」林秋霞「噗嗤」笑，「聽段玉山，你這兩年在明正書院，門門功課都拿乙等膏火銀。郭大人覺得，以你的資質，這事很不對勁。便托我問問，這中間不出了差錯？」

國子學祭酒郭攀德高望重、見多識廣，看人自算通透到能窺斑而見全豹。方才席間兩次對詞下來，從徐靜書的敏捷反應與工整對仗中已能大略看出的學養水平。

在看來，旁的科目不，至少「書科」這門，徐靜書的實力至少在這屆八十名學子中能排前三甲。

徐靜書所就讀的明正書院乃官辦，與林秋霞、段微生任職的雁鳴山武科講堂樣，歸屬國子學管轄的。作為整個國子學的主事者，郭攀貴人事忙，自然不會清楚了解每個學子的詳情。

但每年的膏火銀要從老人家手裡劃撥出去，能領膏火銀的學子名單當然也要經批複。雖通常只匆匆眼掃過，年紀大了記性也沒多好，但對名列前茅的學子姓名還會有印象的。

所以在聽段玉山「徐靜書明正書院的學子」，再聽段玉山對的評價，郭攀大感詫異。

因為對「徐靜書」這個名字，居然毫無印象。按這樣出色的學子，無論如何都不至兩年來無門功課名列前茅。

「這位老人家在有些事上莫名倔強。發覺有個不得了的好苗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整兩年，卻無所知，你品品個感想，」林秋霞伸手取了顆櫻桃果放進口中，笑眼溫柔彎起，「最重要的，想知道，明正書院在報送膏火銀名單的事上，否存在惡意打壓某個學子的不正之風。」

林秋霞武將出身，如今又武科講堂的典正夫子，起正事來就沒彎彎繞。

「沒有的沒有的，」徐靜書嚇了大跳，重重搖頭，晃得發間步搖清脆作響，「每月考和年底大考都會張榜公示考績和排名，若有人對自己的考績存疑，可以按規程到山長處提請稽核答卷，膏火銀都按考績領的，沒有舞弊或打壓的事。」

嚇死了，若因此連累書院夫子和山長被祭酒大人誤以為在徇私舞弊，那罪過就大了。

「那你……？」林秋霞淡笑挑眉，靜候下文。

「我，我因為某些緣故，前兩年的所有考績都只不上不下。」

林秋霞蹙眉：「不夫子教學的方式不適合你？」

「書院夫子教得都很好，我自己的問題，」徐靜書趕忙強調，「今年就考得很好了，真的。前幾日的二月考，我除了卜科乙等，其餘五門都能拿甲等。」

每回考結束，都會在旁聽著同窗對題，算得很準的。

「若我沒記錯，你的二月考，昨日下午才考完最門，」這下林秋霞更驚了，「昨日才考完，你怎也要天休沐結束回書院看了榜單，才能知道考績結果吧？」

徐靜書也不好自己「掐算了兩年早就輕車熟路，輕易不會算錯的」這種話，只能垂下臉弱聲囁嚅：「若、若林典正不信，天可以讓人去書院看榜。」

「你別，我還真會去，就瞧瞧你這姑娘不真這神，」林秋霞笑了，「鐵口直斷了還。」

兩人有來有往聊了會兒，氣氛便稍稍鬆弛了。

林秋霞托腮笑望著對面的姑娘，感慨道：「哎，你這身世，倒和我差不多。我也家中兄弟姐妹多了，爹娘養不了，便只能自己出來掙個前程活路。咱這種情形，比別人難些。但咱比別人能扛，對不？」

「對！」相似的出身境遇讓徐靜書覺得十分親切，起話來也沒先前拘謹了。

「別，我瞧著你這性子，與我十幾歲求學時還真有幾分相似。那時我也膽怕人，話都不敢大聲。」

「可、可你來成了大英雄，很勇敢，很威風，」徐靜書羨慕又敬佩地看了眼，聲聲道，「而且你對成王殿下……」

林秋霞笑著扶額：「你覺得我對殿下很兇？」

「不，不凶，」徐靜書斟酌了下措辭，「我可以問個……冒昧的問題嗎？」

「嗯，你問。」

「你為，不允殿下的求親？待你……」雖不上個道理，但總覺成王極其心愛林秋霞，而林秋霞對成王，也並非無意。

「待我很好，我也傾心。但生來參天大樹，我不能像藤蘿那般的姿態去依附，」林秋霞抬起笑眸望著湛藍碧空，「我得將自己也站成棵樹。」

然，底氣十足地與枝葉交覆、根莖相連。

這才兩個人相攜白首的，最好姿態。

佛家有雲「醍醐灌頂」，就人有時會在某個瞬間，沒道理地突然就開悟了。

林秋霞的話彷彿打通了徐靜書的任督二脈，長久困頓心的某個不清道不明的鬱結在這個霎時突然清明。

當年在萬卷樓就想好要早些謀職自立，儘早結束在姑母家吃閑飯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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