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集：糖葫蘆

「嗡嗡嗡…」

四個螺旋槳捲起的巨大氣流吹得滑行道兩邊的草叢紛紛倒下，掀起一層一層的綠浪，也把幾個穿著海軍軍裝的年輕人凍得夠嗆。

「快登機！」一個穿著陸戰隊迷彩服的軍官在機尾招呼著。

「怎麼？不是從前面上嗎？」

陳可法咕隆了一句。

剛剛被艦隊的車送到岱山機場，幾個人貓著腰，迎著巨大的氣流，跟著陸戰隊軍官，從運輸機後面敞開的貨艙門走進機艙。裡面已經放好好幾個大貨櫃，還有一輛北京吉普。幾個戰士在檢查貨物有沒有固定好。

「艦長，不是說專機嗎？」陳可法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專用貨機啊？」

他背著一個大包，手裡還拿著一個用布遮著的鐵籠子。上了飛機，連包都沒顧得上放，他先把布掀開瞅了瞅。

「嗨！沒嚇著你吧？別怕啊！一會就到了！」

「龍艦長！不好意思啊！」剛才那位陸戰隊軍官走過來，跟他們打了招呼，「海司要得急，您幾位只能在我們這架運8上湊活一下啦！」

「沒事！要飛多久啊？」

「三個多小時吧！運8飛得慢，可不比戰鬥機！」

戰鬥機龍鎮海也沒坐過，不過民航的噴氣式客機也比運8快得多。

「您是南海陸戰旅的？」

「不！我是萊陽海航第1獨立航空團的！」軍官哈哈一笑：「這身衣服是別人給我的，我衣服都沒洗，來不及換了！您沒看都沒軍銜嗎！」

龍鎮海這才注意到他的肩膀上確實沒軍銜。

「我是機務班長，這次運點東西去北京。還好這架是氣密型的，不然，上了天，我們還得穿棉大衣！」

龍鎮海挑了前面的一個位子坐下。運輸機的座位跟客機不一樣，是直接裝在艙壁上的，有點像地鐵，不過要拉一下，座椅才會放下來，平時都是合上的，為了節省空間。

螺旋槳飛機的震動比較大，龍鎮海把頭靠在艙壁上，本來想休息一會，但是頭實在被震得難受。只好坐了起來。

運輸機上圓形的舷窗位子很高，坐在座位上只能透過對面的舷窗看看天空。今天萬里無雲，所以除了藍色，什麼也看不到。

王震睡著了，陳可法倒是已經和機務兵們打得火熱，幾個人正在用開水泡速食麵。

「讓我嘗嘗！讓我嘗嘗！」陳可法急不可耐：「在國外這麼些天，還真挺想這個味！」

「喲！就你？還出國了？」機務兵一臉的不相信，都覺得他在吹牛。

「那可不！」陳可法用勺子捲起幾根帶著紅燒牛肉醬汁的面，迫不及待地放在嘴裡，也不管人家信不信，滿足舌頭要緊。

「真的假的？！」

「龍艦長他們，剛接杭州艦回國！」軍官給自己沒見過世面的小兵上上課：「多給陳上尉吃點！國外好是好，可聽說這吃的跟國內可沒法比！」

他端著一盒面，還有兩個饅頭來到龍鎮海身邊坐下。

「龍艦長，要不要來點？」

早上趕得緊，本來就沒怎麼吃飽，龍鎮海也不想拒絕別人的好意。

「我來個饅頭！」

「給！」

龍鎮海拿過饅頭，撕成兩半，蘸了蘸速食麵的湯汁，一口咬到嘴裡。

不大的機艙里，發動機的轟鳴聲，戰友們的說笑聲，偶爾穿過氣流的震動聲，似乎匆匆地從他耳旁掠過，走不進他的腦子裡。40多天的航程，7年多的海外經歷，昨天一晚吳司令與他的長談，都讓他對即將到來，幾乎可以確定，但又朦朧不清的任務安排捉摸不定。

到了北京，等待他的，會是什麼呢？

中午12點左右，飛機抵達南苑機場。滑到停機坪，發動機停車，艙門打開。跟機務兵們道了別，龍鎮海他們走出機艙。已經有工作人員在外面等著了。

他帶著他們走進候機樓。

「龍艦長，外面有人接你們，海司的！」

「好！多謝了！」

背著包，幾個人往外走。出了大門，四下張望，是誰接啊？

「龍艦長！」

幾個人順著聲音望去，只見馬路對面不遠處，花壇邊停著一輛中巴車，車邊站著一個人，正沖他們招手，這個人好像還挺面熟。

還是陳可法眼尖。

「好像是於武官！」

「於武官？」龍鎮海有些納悶，怎麼是他接？他軍銜這麼高，哪有上級接下級的？再說，他也不是海司的人啊！

幾個人趕緊朝那邊走去，距離越近，這面容也就瞧著越真切。於武官沒穿軍裝，裹著個大衣，臉上好像頗為得意，一副盡在掌握中的樣子。

龍鎮海上去就敬了個禮。

「於武官，怎麼是您？您來接我們？那多不好意思！」

「是啊！」陳可法和趙坤也附和著。

於武官拍了拍陳可法的肩膀：「小子！有日子沒見，長結實了嘛！」

「嘿嘿！那還不是領導管理有方！」

「哈哈！我就喜歡你這個機靈勁！」於武官轉向龍鎮海：「今天啊！必須是我來接你們！因為我有任務！完不成，賀副司令員會敲掉我的腦袋！」

「任務？」龍鎮海他們面面相覷，什麼任務？

於武官重重地拍了拍吉普車，只聽見另外一側的車門打開了，下來了一個人，聽著這腳步聲，還挺輕盈。

不一會，這個人就走到於武官身後，看著下巴都快掉下來的龍鎮海。

「奧嘉？！」

三個人幾乎異口同聲！

龍鎮海一萬個沒想到：「你？你？你怎麼會在這？」

奧嘉笑盈盈地把頭一歪，伸出手，調皮地給陳可法和趙坤打了個招呼。

她還穿著那件紅色的羽絨服。

被陳可法在後面一捅，龍鎮海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把包放下，走過去拉起奧嘉的手，小聲地用俄語問：「親愛的，你怎麼來了？」

奧嘉只是笑，不說話。

「嗨！就別用俄語啦！」於武官把龍鎮海拽了過來，「說正事！」

「哦，哦！什麼…正事？」龍鎮海還是不明就裡。

「龍艦長，經奧嘉小姐申請，有關部門批准，她已經正式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也就是說…」

於武官一本正經地宣布：「也就是說，你們可以結婚，嗯…只要你們願意。」

「真的？哇！太好啦！太好啦！」

這不是龍鎮海說的，他還傻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反應。

這是陳可法和趙坤說的。他倆擊掌相慶，伸出拳頭沖龍鎮海喊：「艦長！恭喜！恭喜啊！」

「艦長！多少年了！7-8年了吧！修成正果啦！」

看到龍鎮海還傻在那裡，於武官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嗨！嗨！問你呢！願意不？」

「願意！願意！願意！」

陳可法和趙坤在一旁起鬨。

龍鎮海的腦袋「嗡！」的一下，好一會才緩過神來。他看著奧嘉，還是不敢相信。

「奧嘉，真的？是真的？」

奧嘉雙頰露出一縷緋紅，她看著自己的心上人，笑著點點頭，露出潔白的牙齒。

龍鎮海一把將奧嘉抱在懷裡，全然不顧身邊的四個人，還有車上的司機。

「哦！成功嘍！」

「恭喜艦長嘍！」

奧嘉被龍鎮海抱得都有些喘不過氣來，索性斜靠在愛人的懷裡，臉頰貼著他的腮幫，胸口還能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

簡短的纏綿后，幾個人上了車，向城區開去，臉上都洋溢著幸福。

也許是幸福來得太快，在車上龍鎮海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他連珠炮般地問奧嘉到底怎麼回事。於武官懂俄語，他聽到了，就直接說：

「我替弟妹說了吧！」

原來，那天龍鎮海離開宿舍，去杭州艦開始回國后，於武官專門去找了奧嘉一趟，跟她說明組織上對他倆關係的想法。軍人不能跟外國人結婚，這一條是誰也沒法改的，於是賀副司令員想了個法子，讓奧嘉申請加入中國國籍。

其實也不光奧嘉一個，軍工系統聘請的很多俄羅斯和烏克蘭專家都要申請加入中國國籍。可當時我國壓根就沒有這方面的規定，窮慣了，以前很多人都是變著法子拿綠卡，加入別人的國籍，沒曾想現在自己也闊了。

奧嘉心裡當然想跟龍鎮海在一起，但是放棄烏克蘭國籍這麼大一件事，她還是回去問了爸媽的意見。奧嘉先跟媽媽說了，凱瑟琳夫人雖然難過，但為了孩子好，還是答應了。

當馬卡洛夫從妻子那裡得知這一消息時，出乎她的意料，已經重病纏身的老廠長非常的豁達：

「去吧！她跟著龍，我放心！」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賀副司令員幾乎是使出渾身解數來快速落實。一切手續從簡，奧嘉只是填了一張申請表，其他一律綠燈。司令員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龍鎮海回國前辦完。

他還託人給俄羅斯和烏克蘭駐華使館打了招呼，因為考慮到奧嘉要經常回去看父母，申請簽證很麻煩，讓他們在奧嘉的簽證申請上行個方便。沒想到對方一聽是馬卡洛夫廠長的女兒，紛紛表示沒問題。申請簽證的時候，她本人甚至都不用到場。

奧嘉的申請通過後，賀副司令員安排駐俄羅斯大使館把她接到北京，就在杭州艦抵達舟山港的當晚。也就說，這是奧嘉到達北京的第三天，時差還沒倒過來呢。

於武官說完，龍鎮海心裡不是個滋味。沒想到司令員為了自己的事，花了這麼多心思，還麻煩了這麼多人，有點受之有愧。

「於武官，多謝啊！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私事，還要麻煩您！」

於武官擺擺手：

「也是托你的福，我可以回趟家，看看老婆孩子，還有我爸媽。我還得謝謝你呢！」

「奧！對了！」奧嘉突然喊了一聲，把龍鎮海驚了一下。

「怎麼了？」

「親愛的！貓！那隻小貓呢？」奧嘉拉著龍鎮海的胳膊：「你沒帶著它？它去哪了？不會掉到海里去了吧？！」

「哪有！」龍鎮海被奧嘉搞得一驚一乍的，「在那呢！陳可法，把貓拿過來！」

陳可法一拍腦袋：「奧！對對對！光顧著激動了，把它給忘了！」他把鐵籠子上的布掀開，那隻藍貓正抓著鐵絲，好奇地對外張望。

「喵嗚！」

「哎呀！小貓咪！」奧嘉馬上把龍鎮海的胳膊一扔，扶著椅子走了過去，隔著籠子逗著小藍貓。

陳可法哈哈大笑：「艦長！這貓比你有價值！」

「那，你倆去海司招待所，龍艦長，你就？」

「瞧您問的！他當然不住啦！」陳可法嚷著說：「您就把他放到護國寺，然後我們直接去招待所！」

護國寺那邊巷子窄，在龍鎮海的招呼下，中巴車停在離龍鎮海家不遠的一個衚衕口，兩人下了車。

「奧嘉的酒店已經退了，東西明天有車送到你家。」於武官打開車窗，對龍鎮海說。

「太感謝啦！」龍鎮海十分過意不去，特意交代陳可法：「晚上請於武官吃烤鴨！我掏錢！」

「你不用管了！」陳可法沖他擺擺手：「我們有錢！出海補助多著呢！」

龍鎮海背著包，一手提著鐵籠子，一手拉著奧嘉，朝家的方向走去。他現在滿腦子裡，都在琢磨怎麼能讓母親接受一個外國兒媳婦呢。

這次回來，他沒事先跟母親打電話，因為自己的手機40多天沒用，早就停機了，舟山基地打電話也不方便。自己回來就夠突然的了，又突然多了個既成事實的洋媳婦，不知道老母親撐不撐得住。

現在是下午兩點多，午後溫暖的陽光照在一間間磚瓦房上，留出帶著旋律的陰影。

奧嘉剛來三天，都是在酒店裡倒時差，從來沒見過老北京的衚衕，眼前的一切都讓她覺得很新奇。護國寺一帶，小商小販尤其多。路邊的補鞋攤，畫糖人的，還有那一陣陣的吆喝聲，都能把她留住很久，拉都拉不走。

龍鎮海沒辦法，只好給她買了一個糖葫蘆，最傳統的山楂糖葫蘆。

「糖葫蘆好看它竹籤兒穿！」小哥一邊賣貨一邊唱：「喲！帥哥給大美女買啊！還是國外來的大美女！您放心，我這糖葫蘆，絕對老手藝！夠味！一準兒您泡妞成功！」

那確實，這小哥賣糖葫蘆的方式也是最傳統的，肩扛竹竿，頭上裹著草垛，糖葫蘆一根根地插在上面。奧嘉一看到這個，就走不動道了。

「真漂亮！真漂亮！」她迫不及待地從小哥手裡接過糖葫蘆，馬上就咬了一口。

「好吃嗎？」

北京的糖葫蘆，個大，奧嘉的嘴，一個都吃不下，雙唇都染成了紅色。

「好吃！真甜！好酸啊！」奧嘉樂得合不攏嘴，把糖葫蘆伸到龍鎮海面前：

「親愛的！你也吃一口！要吃一口！」

龍鎮海沒辦法，只好在眾人略帶驚奇的眼神中，咬了一口。

「這裡真有意思！你從小就在這裡住嗎？」

龍鎮海搖搖頭：「不是，我小時候住在廣東，這裡是我爺爺的房子。」

「廣東？在哪裡？」

「在中國的南方，」

「好玩嗎？跟北京比呢？」

「嗯…不太一樣」龍鎮海想了想，說：「北京比較…怎麼說呢，莊重，廣東那裡比較輕鬆，天氣也熱，好吃的很多。」

「好吃的？」奧嘉眼睛一亮，「那你帶我去！」

「北京也有很多好吃的，明天早上我帶你去附近一家老店，吃小吃！」

「好！」

走了十分鐘，到了熟悉的門口。這個點，侄兒應該在上學，嫂子也在上班。應該只有母親一個人在家。

奧嘉好像有點緊張，她把沒吃完的糖葫蘆藏到身後，人也站在龍鎮海後面，眼睛盯著那扇門。

「咚咚咚！」

龍鎮海敲了敲門上的鐵環。

「誰啊？」

裡面傳來母親的聲音。

門開了。

還沒等龍鎮海叫媽，沒想到，母親一腳跨出門，伸出雙手拉住奧嘉。

「哎喲！好姑娘！我的好姑娘喲！可把你盼來了！」

英語，說的是英語。

一邊說著，一邊母親就把奧嘉帶進了門，奧嘉都顧不上說句話，剩下龍鎮海呆若木雞地站在門外。

「媽知道奧嘉？」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