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絡繹不絕

「八百殘部來守長安？笑話！一群喪家之犬也敢大放厥詞？於我等面前，莫說八百，就是來上八千，一樣是螳臂當車！爾等不過是送死罷了。」

衍九放聲譏笑，雙眸中泛著猙獰。

本該早就死絕的龍雀衛，竟然還有這般多漏網之魚，這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他臉上，昭示他的無能。

眼看大功告成，若是諸位老祖一心追究此事，會害他丟失多少仙緣？

八百龍雀衛張牙舞爪，是如此的礙眼！

方圓突然抬頭望向衍九，目露凶光，道：「那又如何？一個千面幻君、一個你最是該死不過，此戰過後你以為你還能活？」

衍九心中一悸，這才想起他與方圓、龍雀衛結怨已深。

衍九大義凜然，「豎子休逞口舌之快！老夫只恨當初未能將爾等斬盡殺絕！今日爾等一個也休想逃！」

說著，祭出飛劍直取方圓。

衍九想開戰了，快刀斬亂麻，免得諸位老祖回過神來，拿他問責。

衍九率先動手，龍雀衛哪還會忍著，對於這個設計頭兒失蹤六年老狗，早已恨之入骨。六年恩怨，雙方早已是死仇，上千號兄弟慘死，龍雀衛心中仇恨太深，自是一點就著！

方圓左掌五指用力就要捏爆千面幻君頭顱，與兄弟們一同殺敵，卻突然收住力道，同時右手一揮制止龍雀衛。

衍九的劍被龍小蛟一指彈飛。

龍雀衛順著方圓的目光抬頭東望，戰場內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方圓東望，都在好奇是什麼能讓方圓暫時停手。

就見東邊極遠處，一道妙曼身影飛渡而來，白雲落腳下，來人宛如九天仙女。

只是若細瞧，九天仙女精緻臉龐上難掩疲憊，風塵僕僕。

遠渡東海尋了方圓六年的仙兒回來了。

這個時候，怕是也只有仙兒才有那資格令方圓暫時停手。

說來也巧，半個月前，仙兒終於尋到鰲魚島。見鰲魚島上被天雷劈過的慘樣，仙兒淚流滿面，以為是龍門圍殺方圓的造成，一時之間心如死灰，悲憤欲絕。

傷心欲絕的她決定往後餘生常住於此，陪著方圓。方圓喜歡熱鬧，東海茫茫，一個人影都沒有，她留下陪他，免得他寂寞。

直到昨日，漸漸從悲傷中清醒的仙兒才想到了一個自己忽略了的問題：這一處海域六年中她來過兩次，之前根本沒有這座島嶼。

先前沒見到鰲魚島，定是因幻陣緣故，此時見到，會不會是方圓破陣而出？

如同一個困在荒漠多日滴水未進的落難者，遠遠看見一點兒綠色，自然拚命往過趕，綠色意味著生命、意味著水源，那是絕望中的希望。

仙兒懷揣希望，馬不停蹄地趕到東海沿岸，龍雀衛和方圓的消息還沒來得及打聽，便聽到了安祿山造反的消息。

抱著一絲方圓如果活著應該會守長安的希望，仙兒快馬加鞭飛往長安。

於是便有了此刻的這一幕。

仙兒飛渡途中，喜極而泣，玉手不斷抹著淚水，卻怎麼也抹不完。

沒有理魔門眾人，沒有理不斷喊她的父親，仙兒迫不及待地飛到方圓面前，笑道：「我……」

欲語凝噎，我字之後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方圓看著紅了眼，心疼地摸了摸早已不是小丫頭的小丫頭腦袋，滿心感動，滿心疼愛，滿心歉疚。

仙兒哽咽，說不出話來。

可她不想讓方圓看自己這個樣子，她開始生自己的氣，又氣又急，可越是如此，越說不出來，急得滿面通紅。

她太思念眼前人。

因為，眼前人是心上人。

方圓耐心地等著她把話說完，微笑著鼓勵。這一刻方圓眼裡再無龍門、魔門老祖、不死魔軍，只有泣不成聲的小丫頭。

「我……我……我就知道你還活著。」方圓鼓勵的微笑，讓仙兒心神漸漸平復。

一句話不知說不多少辛酸。

方圓笑著點點頭，「怎麼弄得風塵僕僕的？」

他自不知眼前不再是小丫頭的小丫頭風裡雨里尋了他六年之久，整日思念，整日擔憂，所以才問出了這句直戳心窩子的話。

問及傷心處，仙兒再一次泣不成聲。

六年大海茫茫，無怨無悔，可其中滋味又有誰人知？

方圓心疼不已。

不止是他，姬心夜如此，龍靈如此，劍一如此，龍雀衛皆如此。他們可是看著小仙兒從小丫頭變成大美人，向來樂呵呵的小仙兒何曾這般傷心過……

只是誰也未出聲打擾，小仙兒對頭兒的心意瞎子都看得出來，把不多的時間留給二人吧……

如此形勢，怕也說不了太久，而今日一別，將是永生。

仙兒好不容易收住激動的心情，哽咽道：「方圓，對不起，我當年想告知你和龍雀衛，可我做不到，我被父親囚禁。」

方圓搖頭嘆息道：「當年之事，與你無關，我自然信得過你。只是，今日怕是要讓你傷心了，我要殺他們。」說著，指向龍門諸賊。

仙兒聞言怔住。她知道方圓未說出口的話，今日要殺之人也包括她父親，以及無極門眾人。

她自知龍門與方圓、龍雀衛早已不死不休，可真到了這一天，還是左右為難。

方圓歉意道：「若只是困殺我之事，看在你的面子，自然可以作罷。可龍雀衛上千兄弟死於龍門、魔門聯手追殺，血海深仇難解。」

仙兒黯然失色，搖頭強笑道：「我知道，我不攔你。」

畢竟血濃於水，又怎會不在乎。

一方是親人，一方是心上人，兩方卻要不死不休，仙兒心裡苦不堪言。

方圓再嘆一口氣，心疼道：「若只是龍雀衛之仇，你父兄未必有那資格做主謀，其實大夥也會看在你的面子上網開一面，不至於傷其性命。只是他們所作所為太過喪心病狂，就算我與龍雀衛饒你父兄，只怕他們也不會饒我等。」

方圓一指半空中箭弩拔張的龍門、魔門老祖一方，寒聲道：「你家父兄、老祖與魔門聯手毀九龍祖脈，為一己之私舍九州未來於不顧。今日我和龍雀衛，與他們之間只能是你死我活。」

仙兒不傻，雖然不知道先前發生種種，但一看天上這架勢，再聽要毀九龍祖脈，便也能知道個大概了。

甲子布局說來太長，方圓直接將一道神識打入仙兒識海。

毀九龍祖脈，就是斷九州氣運，斷修仙者未來，這是與天下無敵的邪魔外道行徑，喪盡天良……

仙兒艱難地望向半空中父親，哪怕方圓親口所言，哪怕神識中事實擺在眼前，她還是不敢相信，龍門竟會出這等邪魔之事。

「父親，你真要毀九龍祖脈？」

宴無忌啞然，不知如何回答女兒。

無極門老祖冷哼一聲，「宴仙兒，老祖們所圖大事，你不會懂。速速退到這邊來，老祖保你性命無憂。」

仙兒不斷搖頭，如避蛇蠍地連退兩步。

這一舉動激怒了無極門老祖，他寒聲道：「女子是外人，未選你果然是對的。」

仙兒無聲，凄慘而笑，傷心至極。

方圓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去城頭待著，免得左右為難。」

仙兒默默地點了點頭，飛身而起。

實在沒臉待下去。

亦不想如此面目師門長輩與親人。

……

仙兒離開的同時，兩萬不死魔軍再次復活。

魔威滔天，驚心動魄！一眼望去不死魔軍幾乎各個面色徹底化為漆黑。

一萬九千餘眾金丹魔威，先天三階竟已不足一千！

那赤紅的雙眸僅剩獸般地冰冷，那渾濁的嘯聲充滿瘋狂與嗜殺之意。

方圓瞬間臉色難看下來。

半空中衍九快意大笑。

方圓緊握刀柄，沉聲傳音道：「龍大爺，可有辦法解決這些不死魔軍？」

龍靈搖頭，「除非有仙人修為。」

方圓苦笑，「如此，還真叫人絕望啊。」

龍靈勸道：「方圓，聽我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你躋身第三大境再解決這些魔物不遲。」

方圓嘆道：「可小子做不到生靈塗炭袖手旁觀啊……只能，一次不成，十次；十次不成，百次；殺到力竭為止。」

龍靈嘆一口氣，「小子，你只需記住一點，你乃此方最強者，諸賊二十二化神，二百七十一半步化神，兩萬不死魔軍，若你身死，諸事皆休。」

方圓一怔，他倒是沒想這麼多……可虎狼四繞，不死談何容易？

也罷，走一步算一步吧，盡人事安天命。

心思至此，方圓連出十刀，依舊是斬山式，只是不再是全力施展，而是借刀道法則殺敵，節省巫力。

兩萬不死魔軍再次倒飛而出，離長安城更遠，只是這一次誰心裡也不再輕鬆。

一刀變十刀，也就是說不死魔軍短短功夫，已經強了十倍不止？

長安城無數人心生絕望。

「哈哈哈！方圓小兒，老夫勸你趕緊帶著這群喪家之犬逃離戰場！若是遲了怕是不用我等出手，不死魔軍就能取爾等性命！」

衍九心中對方圓的恨意莫名大增，幸災樂禍。

他尤不解恨地再道：「兩萬不死魔軍！爾等區區八百，拿什麼來擋？憑什麼來戰？更遑論還有諸位老祖，與我等在！就算來了八百喪家之犬，你一樣是孤家寡人！自不量力，自討死路！」

方圓憂心不已，無心與衍九做口舌之爭，況且衍九說的其實也沒錯。就算如今龍雀衛來了，可與兩萬不死魔軍相比一樣少得可憐，何況還有諸賊虎視眈眈。

肖灑怎忍兄弟受氣，指著衍九破口大罵道：「老狗你有完沒完，有種來與你肖爺爺單挑！」

事實擺在眼前，話說得再狠，罵得再凶，也改變不了什麼，也無濟於事，只會顯得蒼白無力。

果不其然，衍九愈發得意，大笑道：「人多勢眾，老夫為何要與你單挑？你以為老夫與爾等一樣腦袋被驢踢了？今日就是要人多欺負你人少！你奈我何？」

方圓實在被吵得心煩，抬手一記刀光斬出，直取衍九。

衍九嚇得神色大變，連忙躲避，而那刀光卻已被大衍宗老祖也就是衍九老子一劍拍碎。

有了龍靈那番話，方圓自不會在衍九身上浪費巫力，這一刀只是嚇唬衍九，這才是大衍宗老祖能一劍拍碎的原因。

衍九也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方才倉惶躲避的模樣丟人至極，不由得惱羞成怒。

衍九愈發變本加厲譏諷道：「怎麼？被不死魔軍嚇得力氣都沒有？也是，八百戰兩萬，不尿褲子已經很不容易。」

方圓雙眸一寒，這一刻是真起了不計後果一刀先斬了衍九的心思。反正早晚都要戰死，何不先斬了最可恨之人？

「逍遙宗，步光、寒陌願助方圓大將軍一臂之力，替九州剷除邪魔！」

長安城中兩名男子凌空而立，師兄弟皆挎刀。出聲者正是那眉清目秀的師兄步光，先前曾阻攔師弟寒陌助龍門戰魔門。師弟寒陌此刻滿面紅光，戰意昂然。

「豪山七兄弟，願隨方圓大將軍一戰，替我家老三龍雀衛華清向龍門討命債！」

朱雀大街，豪山七兄弟，老大絡腮鬍張裕、老二封風……老七閆小威，兄弟六人衝天而起。

「東林雙老，願與徒兒林峰一起，追隨方圓大將軍。」

西市望樓上兩個酒糟鼻子的白髮老頭兒齊齊升空。

「林滄溟，願隨方圓大將軍左右，以報飛仙谷救命之恩！」

散修林滄溟目露死志。

「城南酒鋪桂娘，願隨方圓大將軍殺敵！」

桂夫人飛起前打爛所有酒罈。今後這酒鋪不開了！

……

好似開閘泄洪，隨著逍遙宗步光、寒陌師兄弟率先站出，豪山七兄弟緊隨其後，東林雙老不甘落後，林滄溟、桂夫人決心死戰，長安城中自報名號願追隨方圓大將軍殺敵者一時間多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

正道不孤。

方圓大將軍之名響起不下萬聲，聲勢滔天，熱血沸騰。

繼方圓、龍雀衛之後，終於有正義之士挺身而出。

一出，便足足萬餘人！

上萬人不顧生死，捨生取義。

一時間無論方圓、龍雀衛，還是龍門、魔門諸賊盡皆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