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第一女官
說話的人正是不知何時走進來的羅雲溪。
宴心驚訝的從床上坐了起來,想到十四說最近他因羌族的事情無法抽身,不由問道:「你怎麼來了?」
羅雲溪這會兒已經恢復了他平常的著裝,玉冠束髮,一襲深色衣袍,難得的不張揚。
「車隊午後就會出發,我已經找了個羌族的客商代替我押送那些禮物,反正在你們天榆人看來,羌族那些使節都長的差不了多少。」
宴心沒辦法反駁他的觀點,只能深吸了口氣不言語。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羅雲溪捏了捏自己的手,隨後給路芒使了個眼色,路芒只能識趣的從屋內離開。
宴心沒有制止他的舉動,只是想要看看他準備做什麼。
直到屋門被重新關上,羅雲溪才繞到她的床邊,輕輕揉散了她的頭髮,柔聲問道:「你的傷沒事吧。」
「我以為十四會告訴你。」宴心淡然道。
「實在是羌族和戶部的交接太過於頻繁,為了不讓別人引起懷疑,我這些天都不能陪在你身邊。」
其實宴心並沒有因為他的不出現而責怪他,畢竟現在情況不一般,仔細一些沒有壞處,但羅雲溪卻以為她因為自己保護不利害了鸞兒而遷怒了他。
她不想讓羅雲溪跟著自己自責難過,便很快的解釋了自己目前的情緒:「這件事是要十四能想明白就好,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我知道應該怎麼應付。」
「他畢竟還是個暗衛,暗衛的第一節課就是教他怎麼剔除感情,你不必為他憂心。」
這話言之有理,十四是他的護衛,他知道應該如何引導,確實是宴心多慮了。
沉吟了片刻,宴心想到方才羅雲溪進門時說的話,立即問道:「對了,你剛才說秦玄琅質疑了秦淮的身份?」
宴心能夠猜到,秦玄琅這麼做是因為看到了山河卷上的內容,所以他懷疑了秦淮的身世,但是宴心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針對秦淮,這件事發生的太快了,秦玄琅既沒有花時間探查真相,也沒有事先陛下,而是自己直接把這件事捅開了。
這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根本不在乎真相如何,只是想要給秦淮定罪。
「但這對他沒有好處啊,秦淮畢竟是個女子,雖然性子跳脫不羈但也不至於當了秦玄琅的路……」
宴心自問自答,怎麼也想不明白在這個關鍵時期秦玄琅為何要煞費苦心的針對秦淮。
「或許是為了試探你?當日秦淮幫助了三皇子,他懷疑是你授意的?」羅雲溪大膽地猜測道。
「不排除這個可能。」
自己和秦淮確實走得近了些,引起秦玄琅的懷疑也有可能,況且秦玄琅一直都看秦淮不順眼,或許只是藉助這件事打壓她的氣焰罷了。
但她還是放心不下,若是秦淮真因為這件事收到了處置,宴心就是始作俑者……
她搖了搖頭,讓自己先不去想那件事,隨後問道:「沐莞卿真的回京了?」
羅雲溪不敢假設,既然告訴她那便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聽消息說她要親自審問完顏舊景。」
「這到是件好事,我還真愁不知道如何見她呢,這倒是個不錯的機會。」宴心終於露出了笑容來,這是到目前為止最能讓她高興第一件事了。
既然陛下已經鬆口,願意出兵阿善部,那麼宴心之後的計劃也就要提上日程了,沐莞卿或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羅雲溪能料到宴心在想什麼,「你想知道她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回來?」
「我要知道她如何站隊。」
「但凡是個明白人都會在這個時間裡選擇二皇子。」
羅雲溪的話確實有道理,如今二皇子已經得到了朝中多數人的支持,而且明面上柳家也已經倒戈,在這個時候錦上添花再合適不過了。
但按照宴心上一世對沐莞卿的了解,她並不是那種人云亦云的人,她思考問題總會有新的角度,錦上添花不是她的為官之道。
「她可不是尋常人,如果這要改變主意選二皇子的話,也不會在這麼明顯的時機回城了。」
宴心掀開錦被,獨自走到衣櫃邊上挑選去見沐莞卿該穿的衣裳。
「你要去大牢?」
羅雲溪跟著站起身走到她身邊,眼睛跟著她的手在一件件衣裙上劃過。
「已經三天了,也該找個機會原諒秦玄琅了。」
……
確實,潯陽城的大牢就是比瀾州城的氣派許多,要不然怎麼能說是京都所用呢。
宴心的車馬穩穩噹噹的停在了京城的天牢門口,她望著這巍峨陰森的建築反而還帶著笑意。
那戍守的護衛面露難色,好言相勸道:「柳小姐,沒有刑部的批文你不能進去,就不要為難小人了。」
宴心是鐵了心的要見沐莞卿,自然不可能輕易離去,她笑言:「你的意思是,若我是來見完顏舊景的,那沒有批文就不能放行。」
「正是。」守衛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可惜不是,我是來給沐女官支招的,煩請您為我通稟一聲吧。」
見完顏舊景要批文,見沐莞卿又不需要,她可以裝作是擺放嘛,京都的貴女們相互往來有何不妥,只不過近日換了個地方而已。
「這……」
見柳家小姐跟吃秤頭似的,這守衛也不知如何拒絕了,只是沉吟不答。
這下路芒就看不下去了,繼而威脅道。
「我家小姐可是剛受了阿善部的刺傷,身子骨還弱著呢,萬一受了涼你……是要等著都尉大人責罰么?」
「小的這就去!」
果然,這都尉的身份就是好用,在京城內也算是暢通無阻了。
「小姐,這位女官大人真的會見我們么?」
路芒在一路上聽了宴心對這位女官的點評,想來這位女官大人身份高貴,光陰似金,為何要花費時間見她們兩個不想乾的人呢。
沐莞卿也算是天榆的一個傳奇了,她開創了三國成立至今女子為官的先例,不論是才學還是見地都高於常人,所以陛下才會那麼器重她,不止為她新開設了一個管制,還准許她統領六部。
還好這位沐大人沒有拂了柳宴心的面子,還是請他們進了天牢小坐,果然是十分客氣了。
跟著那守衛邁進天牢,這地方確實比外頭還要冷不少,第一層基本還有些人聲,這一層層的地牢走下去,一層比一層安靜,而走到第三層的時候,宴心終於見到了這位女官大人。
曾經她們兩人也是見過面的,而且還是在數百名朝臣的注視之下,沐莞卿作為她和秦玄琅大婚的證婚人,親自把鳳印交到了她的手上。
這會兒沐莞卿正坐在這三層的正中心飲茶,左邊就是一台血淋淋的上刑台,整個廊間都充斥著鮮血的味道,濃郁得令人作嘔。
還好宴心上一世在戰場上見多了這樣的血腥,現在重回眼前,詫異大於害怕。
宴心勉強掩住口鼻,一步一步走近沐莞卿的身後,可她還在頭也不抬的喝茶,想來宴心的出現就如同著周邊流淌的血水一樣,入不了她的眼。
「懷化大將軍之女柳宴心見過大人。」
宴心微微俯身行禮,半點沒有因為看見這樣的場景而嚇退的意思。
「我聽說過你,坐吧。」她的語氣淡淡,但話語里有不容置疑的威儀。
她並未問宴心為何而來,只是請她坐下品茶。
走到她的面前,宴心才注意到她並沒有因為在朝為官而穿男裝,反而是妝容精緻服飾華貴,想來完顏舊景應該是遇到對手了。
「這麼濃烈的血腥味,恐怕會破壞了這好茶的韻味。」宴心將杯盞湊近鼻子嗅了嗅,不置可否。
這回兒沐莞卿倒是抬起了頭,扯出了一絲笑意。
「我本就不喜飲茶,不過是解渴罷了。」
今日看到她的正臉,宴心還是免不了驚訝,這個女子烏黑的眼瞳,柳葉似的眉毛,眼角眉梢都是精明。
她的樣貌不比那些美人們差,只是她的美中帶著皇室的威嚴還有權利的味道,她的樣子並不會讓人感到害怕,反而想要讓人靠近她,她有自己獨特的魅力所在。
「聽說今日女官大人要親自審問完顏舊景,我在瀾州城與她數次交鋒,恐怕能幫到您。」
宴心放下杯盞,儘可能地讓自己看上去中立一些。
可沐莞卿並沒有感謝她,反而道出了她的目的:「不必了,該知道的我已經問完了,柳小姐也可以說明今日的來意了。」
宴心喜歡和聰慧的人交談,她也知道沐莞卿不喜歡浪費時間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聰慧如您,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今日前來是想問問您更屬意那為皇子繼承大統。」
「柳小姐您果真如傳言一般大膽,竟敢當著我的面公然議論朝政,就不怕被有心人聽了去,在御前告你一狀?」
聞此言,沐莞卿也丟下了杯盞,那杯子順著凹凸不平的石桌滾了兩圈,才緩緩停在了宴心面前。
杯子停下的同時,宴心正巧開口:「但凡是能夠聽到今日所言的人,恐怕都是一輩子也出不去這天牢的人。」
「那柳小姐認為我會如何選擇呢?」沐莞卿挑眉,她的那雙眼睛在昏暗的燭火下顯得格外危險。
宴心也足夠坦誠,同樣眯起眼睛直視她道:「兩不相幫。」
沐莞卿不答,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女官大人是高貴之人,參與這奪嫡之事未免太遜了些,太子羸弱已然淪為棄子,若是幫了二皇子便是錦上添花毫無用處,唯有但三皇子殿下需要您雪中送炭。」
宴心站起了身,站在沐莞卿的角度上審視這件事。
不過沐莞卿好像有些異議,問道:「好像這三個選擇我都討不到好處,為什麼我不能三不相幫呢?」
「為官之道自然是您比我更加明白,想要在朝堂上站穩腳跟,您身為女子會遇到多少難題不需要我明示,外加您去年在朝堂上得罪了不少二皇子的黨羽,若是他一朝得勢,那麼必然會犒賞支持者,等到那個時候您還能有今日之榮耀么?」
宴心有著上一世的記憶,自然也就知道沐莞卿的弱點,她嘗盡了艱辛苦楚才走到這個位置,成為了三國中人盡皆知的第一女官,她有權勢、有聲望、還有財力,可這都只是建立在依附皇權的基礎上。
從無到有的過程是榮耀的,而從有到無的感受,又有幾個人能夠容忍?
沐莞卿微微頷首,好像宴心的話並不足以說服她下定決心。
「有些道理,但是幫助一個毫無根基的皇子,未免太難為我了。」
可既然她鬆了口,那麼這件事就有了迴旋的餘地。
「若是三皇子不是毫無根基,您就會選擇他么?」
「未嘗不可。」
沐莞卿也站起了身,整理了自己的衣裳表明態度。
「好,那我和您打個賭。若是今日您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帶我去見皇後娘娘,那明日三皇子就會有堅實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