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三艦隊

劃破星空的光芒如果在遠處，再明亮也不會刺眼。

而當人站在星球上，看著光芒覺得刺眼之時，只能說明那一片流光已經逼近至近前。

不過到了此時，先前瀚海星的帝國子民，因為不明就裡而顯出的緊張與恐懼反而開始消散。

因為在流光群入侵星軌后，它們的行進速度銳減，且沒有任何一束流光在這個過程中因為摩擦高溫而生出恐怖的火焰。

一分半鐘后，流光再近。

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在通訊器中罵了句娘，說原來是帝國艦隊的星艦群，真是要將人嚇死，還以為是某顆星體爆炸解體之後的隕石群要與瀚海星對撞。

瀚海星的帝國子民們經歷了一場過山車式的恐慌，此時恐慌消除，反而奇怪的連先前對於封鎖瀚海星那條命令的緊張感，也連帶著一起散去了大半。

秦匪想起了一千多年前，一位名叫海默德·唐吉的帝國哲學家講出的普世現象，假如懸在頭上的劍沒有落下，那屁股被釘子刺破的疼痛也能讓人欣喜。

一大片的磁干擾幕突然自瀚海軍事要塞的周圍升起，如同一個圓筒，將要塞完全囊括。

秦匪以前在要塞外看到過干擾幕升起，那時候凝視要塞方向，人肉眼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彷彿空間扭曲了的模糊，和每次飛船進行超光速躍遷時那一條條躍遷通道中的情形極為相似。

不過這次他是站在其中，所以反而感覺不到什麼，倒是那片流光在要塞的上空終於現出了原型，一艘接著一艘的主戰星艦在天空中發出轟隆的巨響，那怕還沒有落地，都已經能夠讓人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彷彿在進行著無聲的震顫。

這是帝國第三艦隊！

秦匪認出了前來瀚海星這隻艦隊的來歷，因為那些動輒就能一炮打掉半個星球的C系列主戰星艦，如群星拱月般圍繞在一艘簡直要比身後三號星艦起落場還大的旗艦旁，而那艘旗艦的名字，叫帝國之子。

越來越多的人從周圍冒了出來，一起抬頭盯著星空。

那怕是作為帝國軍人，多少人終其一生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大場面。

「我們去一號起落場那邊！」

有人站在光源下大聲提議。

彷彿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全天候環要塞通道往來不斷的軌道通勤車上，迅速被越來越多的人擠滿，秦匪自然也不願意錯過近距離觀看這種大場面的機會。

不過到了一號起落場附近，眾人才發現這裡早就已經被司令部的警衛隊戒嚴，兩架機甲就堵在出入口，漆黑的機炮炮口令人看著都心中發寒。

不過還是有小道消息流傳了出來，說隨著第三艦隊來了好些大人物，帝國軍部來了人，北方三郡軍區那位坐鎮秦城的大佬親自陪同著，陣仗特別大。

秦匪聽著周邊竊竊私語的交談，不明覺厲。

「老秦，你這可真難找！給你發訊息你也不回！」

一號起落場外擁擠的人群中，一名肩膀上頂著兩道杠軍銜的二等兵硬擠到近前拍了秦匪肩膀，滿臉鬱悶。

秦匪詫異回頭，看著對方連風紀扣都沒扣，明顯十分凌亂的樣子，道：「王哥你怎麼來了？我通訊器都快炸了，就沒看，怎麼了？」

王姓士兵苦笑道：「想到了，所以這不就一路找過來了？是這樣，咱們中隊有幾台機甲出了故障，在檢修艙都扔好幾天了，維修小隊那邊硬是搞不定，隊長說讓你過去幫忙瞅瞅。」

秦匪點頭說好，又看了眼一號起落場的上空，此時帝國第三艦隊的星艦群正在逐一入場著陸，圍在外面也沒什麼好看的，便和王姓士兵坐上了去中隊檢修區的通勤車。

從起落場區域過去距離不近，但通勤車速度極快，眨眼便到。

秦匪打開暫時隸屬於他們中對故障機甲停放的檢修艙，看著停放在裡頭的九台巨大的制式機甲，扭頭道：「王哥，這叫幾台？」

王姓士兵訕笑道：「隊長說沒過十台，就是幾台么！那老秦你先開工，我就撤了啊！」

「等一下！」秦匪將他喊住，道：「和隊長說一聲，修機甲可以，修完休假。」

「瞧你不說我都忘了！隊長說了，完事給你放一天假，自由活動，愛去哪去哪！」

「三天，不打商量。」

「----」

王姓士兵自維修區離開，秦匪鎖死了檢修艙艙門。

然後在黑暗中走到了一台毫無美感可言的制式機甲面前，將手搭了上去。

刺啦！

一抹明亮的電弧在他的指尖炸開，轉瞬分裂成無數更小更細的幽藍色電弧，自指尖碰觸機甲的軀體的位置開始，在七米多高的龐大機甲上攀爬蔓延。

黑漆漆的檢修艙內炸出了一片淡淡的藍色。

嗡！

一台機甲被秦匪指尖釋放出的電弧完全包裹，突然間每一塊零件都開始顫抖，相互擠壓著，發出怪聲。

秦匪的手掌開始在巨大的機甲上不斷撫摸，機甲上的電弧隨之出現了突兀的節奏變化。

它在顫抖中，一條腿逐漸抬起，屈膝。

跟著，左臂抬起，橫向伸得筆直，左手掌向外緩慢張開。

再跟著，右臂重複了左臂動作。

金雞獨立！

密集的電弧光芒將原本漆黑的檢修艙照得透亮，秦匪前額上滲出的細密汗珠也變成了和電弧一樣的顏色。

機甲在電弧中爽得發抖，秦匪累得發抖，他甚至能感覺到身體中那個奇怪的球在迅速失去能量，但他的雙眼卻異常明亮，彷彿透著莫大興奮。

「打開艙門，打開艙門，打開艙門……」

輕輕出了口氣，秦匪用顫抖的聲音不斷念叨。

他能感覺道那些從自己身體中發出的電弧在機甲身體上的每一次跳躍，甚至能感覺到這些電弧彷彿變成了一道連接他與面前機甲的橋樑，讓他能通過控制電弧跳躍的方式從外部直接控制面前機甲的動作行為。

這樣的體驗他有過很多次，但在帝國的制式機甲上，這是第一次。

更重要的是，這台機甲在他的『撫摸』下，完成了金雞獨立，而除開身體中那個球的能量消耗比控制別的機械更快一些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難度？

機甲身前艙門處電弧波動驟然密集，片刻后，橫向開合的艙門慢慢打開了一條縫隙。

秦匪眼睛更亮了些，他找到了打開艙門的節奏，於是撫摸機甲的動作開始加快。

「警告，不明侵入！」

一聲來自機甲的警告，在安靜的檢修艙中猛然炸響！

秦匪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只是在心中本能的叫了聲『卧槽！』。

就在機甲駕駛艙艙門打開的那條縫隙下，裝甲猛然後撤，一個大口徑機炮已經在自我蘇醒的警戒系統控制下，將彷彿能吞噬一切的幽黑炮口鎖定了站在它面前的渺小人類少年。

由系統自動操控的武器，遠比智慧生命自行操作可怕。

因為系統永遠都只是一條冷冰冰的指令，一旦進入執行程序，除非有具有許可權的人進行中止，否則它的執行將永遠沒有任何意外。

群星之上如果有諸神，那麼冥王在哪顆星辰之上，書上說的母星身邊的那顆叫冥王的星辰？秦匪想著，他知道自己完了。

咔！咔咔咔！

彷彿頂針被卡住，而扳機還在不甘連續試探的聲音突兀響起。

秦匪已經變得一片空白的大腦被這聲音連續衝撞，剛剛彷彿短暫喪失的觸覺聽覺逐漸恢復。

他循著聲音，詫異抬頭看去，電弧已經消退，機體動作也已復原的巨大機甲似乎帶上了某種尷尬。

炮口就在外露著，卻怎麼也射不出來。

又一陣的連續試探后，炮口回縮，裝甲重新將其覆蓋，然後機甲主控系統又發出連續不斷的故障報告聲。

「能量通路連接異常，無法調用能量。」

「能量通路連接異常，無法調用能量。」

「……」

秦匪愣了。

肩旁突然塌下。

然後朝著面前這台機甲豎起了中指。

「我----去你媽的！」

從記事起，就已經藏在體內，彷彿是被人為鑲嵌於心臟中的那個奇怪的球，此時能量已經耗盡，秦匪的精神也跟著變得十分萎靡起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如同剛剛進行了幾十公里負重越野之後，所帶來的強烈飢餓感。

很熟練的將隨時帶在身上的可食用高能量棒隨手掰掉一塊吞進腹中，秦匪坐在地上沉默了片刻，將檢修艙內所有光源全部打開，才重新將手搭在了面前這台機甲上。

一條和開始比起來簡直無法描述的細小電弧再次出現在指尖。

不同的是，電弧沒有再往機甲上蔓延，而是飛速鑽進了機甲的厚重裝甲中。

電光石火，來去一瞬。

電弧瞬息間游遍了巨大機甲的所有能量通路，秦匪能感覺到其中有幾處明顯的滯澀。

略微沉思后，便讓蹲守在檢修艙各個角落看著凶神惡煞很不好惹的機械檢修狗，拖來了一大箱維修器材。

三個小時后，秦匪從檢修艙中走出。

此時那艘見它如見帝國第三艦隊，名叫帝國之子的超級主戰星艦，才在整個瀚海軍事要塞的聯動協防之下，進入了著陸流程。

瀚海星天還未亮，秦匪抬手看了眼通訊器，向備註為老頭的通訊碼發了條訊息：牛肉先燒！

在此之前，便是這個通訊碼，向他傳來『稍安勿躁』四字。

稍安勿躁。

牛肉先燒。

還挺押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