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個機修鋪子
格列斯城位於瀚海星大陸板塊最東。
而假如星球是一個平面，那麼站在格列斯城的東海海岸，用帝國最先進的光學望遠鏡向東觀察，就能看到位於大陸板塊最西端的瀚海軍事要塞西海岸防線。
期間海平無比，半個島礁也無，視野無阻。
在星軌之下，一架星球飛行器以誇張的速度航行，那怕是橫跨了半個星球，在現如今經歷過不知道多少次引擎革命的帝國速度下，也只需要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
不過今天的飛行器，卻飛得似乎有些戰戰兢兢。
也是，假如此時有人站在天空從外觀察的話，用個望遠鏡，大概就能看到飛行器全程都被十門以上的星球軌道炮死死鎖定著飛行航道。
其中只要有一門炮走火，那整個飛行器上幾百名帝國子民，就都可以去拜見偉大的冥王了。
艙內警報頻繁閃紅，提示被致命武器鎖定的警報音更是停都未曾停下，所有乘客的臉色都有些泛白。
靠窗，穿著一身T恤短打的少年則有些不耐，心想早知道這麼吵就乘陸地直達車了，也不過就是多一個小時的事情。
左右環視，鄰座一個中年胖子兩股戰戰，頭上更是汗如雨下，少年直接伸手從他頭上摘過隔音耳罩套在了自己的耳罩上。
然後拍拍對方已經濕透的肩膀。
「沒事，軌道炮不會輕易走火，耳罩我替你戴著，警報聲多聽聽對身體好。」
哈！？中年胖子差點要控制不住自己暴脾氣飛起一屁股坐死對方了，但突然想到自己剛剛被切了一顆腎，而這少年估計有兩顆完好的，便敢怒不敢言的看了對方一眼。
……臭流氓！
……帝國渣子！
……瞪死你！
而少年已經打起了鼾。
此時飛行器正好從刺進一片漫長的雷雲區域，突然一道閃電自他眼前劃過，彷彿是透過玻璃猛地劈向自己！胖子嚇得瞬間捂住眼睛縮成了一團。
幾秒后，指縫悄悄打開，他看到鄰座的少年身體一抖一抖，又無數細小的電弧在他身上發出茲拉茲拉的聲音。
「讓你搶我耳罩，被雷劈了吧！活該！」
胖子沒有喊救援，而是盯著少年高傲一笑，帶著彷彿被神明眷顧的滿足感，屁股又悄悄朝外挪動了一些，沒過多久便跟著打起了鼾。
睡前最後一個念頭是有些愧疚，他覺得被雷劈的這個少年說的好像是對的，不然為什麼覺得警報聲也不吵了，而且后腰處少了個腎的地方竟然覺得舒服了不少？
飛行器在罕見的大雷暴區域穿行。
不時有閃電穿透窗體秦匪靠著的窗體，落在他身上變成了細小的電弧，又很快滲進皮膚消失不見。
有些詭異，但沒人看到。
在這個大雷暴區域，和著刺耳的警報聲，竟然所有艙內乘客都睡了過去。
兩個小時后，飛行器急速下墜，落進了格列斯城的起落場內，昏睡的乘客陸續轉醒。
而秦匪睜眼時，則看到身邊的中年胖子見鬼一樣的盯著自己。
中年胖子看到秦匪將耳罩摘下，脫口而出道：「小兄弟，雷沒把你劈死！？」
「怎麼說話呢你！」
秦匪瞪了對方一眼，將搶來的隔音耳罩往其懷裡一扔，又丟下句『謝了啊，好人一生平安』，施施然起身離開。
用過別人的東西就要道謝，這是禮貌問題。
我做的可真好！他在心中給自己點了個贊。
……
因為靠近東海岸，格列斯城的天亮得要比靠西的大陸板塊早一些。
所以秦匪從在起落場那邊乘坐交通軌道車，於東海岸濱海長街盡頭下車時，太陽初升。
然而海邊清晨霧重，又遮掩了許多光亮，這也讓格列斯城，以及瀚海星諸多靠東海岸的城市，每個清晨都顯得有些不同。
一家看著寒酸的機械修理鋪已經開了門，一位老人坐在門口，低著頭，似乎在小心照顧著火爐上的鐵鍋里正燉著的牛肉。
肉香味與鋪子里彷彿散不開的各種機油味混在一起，分子與分子或被動或主動的相互糾纏，產生除了一種極為怪異的氣味。
秦匪摸著自己在回來前已經清理乾淨的臉，站在街頭看著背對著他的老頭。
除了頭髮花白像個老人外，老頭那張比女人還細膩的臉他早就習慣了，所以他此刻盯著的，其實是老頭脖頸後方，被衣襟擋住了大半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疤痕。
濱海長街上許多人都知道，老頭早年摔了一跤划傷了脖子，從那之後，脖頸後面便留疤了。
當然，這理所當然的不是事情的真相。
對於大多數事情而言，真相一般都比較麻煩。
而到了老頭這裡，則是天大的麻煩。
不然他也不至於在帝國第三艦隊降臨，瀚海軍事要塞下達瀚海星封鎖令后，緊張到如此程度。
秦匪習慣性的歪頭摸了摸脖頸後方，就在這個位置，種植著一枚表明自己是帝國子民的身份晶元。
這既是帝國子民遊歷星河的通行證，同樣也是帝國對位於荒亂星域另一邊的星盟，無處不在滲透的反制。
據說這項機制，已經保護了帝國近三千年的安全。
這是明文記載於那本名叫《我們的帝國》科普書籍第一篇的內容。
突然他面色微微一變。
燉牛肉里又沒放蔥！
快步走到老頭面前，老頭抬頭，皮膚細膩的臉上那雙眼睛略顯銳利。
不過兩人對視，都沒有說話。
秦匪迅速將鐵鍋揭開，看著裡面還沒有收汁的肉湯邊緣一起沸騰的白沫，果然從裡面沒有找到蔥段的影子。
「自己切去！」
彷彿知道秦匪想要說什麼，老頭聲音略帶嘶啞，跟著又趕緊低頭，盯著自己手上那塊連接著瀚海星本地區域網的通訊屏幕。
金髮碧眼，前凸后翹的女子在屏幕上火辣熱舞，各種誘惑的動作輪番上陣，屏幕上禮物信息滾動著更是一片火熱。
秦匪知道這名在瀚海星頗有名氣的女主播，但也僅限於知道，還是因為老頭。
「你把她從少女看成了少婦，倒是給人家打賞哪怕一塊帝國幣啊！」
秦匪『嘁』了聲，非常無語的走進鋪子里。
身後傳來老頭不滿的追訴，說你小子說的是個屁話，又不是我把她從少女變成了少婦！
秦匪沒有搭理，站在鋪子里左右環視，除了操作間那邊更換了一批各種不同型號，不同種類的待維修故障器械，其他一切沒變。
操作間在左，廚房在右，大蔥在冷櫃。剝好后洗凈切段，走到門口扔入鍋中，秦匪這才拉著一條可以自由變換形態的坐具，和老頭一左一右圍著小爐坐下。
這時女主播恰好下播，老頭信手用焦黑的指尖從調料盒中捻了些細鹽扔進沸騰的鍋里。
看著有些不幹凈。
但秦匪視而不見，實質上比這更不幹凈的生活，他和老頭也是咬著牙一路趟過的。
「第三艦隊來就來了，不用多心。」
老頭當然知道秦匪突然回來的目的，沒繞彎子。
「倒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匆匆跑回來，真要有摟草打兔的有心人在後頭看著，有點扎眼。」
秦匪想說首尾都乾淨，回來邏輯講得通，要是這次做完了事偏偏不趁機休假那才叫扎眼。但是他突然頓住，看著老頭說道：「要塞打開了強力磁干擾幕，你怎麼知道來的是第三艦隊？」
「第一艦隊戍守西疆已經戍守了四十年，和巴威斯特聯邦相互徹底咬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第二艦隊在天南星域鎮守的時間只會更長，那邊隨時都有爆發高烈度戰爭的風險。」
「王室護衛隊在當帝國最後一道屏障本就是職責所在，除非王室和那幾大家族全都點頭，否則不可能離開首都星域一步。」
「那單憑一個艦隊能在星域中搞出這麼大動靜的，是不是就只剩下巡遊星域的第三艦隊了！？」
老頭似乎有些恨鐵不成鋼，也不嫌燙的手指在火爐邊頻點，語氣嚴厲。
「……當兵果然容易傻掉！」
看著老頭走路帶風的進屋，秦匪盯著已經進入收汁階段的燉牛肉，神色懷疑。
總覺得老頭的話哪裡不對勁，但又找不到邏輯上的漏洞，無法反駁。
畢竟帝國第一，第二艦隊所在的位置以及動向，都是帝國子民們隨隨便便就能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