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地方的動靜

掛在東海岸線的太陽終於完全跳出了海平面，歡快的就像一隻脫韁的野狗。

牛肉收汁出鍋，變成了餐桌上唯一一道美味。

老人牙口好，吃得很快，秦匪則心不在焉。

他有心想問老頭更具體些的事情，但卻知道根據老頭一貫的態度，其實問了也白問。

待早餐吃完時，格列斯城才好像活了過來。

秦匪在二樓將頭伸出窗戶往下看了一眼，濱海長街上多出了許多提著公文包行色匆匆的人。

幾乎都是往外走，然後在街頭等待交通車，來這邊的一個也無。

這是一群在行星上忙碌，每天起早貪黑的工作養家糊口，結果終其一生可能也不會做一次跨星際旅行的人。

說幸福，得了個安安穩穩平安喜樂。

說不幸，其實這輩子算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秦匪不置可否的縮回頭，看向又拿出了通訊屏幕點開了某直播間的老頭，有些不死心的想問清楚他到底怎麼做出的判斷，卻在此時餘光掃到了一幅畫面，眼角微微一跳。

一台超級豪華的跑車轟鳴著，幾乎瞬間就沖入了他的視野，在海霧初散，太陽光芒正好逐漸灑下的濱海長街盡頭一個誇張的甩尾，便從他的視線中消失。

刺啦！

車胎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很清晰的傳入耳朵。

秦匪知道車停了，就在門外。

緊跟著，便是硬底鞋踩著地板進入鋪子的聲音。

在格列斯還有還有這樣的豪車？並且還來了濱海長街這個有格列斯貧民窟別稱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還來了自家這個破爛的機修鋪？

秦匪覺得匪夷所思，便看了老頭一眼。

老頭還是佝腰坐著，頭也未抬。不過彷彿知道秦匪在看他一樣，輕聲道：「稍安勿躁。」

老頭戀戀不捨的將在通訊屏上剛剛打開的直播間關閉，焦黑的指尖在屏幕上迅速連點，跟著，鋪子里很多地方都傳出輕響。

秦匪皺眉，橫臂看了自己的通訊器一眼，屏幕上已經提示信號丟失。

這是信號割裂矩陣，和那艘客用星艦落在要塞的星艦起落場內便第一時間關閉能量供給，用來隔絕系統衛士監控是同樣的原理。

一切發生在很短的時間內，進入鋪子的人此時已經上了樓。

秦匪壓著心中強烈的疑惑循聲看去，先是看到一張從樓梯口冒出的年輕東方面孔，微微一怔，緊跟著便看清了她的全貌。

女孩有著一頭烏黑的過肩長發，發梢內扣微卷，唇瓣略薄，一對起落皆乾脆的眉毛最引人注目，形如柳葉，細看去又似雨後遠山，不描而黛。

這就是遠山眉？秦匪想到前幾年偶然翻到的一本母星時代的文集。當時對其中所描述的遠山眉心中所存疑惑，在看到這對眼眉的剎那，彷彿悉數開解。

平心而論，秦匪自認長相還算可以，和老頭在瀚海星落腳並且格列斯開始上學后，十二年時間也受過很多小女孩以及女孩明裡暗裡的示好表白。

期間他覺得長得漂亮的女孩也不是沒有，但站在眼前，會令他看著感覺自行慚愧的，這還是第一次。

女孩笑了笑，秦匪驟然警醒，跟著便聽到女孩的聲音，很柔和，又彷彿蒙著層什麼東西。

「秦老爺子，就是他嗎？」

秦老爺子，叫得自然是老人。老人姓秦，單名虎。

如果北方三郡沒有獨立在帝國的雲網之外，那麼在雲網中通過搜索引擎查找這個名字，那麼在無數同名同姓的名字中，一定很容易找到在帝國物理學界影響力極大的他。

著作等身的學界一方大佬帝國不少，但能榮譽等身，可能隨便說幾句話就能夠影響整個學界好幾年熱點方向的，那在帝國如今龐大的人口基數下，就顯得極為稀有了，可以說個個都是帝國視若珍寶的寶貝。

就如同那個將實驗室設置在了帝國版圖之外行星上的那位大牛級教授，帝國只會想方設法的為他們進行的各種研究，提供儘可能安全與完善的保障。

老頭對女孩的到來很熱情，笑呵呵道：「對，這次就要拜託小唐你了。」

女孩點頭，又轉頭看了一頭霧水的秦匪一眼，「沒什麼拜託不拜託，老爺子不要忘了答應的事情就好。」語罷，便扭頭對秦匪伸出了手，落落大方，「唐驚仙，幸會。」

好張揚的名字！

秦匪想著，伸手和她虛虛一握便立刻鬆開，如滾刀肉般混不吝的模樣，半點沒有表露。

因為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兩人的交談他更是一句也聽不懂。有心想要詢問，又覺得不太合適，便想著從他們接下來的交談中總能聽出個大概來。

但令秦匪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的事情又出乎了他的意料。

老頭竟然很乾脆丟下一句『那你們聊』便施施然下樓離開，於是秦匪站在原地，看著名叫唐驚仙的女孩有些坐蠟。

「我不能在這裡留太久，所以長話短說。」唐驚仙走到窗邊將窗戶關起，帘子也順手放下，二樓簡陋客廳中的光線頓時為之一暗。

秦匪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一身很簡約的大紅色連衣裙，很好看。

不過緊跟著，秦匪的瞳孔便微微一縮，因為轉過身的唐驚仙伸出了一根素白的纖細的手指，指尖上托著一團鴿蛋大小的水團。

水團似乎在緩慢的迴轉流動，但凝聚在她的指尖始終未曾散開。

看到這一幕，秦匪突然明白了。

聰明人交談的好處，就是可以省略掉很多不必要的詢問，於是他伸出手指，指尖有電弧閃爍，卻始終都是一閃便消失的微弱電弧，完全無法做到如唐驚仙這樣彷彿渾然天成的自然。

「你是怎麼做到的？」

「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首先你得先明白一件事情，然後再決定要不要繼續。」

唐驚仙那雙遠山眉波瀾不驚，她拿出了一個半透明的小球輕輕上拋，小球懸在了向上力竭的位置並未掉落，而是表層逐級打開同時無數道光線從其中射出，一個眨眼的功夫，濱海長街的實時全息監控便等比例縮小投影在屋中。

不光是地面的，秦匪粗略看了眼，還有等比例向上三百米的天空。

這是什麼黑科技！？

那怕是在要塞服役，能接觸到不少超前沿的東西，秦匪還是被這個自帶反重力懸浮系統的小球給鎮住了，這監控似乎強大的有些過分。

唐驚仙沒有解釋這個小球，秦匪的注意力也很快重新轉移到對方指尖托著的那一團緩慢迴轉流動的水珠之上，然後親眼看著那團水珠的轉速越來越快，直到它進入了肉眼看去彷彿靜止的極高速旋轉。

而就在此時，在懸浮小球投射出的全息監控內，頂端三百米的高空處彷彿雲層被打開，數十個通體渾圓，透著冰冷光澤，帶著大口徑機甲機炮的球狀機體突然出現。

它們開始在濱海長街的天上瘋狂巡遊，機炮環體三百六十度不斷轉動，彷彿在尋找什麼，又無法準確定位。

直到某一刻，有一個鐵球似乎有所發現，兩根手臂粗細的機炮突然瞄準了機修鋪子的方位不再轉動。

昨晚被機甲機炮鎖定的那種強烈緊張感再次遍布全身，秦匪看向唐驚仙，微微張口。

系統衛士！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