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門啟 卷一章九 腹黑的戚家盛(中)
衛子謙聞言不免好笑,一腳將身上趴著的人往旁邊踹去。「胡說些什麼呢!她是我妹子!」
戚家盛嗤之以鼻。「你娘一連生的都是帶把兒的,可沒見有女的啊。」
「你沒留意她小時候的模樣,白白嫩嫩的,就跟我最愛吃的肉包子一個樣兒。可是這又不是城裡,除了像你家富裕點兒的,哪還會有人閑著沒事去蒸肉包呀。所以那時候嘴一饞,我就去瞧瞧阿玖,呵,結果還真挺解饞的。」
想起那段懵懵懂懂的日子,衛子謙的星眸微眯了起來。
戚家盛一聽,卻是笑噴了。「哈哈哈,你、你把人家的閨女當肉包子!哈哈哈——」
衛子謙現在想來也是覺得好笑。「不過後來年紀長了,她人臉面長出來,卻居然是副小老頭的高深樣兒,我每每瞅見了都忍不住逗她。放眼這麼些村子莊裡,屬她最好玩兒了,即使把人惹惱了不哭也不鬧,就那麼眯眼看著你,眼睛、鼻子、嘴巴像是會說話似的,靜靜地在抗議警告著,表情比老村長或是總管都還要嚴肅。所以這麼些年,除了我以外,村子里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孩子們,也沒見誰敢去招惹她的……」
「哎,這個我知道。」戚家盛用手指了指他鼻子,笑斥道,「你哪,就是犯賤!跟我一個樣兒!」凈喜歡挑硬骨頭啃。
當年初進村學堂的時侯,所有人不是對他阿諛奉迎,便是遠遠躲開不敢招惹,唯有衛子謙是另類的。先是抓著他一同去踢藤球,末了還戳著大少爺的鼻樑說球技爛臭;一會兒吃掉了他家小廝替帶的豐盛午餐,卻哄他去偷摘地里的作物,吃那號稱「長壽果」實質無比廉價的地瓜;別人是求著要做他的球伴,而衛子謙呢,為了屁孩兒與他互揍了一頓,寧願轉過身去當「奶娘」,也不肯低頭先跟自己和好……
戚家盛幽幽地長嘆一口氣。「所以說,人就是他娘的賤!我怎麼偏偏要跟你做兄弟呢!」
衛子謙聽著,臉半埋在軟枕里,低低地笑開了。
夜很深,廂房內的燭火被一陣風拂滅。兩人誰也不想動。
「子謙……」
「嗯?」
「我要搬去大城裡住了。」
「……嗯。」
「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
子夜如墨,蟬蟲囂嗚。
衛子謙張開了瞳眸,忽閃的目光靜看著帳頂,良久不語。
戚家大少爺被送往大城主宅備考童生的消息,很快地傳遍了百里地。話說那搬運的大小物什具細繁多,就仿如搬遷移居一樣,擔夫隊伍浩浩蕩蕩地由村頭延到了村尾,吸引了不少好奇八卦的鄉里駐足相送。
同在看熱鬧的三姑對八公說,這回主宅的姨奶奶們可得操大心了,這主家大兒子總算找到機會回到主宅,要想再將人哄回鄉下地方來不與他們爭家產,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今天是阿母的閑休日,盧玖兒一直跟在她身邊幹家務活,寸步不離。
衛嬸來串了兩趟門,嘴裡罵罵咧咧,說那長腿的崽子逃了學堂的課,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兒,要是給逮了回家,肯定得用藤條好好伺候著。
盧玖兒下意識地透過木窗欞,眺望田野那邊的村屋去。只是戚家小廝的到來,推翻了她之前以為的猜測。
阿謙,並不是為戚大少爺送行去了。
小廝是平時相熟的那一個。有福氣喘吁吁地扶著院門,直接開門見山詢問:「知道、衛家小爺,人在哪兒嗎?」
盧玖兒搖搖頭。
「那……其餘衛家的呢?」
盧玖兒再度搖頭。想必衛嬸是遍地找兒子去了吧。
有福為難地搔搔頸背,對她說:「要不,你代去一趟吧。」
他說:「爺好像有東西要給衛家少爺,一直等著。」
他說:「都延遲一個時辰了,卻還不肯起程……」
待到盧玖兒趕到村頭的時候,那如蛇尾般長長的行李挑夫,已經先行上路了。村口石砌牌坊旁的榕樹下,有一輛華美寬敞的大馬車,戚家盛就獨自站在旁邊,背著拂袖揚發的風,低著頭佇立著。
有福上前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戚家盛抬頭,眼裡的情緒一閃而過。
他躊躕了下,還是開了口問:「衛子謙……上哪兒去了?」
玖兒知道他的失望,安慰地道:「又不是生離死別,肯定有再見面的時候。他也是不想惹起什麼離鄉愁情吧,權當你跟往年一樣,只不過去趟路遠的秋遊罷了。」
戚家盛聽了一怔,意外地看著她。頃刻,唇邊的弧度慢慢地牽了起來。
「是呀,不過是趟秋遊而已……」他喃喃道,轉身從馬車取出一個禮盒,交到她手上,「這是給子謙兄的。」
盧玖兒抱到懷裡,感覺挺重實。不知道裡面有沒有藏了元寶。
「沒想到,是你來送的我。」戚家盛自嘲地一笑,然後隨手拍拍她的頭,「也送你份離別禮吧,想要什麼?」
盧玖兒偏頭想了想,反問道:「你有什麼?」
戚家盛也不小氣,直接讓她上馬車挑選。
書籍、文墨、琴棋、香包、薰爐、字畫……
盧玖兒有很多都喜歡,但不能全要,開始覺得折磨又煩惱,皺著眉頭去瞪那個恢復悠哉派頭的傢伙。
戚家盛猜到她糾結的心思,得意地曬了曬可惡的白牙齒。然後才翻出一個小檀木盒,塞到她手裡,慢條斯理道:「雖然看起來不像,但總還是個女人,就取這玩意兒吧。」
盧玖兒被「女人」兩個字雷到了,伸手摸了摸嬰兒肥的小臉蛋,低頭看了眼平板短小的身材,再用不可思議的眼神去瞪他——
居然,用那麼成熟的字眼,來稱呼一個「童真」、「稚嫩」的孩童……
不過俗話說得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絲毫不跟他計較,而且更加大方地,將身上揣著的汗巾抽了出來,有禮可加地遞送給他當回禮。
盧玖兒細心地同他解釋道,原本的汗巾被阿謙弄丟了,所以這布是他從最好的那件衣料上剪下來賠她的。上面的針銹是跟阿母學的,還是處女綉,意義非凡,極具紀念收藏的價值。
戚家盛好奇地抖開一看,眉頭和嘴角不由得一抽又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