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道人
「有意思。」青年面色如玉,劍眉星目,眼裡是不加掩飾的笑意,身著青色道服卻未系高冠,長發懶散地披在身後,還沾染著斑斑點點晶瑩的水珠。
鐵蛋愣住了,不是因為面前這個青年的樣貌,而是這個自己從未見過的人為何會坐在自己的草棚中。
鐵蛋抹了抹自己滿臉是泥的臉蛋,走入了草棚之中,坐在了青年身旁,為什麼要坐在青年的身旁呢?因為草棚就這麼大,鐵蛋又不可能將青年趕出去,只能將就擠一擠了。
受好奇心的驅使,鐵蛋時不時轉頭看向青年,青年察覺到了鐵蛋的目光,轉過頭來微笑以對。
鐵蛋的臉蛋立刻變成了燒紅的螃蟹,不再敢看青年一眼。
「叮鈴鈴,叮鈴鈴。」村外傳來了一陣密集的鈴鐺聲,不同於屋檐上系著的風鈴,這些鈴鐺聲略微刺耳,像是打鐵師傅鑄造時打了個盹,鍛造出的殘次品。
在聽到這刺耳的鈴聲之後,村中所有茫然地矗立角落的村民突然騷亂了起來,捨棄了自己的房屋,奪門而出朝著遠方跑去。
「娘親。」宋祁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見了茫然站在屋中的母親,躺在床上無力地呼喚著母親。
而宋祁的母親卻彷若無聞,仍舊像個木偶一樣,在房屋中掃視著,似乎面前的這個屋子並不是她的家一樣。
與其他村民一樣,宋祁的母親在聽聞了鈴鐺聲之後破門而出,瘦小的母親居然將自家的大門給撞裂了開來,僅留下破碎的大門在門軸上凄慘地吊著。
就在村民將要逃出村莊的時候,一根黃色的布條卻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村民們甚是惶恐,不敢接近這一條僅有寸許寬的看上去可以輕易扯斷的布條。
讓他們更加惶恐的是,身後不斷逼近的老道人。
「人之所忌,其氣焰以取之,妖由人興也。人無釁焉,妖不自作。人棄常則妖興,故有妖。」
「妖孽,還不伏首。」老道人默念了一句,然後突然震喝一聲,村民的身體抖得跟篩子一樣,老道人拔出了身後的長劍,以辰砂抹之。
村民們無處可逃,惶恐地看向老道人,漆黑的雙眼中居然沒有眼白。
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朝著老道人撲來,臉上露出了兇狠的神情,張牙舞爪地將老道人包圍了起來。
「呔。」老道人前邁了半步,右手持著長劍,左手化掌前推。
老道人雖看起來已經年過半百,但是動作卻不見遲緩,腳步挪動,輕易地避開了率先撲過來的村民,折中將村民斬成了兩截。
怪異的是並未有血液流出,並且身體像是被點燃了的紙張,飄散在空中,又被雨滴打落,化作了塵土。
看到有村民死亡,剩下的村民更加恐懼,不敢再攻向老道人,雙手當做腳使,四肢觸地,向著密林中跑去。
老道人雖說武藝高強,但是畢竟只有兩隻手,無法攔住這麼多四散而逃的村民。
從身上解下那一串鎮魔玲,當做鞭子甩了出去,金光一閃,鎮魔玲迎風見長化為數十丈,捆住了十數個村民,但是大多數村民還是如願以償的逃走了,四散地消失在了森林之中。
老道人面色有些發青,原本以為這些「村民」只是低等的魔魘,沒有靈智。
可是在自己攻擊的那一刻,好像所有的魔魘都活了過來,看來控制它們的大妖並非等閑之輩,居然可以同時控制如此多的魔魘。
「娘親。」宋祁跌跌撞撞地扶著牆壁走了出來,蒼白的小臉沒有一絲的血色,好像隨時都可能暈倒。
在看到被鎮魔玲捆住的「村民」中的自己的母親后,宋祁的眼淚刷刷地向下掉。
「你這個壞道人,為什麼要把我的娘親捆起來。」
「她已經不是人了,是魔魘。」老道人顯然是見過無數這樣的場景,處變不驚的說道。
「你騙人,你這個壞道人,把我娘親放出來。」宋祁撲到了老道人的身上,撕扯老道人的衣服。
老道人有些不耐煩,伸手將宋祁拍暈,領著宋祁丟回了床上,自己則也坐在了宋祁往日常坐的位置。
看著雨中失去了控制呆立在原地魔魘,老道人按住了自己的胸膛,因為激動而加速跳動的心臟,砰砰的撞擊著胸膛,胸膛中彷彿住著一隻野獸,隨時可能破開胸膛闖出來。
「多麼純粹的妖力。」老道人痴痴地說道,臉上儘是痴迷之色,不知何時從宋祁的身上撕下了一塊布條,裡面包裹著一片赭色的鱗片。
「小子,你是妖嗎?」青年慵懶地依靠在草堆上,打量著面前髒兮兮的鐵蛋。
「不是。」鐵蛋怯懦的回答道。
「那你身上怎麼會有妖力。」
「妖力,什麼是妖力?」鐵蛋有些疑惑,不知道青年所說的妖力到底是什麼東西,因為自己從未發現自己有什麼不同常人的地方。
「把你的手伸出來。」
鐵蛋依言伸出右手,青年不知從那裡摸出了一柄長劍,仔細擦拭這劍刃。
劍刃很光滑,鐵蛋從劍刃上居然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鐵蛋身體微微僵直,立刻將手縮了回去,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身體。
「你幹什麼呀,又不是要砍你的手。」青年伸手去捉鐵蛋的手,但是鐵蛋死死地護住了自己的手。
青年一臉無奈,舉劍便砍,鐵蛋閉上眼睛,卻只感覺到一陣清風吹過,自己收在腋下的指尖一涼。
感受到身體並沒有大恙,鐵蛋雙眼偷偷睜開了一條細縫,從細縫中偷窺著青年。
青年的長劍劍尖上沾染著一滴鮮紅的血液,青年從懷中掏出一盞古樸的油燈,燈芯很短,油燈的底座刻著一個太陽。
青年將長劍的血液放在油燈的青焰上烤炙,突然泛起了綠色的霧氣,霧氣在空中幻化成了一條犬類的樣子,小狗俏皮地在青焰上跑動,很是可愛。
「你是狗嗎?」青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問道。
「不是,我不是狗。」鐵蛋被眼前的場景驚嚇到了,身體下意識地向後退去,不知道自己的血液里為什麼會住著一條狗。
「那你到底是什麼妖怪?」青年把連湊近了鐵蛋的臉頰,仔細地打量著。
「我真不是妖怪。」鐵蛋情急之下哇哇大哭了起來,面對青年的質問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哈哈哈,逗你玩呢。」青年這時卻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甚至掩蓋了鐵蛋的哭聲。
看著笑得如此燦爛的青年,鐵蛋甚至哭不下去了。
「你叫什麼名字,小傢伙。」青年輕撫著鐵蛋糟亂的頭髮,目光中帶著一絲憐憫。
「我叫鐵蛋。」鐵蛋能夠感覺到自己腦袋上的手停頓了片刻。
「什麼?」
「我叫鐵蛋。」鐵蛋的聲音只稍稍提高了一點。
「你是不是想笑。」鐵蛋看向青年扭曲的臉。
「沒,沒有。」青年強忍著笑意安撫著鐵蛋。
「你父母為什麼給你起這個名字?」青年問道,對這個名字還是有些執著。
「本來准本給我起金蛋的,但是老爺說金蛋太過富貴了,不適合我們家,又改叫銀蛋,但是賬房先生說,銀蛋諧音「淫蛋」,不吉利。所以就改名叫鐵蛋了。」鐵蛋天真地說道。
「金蛋,銀蛋。」青年莞爾,怕傷到鐵蛋的自尊,沒有笑出聲來。
「你叫什麼名字?」鐵蛋試探地問道。
「我?」
「我叫木末,合抱之木的木,起於微末的末。我的師父怕我過於顯露鋒芒,所以給我起了個這樣的名字,告誡我要謙遜。」
「真好。」鐵蛋咬了咬嘴唇,又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道士嗎?」鐵蛋看著木末身上的太極圖。
「算是吧。」
「你們村裡有妖嗎?」
「我們村裡有妖。」鐵蛋壓低了聲音小聲地對著木末說道,雖然村民們都回來了,但是回想起那個讓鐵蛋膽戰心驚的洞穴,身上還是不住地冒冷汗。
「哦?什麼妖?」木末以為只是兒童的戲言。
「吃人的妖怪。」鐵蛋也不知道洞里住著的是什麼,但是從那洞中流淌的血液就能斷定,洞里的絕對是吃人的妖怪。
「嗯,妖氣很重。」木末突然神色凝重了起來。
並沒有看向村莊的方向,而是看向了很遠處隱於密林之中洞穴的方向。
鐵蛋看著木末所看的方向,心中一驚,這個年輕的道士的道行似乎並不像他的年紀那麼淺薄。
「妖來了。」木末突然站起了身,擋在了鐵蛋的前方。
果然叢林中發出密集的樹枝折斷的聲音,一個個「村民」從樹叢中竄了出來,四肢著地,已經完全沒有人形,像個野獸一樣朝著洞穴的方向狂奔而去。
木末從腰間翻了半天,在他腰間的兜包中好像胡亂地堆放著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最後在兜包的底部找出了一個青色的小布兜,從中攫取了一點金色的粉末。
放在嘴邊一吹,金色的粉末化作一隻只金色的斑蝶飛舞了起來,穿過密集的雨簾撞入了「村民」們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