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無緣對面不相見

紀緒，名緒字開端，是員外紀智的兒子。

紀緒從小就聰明異常，記得他五歲那年，還不曾認識文房四寶書——紙、墨、筆、硯。

有一天，他忽然哭著鬧著要這些東西。父親對此感到非常詫異，便從鄰家借來書寫工具給他。紀緒接過書寫工具，立即寫了四句詩，並且自己題上自己的名字。這首詩的意思是贍養父母，與同一宗族的人搞好關係。

他父親把這首詩傳給鄉里的秀才觀賞后，都認為這個孩子不一般。從此指定物品讓他作詩，他能立即完成，詩的文采和道理都有值得觀賞的地方。

【一】《神童詩》汪洙.詩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少小須勤學，文章可立身；

滿朝朱紫貴，儘是讀書人。

學問勤中得，螢窗萬卷書；

三冬今足用，誰笑腹空虛。

自小多才學，平生志氣高；

別人懷寶劍，我有筆如刀。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學乃身之寶，儒為席上珍；

君看為宰相，必用讀書人。

紀緒七歲的時候，便去參加鄉試。主考官看他太小，不相信他有什麼文采，便出句「金水河邊金線柳，金線柳穿金魚口」考之，沒想到小紀緒脫口而出「玉欄杆外玉簪花，玉簪花插玉人頭」；主考官還是不信，又出之「兩猿斷木深山裡，小猴子亦敢對鋸[句]？」紀緒針鋒相對地回敬道「一馬陷足污泥中，老畜生怎能出蹄[題]？」

主考官挨了一頓罵，心裡雖然略有不悅，但很佩服他如此小的年紀，竟有這般的膽量和才華。為了不埋沒人才，主考官還是讓他參加了鄉試。

紀緒也不負所望，在這次考試中進入「五魁」之列，中得舉人。他從此便一舉成名，成了當地有名的神童。

第二年，八歲的紀緒進京趕考，但是沒有考中。

【二】《增廣賢文》周希陶

屋漏又遭連夜雨，

行船偏遇打頭風。

元至順元年[1330年]春，紀緒第四次進京赴考又沒有考中，頹喪地往家走，到了金陵上了船，一路逆流而上。船走得比較慢，當走到夔州[重慶市奉節縣]時遇上了風浪。船上的十多個人，除了他會點功夫和船夫爬上了岸外，其餘人都已命喪黃泉。

【三】《增廣賢文》周希陶

有錢就是男子漢，

無錢就是漢子難。

紀緒上岸后，已身無分文，只好沿途乞討著往家走。

他用自己隨身攜帶的竹笛，有時到酒館給人吹一段曲，有時在街上以笛為劍，為路人耍一套劍法。

八月中旬，紀緒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鄉。當他看到家被搶了，房子被燒了，家人被殺了的時候，他竟被驚嚇得癱坐在自家的門前。在驚懼、憂愁、悔恨、失望、傷心等諸多心情的夾攻下，鬢角竟現出了無數白髮。只見他頭髮一根一根地由黑變灰，由灰變白。不到二十歲的紀緒，在一夜之間，便白了頭髮。

【四】《增廣賢文》周希陶

小時是兄弟，長大各鄉里。

妒財莫妒食，怨生莫怨死。

經過五六天的跋涉，紀緒來到了自己的老家順慶路西充縣[今南充市西充縣]大伯家求援。

大伯拉著個臉說：「當時你們家富有的時候，可曾幫過我，我的日子可一直過得不富裕。你們家吃香的喝辣的時候，你何曾想過你的大伯？現在你們家遭難了，想起你大伯來了。小的時候，我和你爹可真是親兄弟，活我替他干，罵我替他挨。可成家后呢，你爹對我的關心連鄰居都不如。」

「我的爹娘已經不在了，再說這些還有何用？您能否先借我些銀兩，我好度日。」

「當時你考得舉人，是何等地猖狂，那時你還認識你大伯嗎？」

「伯父，當時我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不懂事，也不知什麼是猖狂——您能否先借我些錢，我得先租個房子住下來。」

大伯好像想起了什麼事：「你爹不是把錢都給了你舅舅了嗎？你為什麼不去你舅舅那裡把錢要回來？那你可幾輩子也花不完……」

「就算去要，我也得有盤纏嘛，我身上的錢，翻船時都掉江里了。」

「你們一大家子人的殯葬費，都是我出錢給辦的，花了我不少的錢，我已做到了仁至義盡。現在我已經沒有太多的錢了，還得留著給你仨堂兄娶媳婦用，這五兩碎銀你拿著找你舅舅去吧。」

【五】《增廣賢文》周希陶

有酒有肉多兄弟，

急難何曾見一人。

萬般無奈的情況下，紀緒只好回到了成都。

他先給家在敘州路[今宜賓]的舅舅寫了封信，讓他先給他送些錢來，維持一下眼前的生計。

想當初那些一起吃喝玩樂、詠妓頌趣的兄弟都沒了蹤跡。

【六】《增廣賢文》周希陶

貧居鬧市無人問，

富在深山有遠親。

紀緒手裡那五兩銀子不幾天便花完了，他站在自家的門前落淚。

以前車水馬龍的紀家大院，現在變成了冷冷清清的廢墟；那些不管多遠都能找上門來的親戚，現在卻緊緊地關上了各自的大門。

【七】《增廣賢文》周希陶

人窮志短，馬瘦毛長。

他每天都望眼欲穿，急切盼望著舅舅能給他送些錢來，救他於水火。可是去了好多信，總是杳無音信。

本來紀緒想一路乞討著去找舅舅，但又擔心愛人柳好好回來找不到他，不忍讓她擔驚受怕。再說，就算千辛萬苦找到了舅舅，萬一他像大伯一樣對待自己，他又能如何呢？

【八】《流浪》詹永源.詞楊雲驃.曲劉德華.歌

他只能流落於街頭。

從前那個意氣風發、風流倜儻的少年不見了，出現在大家眼前的是一個面黃肌瘦、白髮零亂的乞丐，成了無依無靠的流浪者。

[歌曲]「當，燈光每夜閃亮，我便開始去流浪。繁華鬧市徘徊夜裡，沒有終點，未明方向。

家，雖擁有但空洞，凝聚空虛怕回望。情還是冷，人還是凍，害怕回家再看著牆上。令我想想你一切的空想，無聊地翻起，牽起思憶里遊盪。又再想想你，想至心傷，明白用情負情絕情都一樣！

想，得到你沒希望，逃避一些當年印象。埋頭步向茫茫夜裡，讓我瀟洒地獨自流浪。

情還是冷，人還是凍，害怕回家再看著牆上。」

【九】《增廣賢文》周希陶

無緣對面不相見，

有緣千里來相逢。

說來也巧，這天語蓉跟隨院里的姐妹們上街買胭脂花粉，老遠就看見了紀緒東倒西歪地討飯，語蓉的眼淚不由得「唰唰」流了出來。

【十】《增廣賢文》周希陶

是親不似親，非親確似親。

語蓉乘姐妹們去挑選胭脂花粉的空兒，她走到紀緒的跟前說：「小弟弟，你家的事我都聽說了，我這裡有兩顆銀子，你拿去買兩件像樣的新衣服穿上，不能讓別人小看自己。」

紀緒低下了頭，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但沒接銀子。

語蓉歪頭看著紀緒的臉，柔聲說：「弟弟，需要錢不？」

紀緒點頭。「可是我的錢都放在探花巷裡，你得跟我去取，但你這身打扮院里的老媽是不會讓你進門的，你就拿著錢買了衣服后，剩下的錢進門給老媽，她就讓你見我了。」

「可我怎麼能要你的錢？」

「沒關係，人都會有落難的時候，等你有了錢，再還我。」紀緒接過了銀子，按語蓉的意思買衣服去了。

【十一】《增廣賢文》周希陶

久住令人賤，頻來親也疏；

但看三五日，相見不如初。

兩天後，紀緒來到了探花巷子，見到了語蓉的女兒蘇小雅，她讓姨夫攆了回來，在和母親訴說著什麼。

「剛去的那幾天還好，姨母待我還不錯，慢慢就開始冷淡和疏遠了。姨夫說，恁都回來半年多了，讓我回來看看這邊的情況。」小雅嘴裡說著話，眼睛卻盯著母親那隆起的肚子。

語蓉問：「你沒有惹你姨母生氣？」

「沒有，我像傭人似的小心伺候著姨母，起先姨母還不讓我做，後來做的慢了都摔臉子......」

語蓉的臉瞬時出現了氣色：「那你也不必回去了。」語蓉拿出了二十兩銀子給了紀緒，「你先用這錢租個房子，讓小雅住進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再說你也需要靜下心來，好好念書……」語蓉知道紀緒是個才子，她也看好紀緒，覺得他一定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心裡有意撮合著他和小雅。「在求讀中遇到什麼困難，只管來找我。」語蓉又看了看女兒說，「讓小雅也多跟你多學些詩文。」

紀緒問道：「您不和蘇姑娘一起住？」

語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眼看孩子就要生了，我得在這繁華之地掙錢養活他。」

紀緒說：「我現在住的是我柳妹的房子，在浣花溪畔。環境非常優雅，很適合女孩子居住，讓蘇姑娘搬去住再合適不過了，我重租一處茅屋居住即可。我們倆年齡都大了，住在一起怎麼說也不太方便。」

紀緒心裡明白，自己的生活還需要語蓉的接濟，如果和小雅結合，他又怎能給小雅母女帶來幸福呢？與其不能給她幸福，何必連累她呢。

語蓉同意了紀緒的想法，紀緒把錢又還給了語蓉。

但語蓉並沒有接錢，說：「你先拿著這錢，把你倆的生活都調理好些。尤其是你紀緒，以後絕不能再上街乞討了，把心安下來認真地讀書。俗話說得好：家中無學子，官從何處來？」

紀緒誠懇地點頭稱是。

【十二】《增廣賢文》周希陶

紅粉易妝嬌態女，

無錢難作好兒郎。

蘇小雅從小喜愛讀書，雖不曾從師受學，但在她母親的熏陶下，知書達禮，尤精詩詞，信口吐辭，皆成佳句。

紀緒把蘇小雅一領到浣花溪，她就一下子愛上了這裡。小雅本就酷愛山水，看到浣花溪如此幽靜的美景，喜歡得不得了。

她將柳好好以前的住屋布置得更加幽雅別緻，把從前迎湖的落地大窗，改成一圓窗，題名「鏡閣」，兩旁對聯寫道:「閉閣藏新月，開窗放野雲」。

蘇小雅還一下子喜歡上了紀緒，愛上了他那雙憂鬱的眼神。

每天，蘇小雅都在浣花溪畔散步，眺望潺潺清溪，點點水鳥，她會情不自禁地吟詩放歌，傾吐心中的情愫。

紀緒有了語蓉的贊助，吃飯有了著落，便安下心來開始攻讀詩書，準備後年的赴考了。

【十三】《增廣賢文》周希陶

金銀到手非容易，

用時方知來時難。

想讓小雅找個好婆家，需要時間，更需要金錢的眷養；想讓紀緒有個好前程，沒有錢財的供讀也不行。語蓉的生活里一下子多了兩個人的花銷，使她不得不趕快考慮掙錢的問題，可是錢是那麼好掙的嗎？

【十四】《增廣賢文》周希陶

誰人背後無人說，

哪個人前不說人?

時間在流逝，語蓉的肚子卻越來越大了。

怎麼辦？她很糾結——

把這孩子留下來，還是處理了？留下自己怎麼養活？

處理掉是名正言順的事情：你袁震不管我，讓我自生自滅，我憑什麼給你生孩子？

思前想後，語蓉做出決定，孩子是無辜的，生下來！最關鍵的是她還愛著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