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此時此夜難為情
至順元年[1330年]八月底，紀緒在江邊租了一處茅草屋住了下來。寒風比往年來得好像早了一些，搬到茅草屋不久，他便病倒了。
【一】《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上闋》杜甫.詩
八月秋高風怒號，
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飛渡江灑江郊，
高者掛罥長林梢，
下者飄轉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
忍能對面為盜賊，
公然抱茅入竹去。
唇焦口燥呼不得，
歸來倚杖自嘆息。
[「老」改為「弱」]
傍晚時分，狂風怒號。凜冽的寒風捲走了茅草屋頂上的茅草。茅草隨處飄蕩，飄過了浣花溪，飄散在江對岸。飛得高的纏繞在高高的樹梢上；飛得低的飄飄洒洒沉落到窪地和池塘。
南村的一群孩童欺負紀緒病弱沒力氣，竟忍心當著他的面，像小「強盜」一樣，毫無忌憚地搶走茅草，嘴裡喊著:「小乞丐……」抱著茅草跑進竹林去了。
紀緒高燒不退，站都站不穩，立在院子里，有氣無力地呵斥他們，可小孩們根本不聽，有意逗他。紀緒便拿著木棍去追趕嚇唬他們，他們跑得更遠了，還不時的回過頭來逗他。紀緒無奈地拄著棍子往回走，癱坐在屋裡嘆息。
【二】《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闋》杜甫.詩
俄頃風定雲墨色，
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鐵，
嬌兒惡卧踏里裂。
床頭屋漏無干處，
雨腳如麻未斷絕。
自經喪亂少睡眠，
長夜沾濕何由徹？
[「嬌兒」改為「教我」]
風漸漸地停了，烏雲像黑布一樣遮蓋了整個的天空，使深秋的傍晚顯得更加地迷茫和昏暗。
紀緒床上的被褥是別人施捨給他的，別人已經蓋了好多年。被子是又冷又硬，像鐵板似的。紀緒睡覺姿勢又不好，沒幾天就把被子給蹬破了。
窗外飄起了陣陣的秋雨。
床頭的屋頂漏的像一掛掛珠簾，屋裡沒一處干松的地方。床腳處的漏雨尤其大，像粗麻線一樣嘀嘀嗒嗒地扯連不斷。
【三】《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下闋》杜甫.詩
安得廣廈千萬間，
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風雨不動安如山。
嗚呼！
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
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自從家裡遭難以來，紀緒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望著窗外的秋雨，紀緒不禁感嘆起來：「長夜漫漫，屋漏床濕，讓我怎麼能挨到天亮？什麼時候才能住上寬敞高大的房子？讓天下寒士都有個安溫讀書的地方？唉~什麼時候我的眼前能突然出現這麼一處大房子就好了，最起碼讓語蓉母女先住進去。至於我，就算我的茅草屋被秋風吹倒了，我自己被寒風凍死了，也無所謂！」
【四】《三五七言.秋風詞》李白.詞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
寒鴉棲復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
此時此夜難為情！
這樣的雨夜，攪得蘇小雅也沒了睡意。
本來剛換地方，她有點不習慣，再加上風吹雨打的寒夜，她有些害怕起來。一陣秋風吹過，她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不知何時，月亮卻遮遮掩掩地出來了，顯得深夜更加地清冷。
她望著天空中那輪正在偷看她的、帶著憂鬱眼神的暗月，就像那個憂鬱的人在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她一樣。
【五】《三五七言.秋風詞》李白.詩
[據《梅庵琴譜》所述此詩非李白所作]
入我相思門，
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
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
何如當初莫相識。
清晨，秋風又起，吹起的葉子聚在一起在空中打了幾個轉，又隨著風兒隨處離散了。棲息在樹上的老鴉也被這陣亂風攪醒了，它呱呱的罵了幾句，倒頭又睡了。
小雅想，這寒風秋雨的夜裡，不知他過得怎麼樣？想起那天的初見，心就怦怦亂跳。
紀緒好幾天沒來浣花溪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他？一夜的煎熬，已經抑制不住想見他的衝動。
小雅從來沒有這樣思念過一個人，不知他是否和我有一樣的感受？
揪心的牽絆使蘇小雅鬼使神差地來到了紀緒的茅草屋。
當她看到他滿屋淋濕的境況，本想罵他，看他高燒不退，埋怨道：「我娘說讓你和我一起住，你非不聽，感冒了吧？」可看到紀緒臉上淌著的淚，小雅欲言又止。
【六】《寂寞是因為思念誰》沈慶.詞逯學軍.曲張磊.歌
[歌曲]「你知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後用很長很長的時間，一顆一顆流成熱淚。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寂寞是因為思念誰。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痛苦是因為想忘記誰。
你知不知道忘記一個人的滋味？就像欣賞一種殘酷的美。然後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告訴自己堅強面對。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寂寞是因為思念誰。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痛苦是因為想忘記誰。」
紀緒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小雅：「你知不知道忘記一個人的滋味？」
小雅疑惑地看著他，問：「你想忘了她？」紀緒點了點頭。「為什麼？」小雅心裡暗喜。
紀緒說：「因為我給不了她幸福，我不想讓她跟著我受苦。」
「你能忘了她嗎？」
「能吧~」
[歌曲]「啊~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寂寞是因為思念誰。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痛苦是因為想忘記誰。你知不知道忘記一個人的滋味？就像欣賞一種殘酷的美。然後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告訴自己堅強面對。」
紀緒躺在床上，小雅坐在了床邊。他倆都不說話了，小雅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陪著他默默地流淚。
坐了好長時間，小雅說：「你還是搬到我那裡去住吧，我自己住那個偏遠的地方，也有些害怕。」
紀緒說：「等我病好些，我去買個丫環跟你作伴，如何？」
小雅白了他一眼：「你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做飯。」
紀緒說：「你回去拿塊姜，給我先熬碗薑湯吧！」
「你這沒有嗎？」
「我自己又不喜歡做飯，也沒備那些東西。」
「你說你又不會做飯，又不去我那兒住，你……」小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往外走便嘴裡嘟囔道：「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蘇小雅只好每天做好了飯給他送過來。
在小雅的細心照顧下，不幾天，紀緒便健康如初了。
【七】《秋閨曲》馬湘蘭.詩
芙蓉露冷月微微，
小陪風清鴻雁飛。
聞道玉門千萬里，
秋深何處寄寒衣。
過了幾天，紀緒請人精心製作了一輛小巧靈便的油壁香車，又花了四兩銀子買了個叫婉兒的丫環一併送給了蘇小雅。
這輛小車車棚是可以升降的。晴天時，可以當敞篷車用。說是香車是因為車的四周設計了可以放置鮮花的槽。
紀緒問道：「喜歡嗎？」
蘇小雅高興地說道：「喜歡！」
紀緒接著說：「謝謝你這幾天的精心照顧，我知道你喜愛山水，你可以坐著這輛小馬車到東湖去遊玩散心，在那些地方，你有可能碰上心儀的人，早點把自己嫁出去吧！」
小雅滿臉不悅地說：「你胡說些什麼。」
紀緒停頓了一下：「我知你喜歡什麼樣的人，才子雅士都喜歡在東湖之上吟詩作畫，以前他們經常約我去那些地方，現在我這種情況，他們什麼聚會，也不叫我了。」紀緒看了小雅一眼說：「不過，你得大方一些，把自己的才華表現出來，才子愛佳人，愛的是志趣相投的佳人，憑你的才華和容貌，他們肯定愛得不得了，只是你深居庭院無人知曉罷了。」
蘇小雅看著紀緒的眼睛問：「你那麼想早點把我嫁出去？」
紀緒解釋道：「不是我想，是你娘想。」
其實，從紀緒的話里，小雅也聽出了紀緒對她愛意的拒絕。但蘇小雅並不介意，她依舊一往情深。
一個人對一個人動心，往往是很偶然的。常常是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一次不經意的臉紅或一次無來由的邂逅。
在日後的交往裡，蘇小雅雖然一口一個「小叔」地叫，但情意卻是「郎」。雖然住的很近，但小雅還經常給他寫信，並拿給他看。所以有時候，這些通信我們也可以當做情書看，如下面這首《賦得.自君之出矣》完全是一個妻子關心著丈夫的口吻：「自君之出矣，不共舉瓊卮。酒是消愁物，能消幾個時。自君之出矣，怕聽侍兒歌。歌入離人耳，青衫淚點多。」
【八】《燕引鶯招柳夾途》蘇小小.詩
燕引鶯招柳夾途，
章台直接到西湖；
春花秋月如相訪，
家住西泠妾姓蘇。
那時的錦湖，雖然秀美，但還未經人工開發，山路曲折迂迴，遊覽非常辛勞。但蘇小雅有了這輛小油壁香車就方便多了。
她經常坐著這輛小馬車去看母親，有時直接從探花巷去錦湖遊玩。車子靈巧，人兒嬌美，穿行於煙雲之間，恍如神女下凡。
沿路行人議論紛紛，嘖嘖稱奇，猜不出她是何等人物。
蘇小雅旁若無人，一路行一路朗聲高歌：「燕引鶯招柳夾途，章台直接到東湖；春花秋月如相訪，家住浣花妾姓蘇。」
蘇小雅的名聲迅速傳開了，單單是會作詩，在當時就已不多見，更何況還是位美女，那更屬於鳳毛麟角了。才女加美女這一雙重身份，令蘇小雅備受追捧，她想不紅都難。
許多男人都以能與她對坐清談為榮幸。豪華公子、科甲鄉紳更是慕名而來，僻靜的浣花溪畔頓時熱鬧了起來。
小雅原想以詩會友，交個酷愛山水的知己嫁了，好讓母親早一點脫離苦海。不想來訪者多是些繡花枕頭爛稻草和衣冠楚楚的蠢才，十有八九被她奚落出門。
成都富商甄友乾剛從京城回鄉安居，聽說蘇小雅的美貌才情，數次登門願以千金娶小雅為侍妾，也被她拒絕。
甄友乾失了面子，發狠道:「你有才貌，我有財勢，惹惱了我可要小心!」
母親勸她:「不妨尋個富貴人家嫁了，你終身也有了依靠。」
小雅說道:「人之相知，貴在知心，豈在財貌？！更何況我愛的是山水，假如身入金屋，豈不從此坐井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