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歸人
這段風波后,一路平靜到了姜文儒府上。
亭台軒榭看著都眼熟,當時沒心思欣賞,一雙桃花眼巴巴地好像釘在了那人身上,幾乎轉不開。此刻,此刻更加沒有心思欣賞。
雪一路都下著,到這兒仍在下。初下時美得新鮮,下了一半叫人煩了,盼著停,這會兒還下便忽地美出了一份天長地久的氣魄,看了讓人淚眼婆娑。
不過那天長那地久須得一人賞時才能品味出來,若是秦尚在身旁,雪景便輕浮無趣了。
可惜,姜文儒意識不到這一點,替我倆安排了一間廂房,沒有圍屏,只有一張寬敞的床榻。
我很大度,自願睡地上。可無論我睡哪,一醒來秦尚都躺在身側。
我對他說:「你不是還病懨懨的么?地上涼,你睡床,身體好得快。」
他笑道:「只有挨著夫人睡才能好得快。」
我眼裡瞧見他手背上焦黑的疤痕,疤痕下新生的皮膚透著瘮人的嫩紅色,便無話可說了。
這樣無謂地拉鋸了數個回合后,我索性睡床了,只在中間用褥子隔了一道城牆,我睡外,他睡里。
他問:「夫人的心還沒有往我這裡靠一丁點么?」
我告訴他:「我是個死心眼的人。」
這般男痴怨女決絕的戲碼演了過多的次數,害我不禁開始懷疑自己莫非真是個負心人?
自古名俠風流,雨露纏綿,傳作佳話。那日曲陌提醒我從前還有個當女俠的夢,我與秦尚和古墨這一段,豈不是也能與個「俠」字沾上邊了?
不過,下山摸爬滾打這些時日,我漸漸對當個女俠沒了興緻。從前以為「俠」字在心頭,走遍萬水千山身後自是芳名遠揚,足下春暖花開,然此刻只覺得世間千人千面,浮生萬象,只秉承一個「俠」字什麼也做不成。
我心頭眼下印了個什麼字,自己也認不得,鬼畫符一般,但覺得這亂糟糟的一團大約是不錯的。
這天醒來,窗子外格外亮,揉亮眼睛一看,竟出了太陽,喜得蓬頭垢面推開門,一開門,人立時僵住了。
雪地里站了個傻小子,笑得雪霽雲銷。
我光腳衝進雪地里,一把揪住他胳膊,「看你小子還跑不跑了!」說罷,哭了起來。
催眉說:「哎喲您下手輕些!痛!」
於是我手上更用勁了。
他驚呼:「您怎麼沒穿鞋!快回屋去!」
他將我架回屋,一見秦尚立時局促地退回門外,陰陽怪氣地道:「我還沒恭喜您。」
我指了指床中央那道被子糊的界限,撇嘴道:「喏,你瞧,有什麼好恭喜的。我倆騙別人罷了,沒必要騙你。」
秦尚湊上前,將頭落在我肩上,「我可沒騙別人。我秦尚娶妻,誠心實意,皇天后土牛鬼蛇神共鑒。」
我抖了抖肩,拉催眉進屋,「你別理他。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著急多擔心么?你小子躲去哪了?」
他一臉委屈,「也沒刻意躲,其實,」他小眼送風掃一眼秦尚,不說了。
秦尚正好閣中有事,被請走了,催眉才繼續道:「其實我負氣走了之後,一直等您派人找到我請我回去。氣早消了,但得有個台階可下啊。可是您派的那些人來來回回從我身邊經過,竟沒一個注意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