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再見時
那人,直到晌午才來。
我見他遠遠走來,步履沉穩,又見他衣袍紛飛,氣勢凌人,再見他他眼神淡然,神情冷漠,自己忽而視線里蒙上了一層水霧,慌忙用袖掩去,跳下巨石,緊走兩步。
他仍舊來得不疾不徐,眼裡似有我,又似無人。
只一見,我便心頭大亂,只願托腮靜靜看那一張臉,看一輩子也好。
「少主。」
古墨問:「你從何時起也喊我少主了?」
我雙眼酸疼,張口時只覺自己下顎在顫抖,卻強撐起了一個完整的笑,「你是整個武林人的少主。自然,也是我的少主。」
他面無表情,「你要告訴我什麼秘密?」
我怔了怔,「你......沒有別的話和我說了么?」
他微一歪頭,「不是你有話要和我說才找我來的?」
我乾笑兩聲,「哈哈哈......是......是。」這話頭就此掐斷,另尋一頭,「多謝少主肯賞光。這逍遙山,你有二十年不曾來過了吧?」
他淡淡四顧,這時山上恰巧起了霧,他這一眼也望不到什麼,「差不多。」
「有變化么?」
他略一沉吟,「二十年前是個什麼樣子......」不屑地扯下嘴角,「記不清了。」
這樣的表情不常在他臉上見到。
「那,我的樣子,你是不是也快記不清了?」
他盯住我,眼裡沒有神思在流轉,不冷不熱地答:「我的記性沒有那麼差,我與你不過數月沒見而已。」
我一時噎住,這話也接不下去了,便又岔開道:「要不,我帶你四處逛一逛?」
他以眼風往四下的雲霧一遞,「霧大,不必了。」
他從前雖是個最冷漠的,但那份冷漠是由骨子裡透出來的,待透過血肉層層流於外時已隱藏得只能窺見寥寥,只這偶爾透露出的寥寥便足以讓人心生寒涼,可他是個從不刻意表現出冷漠的人,這樣少言寡語,言語疏離,非他常態。
「隨波峰也不去看看嗎?」
他側頭略帶深意地看我一眼,旋即漠然道:「不去。」
我以為他此刻至少要戲謔幾句,說得我啞口無言方才罷休,不想他卻仍是不咸不淡兩個字將我打發了。
我正要開口,他卻截斷道:「你有什麼秘密與我說?為什麼要約在這裡?快些說吧,我沒太多的時間與你耗下去。」
我黯然嘟囔道:「還以為你有一生的時間與我耗呢......」
「什麼?」
我搖搖頭,「沒聽見算了。來吧,進這洞里來,秘密全在洞里。」
他朝洞口望了望,忽而抬手一揮,不遠處樹林里走出一人,那人是何時藏在那裡的,我竟分了神絲毫沒有留意。
待他走近,我才看出那眉目,清秀溫和,眉尾一顆痣長得是點睛之筆,叫這人看起來多了幾分風流。
我勉強笑了笑,「紹三使。」
紹錦看著我不語,眼裡有幾分怨意,卻薄如春風拂面,似有若無,絕非朔風陣陣那般。
「我知道你要說,你這惡女怎麼還有臉見我少主,是不是?」那一夜我與玉鼎設計挖出古墨麾下影子般的一眾人等,導致一道口子被撕開后愈裂愈大,其餘各派中安插的古墨細作逐一遭揪出水面。那一夜,他該多恨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