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倒數
「師父,催眉他安好么?」
「好,傻小子好得很。他一直不放心你,要去照顧你,我沒放。」
我噙著淚笑,眼淚鼻涕趁機滑進嘴裡,滋味很不美好,「您扮成他來照顧我,照顧得也不錯。您扮他最像,比扮古墨像,我差點都沒識破。」
他微一皺眉,我才注意到他眉心有一道褪不去的川字,平滑的臉上,只有這一道紋。
「你這鬼丫頭,原來早知道催眉是為師扮的。哼,也不見你體諒我半分,使喚起來毫不含糊。」
「哈哈哈,師父莫怪,一畫知錯,只是我若稍有含糊,您不就猜到我已識破了么?」
他一面笑,眉間川字卻一面深刻了,「你究竟受了多少苦多少罪,才會成長得如此迅速?」
我笑著擺手道:「不曾受過什麼苦,什麼罪,我覺得都很有意思。但有時也會想,若是從未下過山來多好。山上是仙界一般的地方,時間不走,一切都不會變。山下是凡間,沒個長性。」
「山上是仙界?那你這臭孩子難道是仙女不成?」
這話倒可樂,只是一笑便覺身下石板更加生冷堅硬,膈得身子疼,於是我又翻了個身。
師父脫下自己的披風,鋪在地上,「來,過來,睡在這上面。石板太冷,當心著涼。」
「師父您墊著坐,我不冷。我身上肉多,皮厚。」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與中指有節奏地在那披風上點了兩下,「睡這上面來。」
一見他這動作,我的多愁善感矯揉造作又猖獗起來,少不得又落了幾滴淚,自己都有些煩了,只是這動作勾起了太多往昔回憶。從前每每練功時劍招姿勢不到位,師父的兩根手指便會往我們手腕上一搭,點一點,沒有其他言語,眉眼還是慈藹的,卻叫我們渾身一顫,不敢再懶怠。
我偷偷拭淚,但他定是看見了的,「真的不必了,您沒我穿得多,您墊上。」
那頭,聲音忽而冷且沉了,「你不是要殺我么?還在乎我冷不冷?」
我睜大了眼,不敢發聲,翻身背對他,默默哭了半日,哭著哭著睡了過去。
醒來時,那披風正蓋在身上。師父仍斜倚著牆,緊閉雙目,也不知睡沒睡。
我悄悄起身,伸了個懶腰,這一覺竟然睡得十分踏實。
他在牆角,眼也不睜,冷不丁道:「為師今日才知道你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女孩睡覺竟會打鼾。鼾聲,還不小。」
我大驚失色,渾身一涼,動也不會動了。
他又補一句:「也不知你那秦相公如何忍受得了?」
我抽了抽嘴角,乾笑幾聲,「哈......哈哈......」臨死前更了解自己,也算美事一樁......
後來,我睡覺前總覺得頭頂陰霾很沉,醒來時小心翼翼窺探師父的神色,他卻總一副不可言喻的似笑非笑,瞧得我心底發涼。
也不知這樣過了幾日,我雖以內力抵禦饑寒,卻實在饞得不行了,滿眼雞鴨魚肉打轉,連從前不愛吃的臘八蒜都是香的。
「師父,我們還在撐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