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結縭異變

第一百三十八章 結縭異變

重耳遠眺天地,俯視眾生,心中生出萬丈豪邁,只覺天地萬物盡為自己所有,而自己一彈指揮手間,就可讓萬物生,讓萬物滅,生而為人能得此壯舉,恐怕做神仙也不過如此了。

重耳不禁仰天長笑,笑聲在黃昏的山谷間蕩漾開去,回聲連綿不絕,一時間鳥獸不鳴,昆蟲噤聲,天地一片寂靜。

重耳下意識地從懷中掏出香囊,取出結縭,放在掌中,令重耳驚訝的是,這枚神奇的玉石竟然通體發出紅光來,從內至外,那一抹奇異的紅光時隱時現,似有一團火焰要從中噴薄而出。

重耳大為驚異,諸候國君們也都圍攏上來看。只見玉石內的紅光明滅閃耀,似一道道分叉的閃電,隱隱地在白色的霧氣中穿梭,漸漸地,那紅光越來越亮,眾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著,許君喊道:「龍,這是神龍要現身了。」

果然紅光越來越清晰,終於化身出一條探爪擺尾的龍,在雲霧中上下翻騰,穿雲駕霧。

眾人都看得血脈噴張,不敢眨一瞬眼睛,不多時,又齊聲喊道:「又來了一條,兩條——不,三條,四條……」

玉石中的紅光漸漸熄滅,眾人才看清一共六條飛龍,在空霧中互相追逐翻騰,雲行雨施,過不多時,畫面突變,六龍突然互相撕打咬嚙起來,戰鬥之慘烈,讓人卒不忍睹,玉石中的一方天地失卻了空靈澄透的本色,現出一片玄黃晦暗之色,那是飛龍身上噴濺出的鮮血,令玉石也隨之變色。

眾人正看得驚心動魄,忽聽一聲震若霹靂的大喝:「晉候小心。」

不待眾人反應過來,一柄明晃晃的長劍越過眾人的頭頂,向著晉重耳直刺過來。晉重耳一抬頭,見眼前白光閃爍,急忙側身躲避,長劍貼著晉重耳的鼻尖劃過。

晉重耳退開兩步,緩過神來,右手去拔腰間的長劍時,才看清楚眼前的刺客,是一個扮做內侍的人,滿臉虯須,身上一股凜厲的殺氣。

此人見一招落空,掣過身來,反手又是一劍,朝重耳心口襲來。

重耳來不及拔劍,只得一路閃躲,繞到供案旁邊的一塊巨石后。

諸候國君此時也都反應過來,見有人行刺,不約而同地都退到邊上去,竟無一人上前相助。

刺客幾下出招都未得手,心中焦躁,提一口真氣,如大鵬展翅般直接翻過巨石,手中使出一招平分秋月,朝著重耳劈來。

重耳已將腰中的長劍抽出,見對方攻勢凌厲,已來不及躲避,當即站穩身形,高舉長劍,準備以劍御劍,奮力相抵,只因重耳的這把劍是昆吾國所鑄的黑鐵劍,鋒利無比,諸劍莫敵,重耳自忖在武功上占不到優勢,仗著寶劍或許可勉力一搏。

不待對方的長劍砍到,重耳突覺背後有人重重推了自己一把,重耳腳下站不住,向前一個踉蹌,手中力道頓失,黑鐵劍無力地垂落下來。

眼見面前寒光凜冽,對方的長劍已距重耳不足一寸,只聽一聲暴喝,從斜刺里橫劈過來一柄長戟,咣啷一聲,將刺客的長劍格擋開去,兩件兵刃相擊,火光四濺,發出驚石裂帛之聲,幾乎將眾人的耳膜震裂。

前來相救的人是魏犨,魏犨本擔當重耳的護衛,在山道旁巡守,重耳和眾國君觀看結縭時,魏犨便看見有一神情慌張的內侍從山下上來,因他端著祭物,魏犨也不曾疑心他,此人向重耳行刺時,魏犨與祭台相距甚遠,只得出聲提醒,刺客與重耳周旋之間,魏犨已趕至巨石旁,於危急時刻救下了重耳。

四周的衛兵很快也一齊趕到,一番激烈交戰後,衛兵將刺客團團圍住,刺客知道自己再無逃生機會,舉劍就要刎頸自殺,被魏犨倒劈長戟,將長劍打落,衛兵上前把刺客捆縛起來,拖至重耳跟前。

重耳定了定神,剛才一番變故來得太快,令人始料不及,重耳慶幸之餘,猶是心有餘悸。

重耳冷著臉,道:「你是何人,為何要行刺寡人?」

那漢子雖然被衛兵強行按住跪倒在地,仍然一臉桀傲冷峻之色,閉著眼睛,不發一言。

重耳怒道:「你若不說,寡人就將你扔進鍋里煮了。」

重耳當即命人備鍋燒柴,準備待水煮沸后就將刺客投入。幾個衛兵抓起刺客,正要推入鍋中,刺客突然大罵道:「你個無道的昏君,我就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

重耳久聽阿諛之言,早已習慣於被人稱為霸主賢君,今日聽到被人稱為無道昏君,不怒反笑,命衛兵暫將刺客放下,道:「你到是說說,為何說寡人是無道昏君,若說得有理,寡人就放了你,若是無理,照烹不誤。」

「你身為諸候之長,不思抑強扶弱,抗擊戎狄,卻為了報一已之仇,打著莫虛有的罪名,四處攻打中原諸候。就因為當初你流落鄭國時,鄭伯不曾禮遇於你,你就攻打鄭國,還逼死了叔詹,想那叔詹乃是鄭國的股肱老臣,一生忠義耿直,鞠躬盡瘁,深為鄭人所愛護,叔詹為了鄭國的存亡,自盡身亡,我作為他的家奴,捨棄了這條命又有什麼可惜的?只是不能親手殺了你這個昏君,讓老奴深以為憾。」

重耳怒道:「簡直是一派胡言,寡人出兵鄭國,是因為鄭伯違背盟誓,私通楚國,叔詹自盡,完全是他自己的選擇,與寡人何干,你行刺寡人,行大逆不道之事,還如此信口雌黃,簡直是罪無可恕,還不快將此人推到鍋里烹了。」

衛兵抓起刺客就要往大鍋里放。

姬鄭道:「晉候息怒,今日既然諸位國君齊集此地,此人究竟該不該烹,還是先問詢一下大家的建議為好。」

既然天子發了話,重耳只得向諸候國君道:「不知眾位覺得如何處置此人才好?」

宋君道:「此人膽敢行刺諸候之長,自然是死有餘辜,但今日登泰山封禪,乃是大吉大利的日子,若此時殺了他,怕會衝撞神靈,干犯煞氣。」

眾人紛紛附和,都道今日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吉日,不可叫此人壞了好事。

魯君道:「天子帶領我等登泰山封禪,禱告天神,祈福禳禍,我等都是天子的臣僚,此人究竟該如何處置,還是聽天子的建議為好。」

重耳至此也是無話可說,只得請姬鄭發落。

姬鄭道:「此人雖行謀逆之事,但一片忠心,為了舊主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不失為一俠義之士,今日已晚,就將此人暫且收押起來,待封禪結束后,再處置他也不晚。」

眾人議定了,見天色已晚,便取泰山北道下山,當晚在山腳下搭設營帳歇宿。

到了夜間,重耳毫無睡意,想起在山上遇刺時,被人在身後那一推的情景,就遍生寒意。

重耳回想當時的情景,眾人見有刺客來襲,都躲到了一邊,巨石旁邊依稀只有一個周天子。

重耳疑慮重重,又想起了魏犨,便前來營帳中探望魏犨。魏犨今日與刺客打鬥時,被刺中了臂膊,重耳進來時,醫衍正給魏犨包紮好傷口。

魏犨要行禮,重耳擺手道:「你受了傷,還是不要行禮了。」

魏犨道:「些許小傷,並無要緊,有勞主公親自探望。」

重耳道:「今日之事,有驚無險,若非魏將軍及時出手相救,後果難以預料,這些年來,魏將軍跟著寡人出生入死,任勞任怨,寡人卻一直沒有獎賞你,讓魏將軍受委屈了。」

「主公何出此言,當年末將犯下大錯,燒了僖負羈一家,主公饒了末將一條性命,這些年來,末將在主公身邊效些綿薄之力,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哪裡還敢要什麼獎賞。」

「寡人問你,今日事發之時,你可見寡人身旁站著什麼人?」

魏犨思索片刻,道:「末將見那刺客直奔主公而來,末將急著上來相助,一時也不曾留意,依稀主公身後是站著幾個人的,彷彿是周天子還有他的幾個隨從。」

重耳低頭默然片刻,又和魏犨說了幾句,囑咐他好好養傷,然後走出營帳,醫衍也跟了出來,上前向重耳道:「主公,小臣剛才有一句話不曾說,魏將軍的傷恐怕不容樂觀啊。」

重耳蹙眉,「這是為何?」

「魏將軍中的雖是小傷,但刺客在劍上淬了毒,此毒無葯可解,又已滲入將軍的血脈,流轉進五臟,往後的日子怕是能挪一天是一天了。」

重耳怒道:「此人竟然惡毒至此,不殺他實在難消寡人心頭之恨。」

重耳道:「你即刻去準備一杯毒酒,咱們往囚房去一趟。」

醫衍下去后不久,拿了一壺毒酒過來,和重耳一起往囚房來。

這刺客是重耳特意關照過的,被單獨關押在一間囚房內,門口有不少晉國衛兵把守,這些衛兵都是重耳精挑細選出來的虎賁,見了重耳,一齊過來向重耳行禮。

重耳問:「犯人可還安好?」

其中一名為頭的道:「回稟主公,剛才周天子派人來將犯人提走了,說是要連夜審訊犯人。」

「什麼,這樣的事你們怎麼也不稟告寡人?」

幾個虎賁惶恐道:「那人拿了周天子的令牌來,說是事情緊急,不容遲誤,我們幾個哪裡敢阻攔。」

重耳只得悻悻地回到自己的營帳,心中越想越覺得此事蹊蹺。此時趙衰在營帳外求見,重耳命傳進來。趙衰也是覺得今日的事非同尋常,所以思前想後,決定來找重耳商議。

重耳道:「刺客無緣無故出現在守衛森嚴的泰山之顛,周天子又力保他的性命,半夜三更的,還將他提去營帳,說是要連夜審問,此人早已將罪情交待得明白無誤,還有什麼可審的?」

「末將也覺得刺客和天子的關係非同一般,既然天子不說,咱們就親自到天子的營帳探查一番。」

趙衰將自己的主意說了,重耳雖覺得有些自降身份,但為了解開心中的疑問,也只得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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