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十七張牌你能秒我

第262章 十七張牌你能秒我

「一晃就到中午了。」趙筠抬起頭來,望了望檐外的大雨,笑著對身旁的夫婿說,「這人一沉迷進棋中,時間過得就是快。昨天過上一上午,都覺得吃力;現在只玩了幾局棋,就已經到吃飯的時候了。」

莫子成自感難堪。趙筠的話並不只是對著他說的,而是對著現場的賓客們說的。他確實不常陪在妻子身邊,甚至陪在她身邊的日子能用指頭數,只是偶爾跟她合宿。為了彌補夫人時常不在家導致的孤獨,他在院子里特別配了好幾個知書達理的婢子,專門伺候她起居,亦陪她讀書。既然她在未嫁給自己時能夠同洛先生和晏柔相處而不覺得寂寞,那現在院子里女伴的數量比洛先生還多,想必她也能於不在身邊時安然地過上一陣小日子。

然而夫人的這席話似乎把自己美好的設想打了個粉碎。她像是有意對著洛夫人和樂正夫人說,她在這裡生活得一點都不如意,夫君也竟日不同她在一塊,只是散給她一些僕人,連懷了孕都不來照看,她如雞豬一樣跟幾個悲慘的同類被圈養在欄中。

莫子成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再看兩個海國夫人的表情,她們倆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自己。就連她們今日帶進來的兩個自己熟識的僕人,也向他射來眼神。四人的表情雖然很平淡,並無什麼憤怒、詰責的神情,但是這種眼光本身就帶有一種審判的視角。就算他們是笑著看自己,這四雙笑眼合起來亦可生畏。

「莫公子,看起來您最近公事太忙了。」天依向莫子成說,「不過筠兒已經懷胎快十月了,這關內就算事務再蕪雜……」

「是。」莫子成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不能再推辭,「是我近來一直沒有考慮到筠兒在府上寂寞。之後我會儘力去陪著小姐舒舒服服的,一直到她順順利利生下咱們的孩子。」

雖然在說著這話的時候他也覺得心虛——自己很明顯在撒謊。只要有機會,他還是不想到這個孕婦的房間來。陪著她只讓自己感覺無聊,他不像洛天依那樣,兩個女人待在一塊有那麼多的共同話題。不過,如果是來下幾盤棋、一塊睡一覺的話,還好。

為了儘早結束這個尷尬的討論,他即刻站起身來,以一種威嚴的態度去命令下人們呈上過午飯,將自己給筠兒調的冬時的營養餐展示給素來講營養的海國人看一看。在營養這一塊上,他得扳回一城,讓海國人和趙府知道自己也是在關心趙小姐的——雖然不常到她的房間來。

天依也很期待筠兒的營養午餐包含哪些。過了一會兒,僕人們端上了主賓們的午食。每個人的規格都和趙小姐相同,碗里有澆了瘦肉糜的白米飯,還有冬筍、橘子等一些冬天的蔬果,及無刺處理的水煮魚、雞蛋等等。而不尋常的是,除了這些以外,食案上還放了些奶糕。

「好,好啊。」天依看著這份午餐讚不絕口,「就是這種午餐。」

「洛夫人覺得可以?」莫子成將手支在膝蓋上,「我光知道海國人講究肉、蛋、奶、蔬果、主食搭配均衡,所以隨便請庖人配了點,也合乎時令。也沒敢加腌菜。」

「非常適合孕婦。」樂正綾評價說,「肉蛋奶是為了提供蛋白質,蔬果是為了提供維生素,有這兩樣在,難保筠兒不健健康康的。」

在傳統社會中,無論是嬰兒死亡率高,還是孕婦死亡率高,除了衛生要素以外,有一個重要環節就是婦人營養不良,得不到太多的營養。古人並不通營養學,不知道蛋白質、維生素這些東西,因而就算是富家也有亂給孕婦進飯菜,譬如傾重於精米肥肉而忽視其他方面的。現在趙筠所用的這份飯食,它的營養價值基本上已經超過這個時代大部分孕婦——乃至於大部分人所能受用的羹饌了。

「雖然每天都吃這個,可也不會膩。」趙筠一邊打開食盒一邊說,「畢竟那麼多花樣。」

「既然洛夫人和樂正夫人肯定,那我就放心了。」莫子成笑言,看來他在這個方面能夠給自己爭得好一點的印象。

「莫公子每日百忙之中,還無時無刻不在關心夫人的康健,雖然受事務所困,也是一個好丈夫。」樂正綾就坡下驢,「只是今後還是要多到這邊來看看。」

「一定,一定。」

莫子成感覺輕鬆許多。

「老夫今天也要冒犯嘗一嘗莫夫人所享的味道了。」繆叔開了個玩笑。

「沒事的,繆老,您在這兒是客人,主隨客便,何況繆老的駕駛功夫,小子早有耳聞了,本來欲好好款待您。」

「老夫也算是跟著洛先生,沾了她的光。所謂雞犬升天。」

「雞犬升天?這是什麼故事?」

「海國的一個民諺,說是有個人得了道升天,他院子里的雞犬禽畜也跟著得道。」晏柔介紹說。

「甚是有趣。」莫子成又詢問晏柔的狀況,「晏姑娘呢?姑娘生活尚圓滿否?」

「圓滿。」樂正綾替她回道,「現在已經快和繆叔成婚了。」

莫公子驚了一下。記得在趙筠出嫁的時候,晏柔的父親是給她安排了一個新入府的小夥子作為婚姻的對象。想不到不出一年,晏柔又要跟這位車夫成婚了,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不過按樂正夫人一開始說的「圓滿」來猜測,恐怕這和海國人的安排也相關。

怪不得這個小婢子仍然是跟著她的洛先生同車夫一塊,而不需要考慮那個做僕役的丈夫的議論。原來她今年即將嫁的丈夫就坐在身邊。

室中的主賓飽餐了一頓。趁著午後休息的時間,天依開始向大家介紹一種全新的、同之前所有棋不同的牌類遊戲——

「這個叫什麼?」當天依將壓在盒底的那副白底薄木牌拿出來時,它光從外觀上就已經引起了趙筠極大的興趣。

「這個在我們那邊叫撲克。poker。」天依順帶發了一下它在英語裡面的發音。

「不像是阿洛在的那個海國的發音,聽起來是另一個海國的發音。」晏柔聽出來這個音並不像她和樂正綾日常交談時所操的海國話,而是一種兩個音節之間聯繫更緊密的另一種語言。

「是。」

「『撲欺』?」莫子成如此用他的語言來音譯這兩個音節,「它是帶有戲玩的己方相互欺瞞的成分么?」

「可以這麼說吧,有。公子果然有才。」樂正綾笑言,「確實,這個牌的玩法其中有很多是你要將牌緊緊地攥在手裡,不能給別家看到。所以它不是像棋子一樣擺在明面上看的,我們將它製成牌,握在手上打。我們海國那邊用硬紙做紙牌,這裡就用薄木片做木牌。」

「是相互欺瞞的遊戲,那人玩這牌多了……」莫子成對它的教化意義有擔心。

「公子,遊戲是遊戲,為人是為人。遊戲無非是大家做個取樂的手段,何況我們大家都是熟人,相戲一下在友誼上也無妨的。」樂正綾道,「何況了,就算是圍棋,我們海國那邊有個笑話,說圍棋也是有才無德之人玩的。」

「那笑話怎麼說的?」

「比如說圍棋一黑一白,兩邊要攻殺,這叫鼓勇催斗;雙方有時圍繞幾個子來回爭奪,斤斤計較;為了贏棋,有時故意把子放在必死的地方,不仁不義……」

樂正綾一口氣把那個搞笑視頻中所有指摘圍棋道德墮落的點都講了出來。說到第七點第八點,眾人前仰後合,笑作一團。莫子成雖然自覺受到了反駁,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他也給這話逗樂了。

「綾姐姐那邊的人真會耍嘴皮子。」晏柔開懷道,「把好好一個圍棋,說成是雞鳴狗盜之徒的把戲了。」

「下圍棋的當然不是這樣。」樂正綾收尾,「所以說,玩這副『撲欺』,也不用擔心自己道德敗壞的問題。」

「先給我們介紹一下玩法吧。」趙筠將兩隻手合在一塊,「難得我不需要彎腰也可以玩的牌戲。」

天依便開始向屋裡的人們正式介紹撲克的頭一種玩法——鬥地主。由於這個名字是在六七十年代命名的,向地主系統的官僚子弟來主動解釋這款遊戲的名字,難免有些尷尬,因而天依將它換成了另一個比較溫和的名字,也是它先前的名字:二打一。

除了名字以外,遊戲的規則並沒有太大的變動。地主變成了秦王,另外兩個鬥地主的則變成了齊王和楚王。一開始以猜拳的形式確定誰做秦王,隨後把預留的三張底牌交給秦王,讓他先發牌。另外兩個王配合出牌,哪一邊有玩家把手裡的牌出完,哪一邊就贏了。

「洛夫人,這牌之所以是這麼個打法,是有什麼講究否?」莫子成又天依。凡這種遊戲,他都要對背後的文化問個究竟。

「你想。秦王、齊王、楚王,每人手上都發著牌,這些牌是不是就是自己攻戰時的籌碼?」天依臨時編了個附會的說法,「一開始每人手中都有合縱連橫的籌碼,秦國地多勢大,籌碼也多一些,但是這些籌碼得是好籌碼,連成一塊,打出去,才有效果,留在手中不打,沒有效果。譬如啊,有良政、有良相,藏著不用,於國何有哉?只有把良政寫成法令頒布出去、把良相從家裡請到朝堂里去,王上才能強。所以是誰先把手中的牌打出去,誰獲勝。」

「嗯,聽起來有道理。」莫子成舒展眉頭,成功被這個說法說服了。同時他也注意到了,這個將手裡的牌打出去的玩法,似乎和自己的生活還真的有一些相關性。海國人太會比興了,連牌類遊戲都比興得這麼好。雖然他不知道這些遊戲怎麼一個個的都跟漢地的歷史有關——而且還是跟漢地僅一兩百年前的歷史有關。

「姐姐能跟我說一說這上面的每張牌都是什麼意思么?」趙筠問道。

「我們這個撲克的玩法不一定是『二打一』這個斗秦王的玩法,還有其他玩法,比如『二十一點』。那種也適合在酒桌上玩。那個玩法又不一樣,玩家就不是拿著籌碼的王上了,而只是爭奪自己手牌加起來的點數而已。所以這個牌上基本上代表的就是數字,從一到十三。」

「為何是十三?」莫子成又問道。

「好了好了,夫君,你再這麼刨根問底下去,我們下午都不用玩了。」趙筠怪他。他便尷尬地把問句收回去。

天依接著開始介紹每張牌代表的數字。由於天依引進這種紙牌遊戲是出於推廣音書普及的目的,所以她們沒有在上面寫上數字,而是用了十三個最常用的字母——包含六個母音字母和一些輔音字母。每個記錄某數字的字母都至少在它漢代的讀法中出現過。晏柔和繆叔接受這種紙牌非常快,因為她們對這種文字元號已經非常熟稔了,不過趙筠和其他莫府的奴婢則耗費了一些時間記憶。

「沒事,也不用專門記,咱們玩起來。只要玩起來,玩了幾盤,就能記住了。」天依手中握著牌,「阿綾先同繆叔、晏柔姐來一局,熟悉玩法,我來說解。」

她將大小王摘出,把薄木牌洗了又洗,分成兩疊,先請三位玩家猜拳。第一局是繆叔當了秦王。

「沒想著老夫也有當秦王的一日啊。」繆叔笑著捋了捋鬍鬚。

「那我就是宣后。」晏柔俏皮著說。

「你現在是楚王了。」樂正綾悅然,「剛好是楚人,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我是齊王,世居東海之濱。」

「那這恰好,晏姐姐是楚人,綾姐姐是海國人,各得其位了。」趙筠拍拍手。

天依給三人發了牌,隨後開始鬥地主的第一局。

鬥地主這種遊戲,除了看技巧外,還有一定運氣的成分。阿綾摸到的牌並不順,繆叔在規則的指導下試探性地連出,她連一串能壓過的牌都找不出,只能過。這樣過到底,剛玩第一局的繆叔居然贏了。

「這第一局就是秦王掃六合啊。」秋娘眨眨眼,「樂正夫人倒是沒贏。看來打這副牌,不會玩的人不會輸得很慘。」

「天時地利,缺一不好。歷史上如此,咱們玩牌也是。」天依笑著對她和其他觀者說,「和飛行棋有點像,不過飛行棋不注重技巧。這一個是身到了那個位置,如果技巧不嫻熟,可能靠運氣一局兩局還能贏,但不一定能長期贏下去。」

「這個道理就是人自己肚子里一定要有些東西。」莫子成總結道。今天這一上午,玩棋玩牌他一樣沒學會,光是在那說教。雖然很無聊,但他的無聊也是今天屋裡有趣的地方。夫人和婢女很以他的講道為一種不經意的笑話。

第二局立馬轟轟烈烈地開始了。阿綾和繆叔身份對換了一下,這一回所摸的牌也比較順,她自信這一把能夠贏下對面的兩夫婦。

到手的牌不打,那是傻子。她一口氣就出了幾條大牌,手中所余的無幾,而此時晏柔手裡還有十七張牌。

「這怎麼贏?」晏柔著急起來,看向繆叔。

「十七張牌,你能秒我,你能秒殺我?」阿綾暗喜道,「你今天能十七張牌把樂正綾秒了,我當場就把那個象棋棋盤吃掉。」

還沒想完,繆叔突然出了一對二,把她的對A壓了過去。隨後繆叔立馬將剩下的一串牌盡數打出,直接獲勝。

秋娘猛地鼓了鼓掌:

「精彩!」

「老繆這個齊王齊風泱泱,拿到機會出了個田單。阿綾玩的好似不是秦國,是燕國。」天依以歷史梗入了這局的解說。

「洛夫人也是個好讀史之人。」秋娘將頭轉向她。

「秋娘也喜歡?」

「嗯。小姐這半年在府上,無聊的時候就同我讀史。改日我們可以一塊聊一聊。」她向天依拋出了邀請。

「過兩天玩棋玩牌玩累了,我們可以談談。」

樂正綾則滿臉漲紅。還好她沒有把盧姥爺的台詞講出來,要不然騙吃騙喝的這個標籤可以被天依和小姐拿來玩好久。

很快趙筠和秋娘也迫不及待地加入了戰場。雖然一開始她們對牌數的記憶還不全,但只過了幾局,她們就記完了十三張牌每張牌代表的數字和記錄它的字母。半小時后,玩膩了鬥地主,天依將音書字母單拎出來,向秋娘和趙筠詢問字母的讀音,二人仍然能夠清晰地復讀出來。

看起來發明這種牌時所要注入其中的寓教於樂的功能真的能夠實現,這令天依和阿綾萬分喜悅。等再在這邊過一段日子,樂正綾就打算托樓昫將這副紙牌的玩法傳到霸陵的市上去,讓酒肆和客棧里充盈著打這種牌的聲音——順帶他府上的小木工可以在刻字之餘刻刻這種紙牌賣錢。或許比起萬用無盡二十字攤,這種紙牌遊戲反倒會讓更多人識得拼音文字。

——第二節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漢國往事——第二部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漢國往事——第二部
上一章下一章

第262章 十七張牌你能秒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