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拆解佛跳牆之做法 拾玖心思不知所追
佛跳牆是一種包含了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匯聚了水陸空三方當中最鮮美的食材，然後通過一系列複雜的處理，最終烹煮成一小盅膠濃的精華美味。根據記憶，萬尚志想起了部分的材料，分別是：海參、鮑魚、魚翅、乾貝、花膠、火腿、豬肚、蹄筋、雞脯、鴨脯、雞肫、鴨肫以及冬菇、冬筍等等，配料主要是以花雕酒為引烹制提鮮。至於其餘的做法，萬尚志只知道是用薑片打底兒，然後依次放入海陸空奇鮮，用花雕酒配合著什麼東西熬煮出來的高湯灌入其中，再用盅密封，放於蒸籠上小火慢慢炆，待數個時辰之後啟開盅蓋，內里集合了無數精華的鮮美就會撲鼻而出，配上淡淡的花雕酒的清香，直叫人還不曾吃便醉了幾分。
但是花雕這種被稱為『高級液體蛋糕』的好酒……大鄭可不曾有，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萬尚志打算找尋些鄭國的名酒用以代替烹制。
四人分頭行動將萬尚志所說的那些材料買了個大概，又各自另行買了些在他們瞧著屬於海陸空某一處可謂之為絕鮮的食材，待四人逐個回到小院當中后匯聚材料那麼一看，才突然發現，雖然眾人都帶回來了一大包的材料，但竟沒有一個買到魚翅。
魚翅是鯊魚鰭中的細絲狀軟骨，由鯊魚的胸、腹、尾等處的鰭翅乾燥製成，在這個仍以冷兵器為主的世界當中，的確屬於難以獲得的食材，或許偶爾有漁船能夠碰巧捕捉到鯊魚，但那在這個時代屬於稀罕貨的東西無論如何是落不到平民百姓手中，早被千里加急地送往新京城，叫皇帝陛下先來嘗嘗鮮。
眾人又為了魚翅搜尋了半天，卻始終是一無所獲，最後只能暫且罷休，打算邊嘗試烹制佛跳牆邊尋找，若是尋找不到，萬尚志心底甚至已經準備用燕窩來代替魚翅。
如今雖然夜幕深深，但小小的院子當中，廚房裡仍是燈火通明的。
陸拾玖抱臂站在橋上，夜風吹動他的衣角，同時也將平靜的湖面吹起漣漪，粉紅地樹梢吹落幾朵花瓣。他一隻手裡握著的劍鞘早已被手掌溫暖，借著廚房當中傳出的光亮打量著橋下的湖面，以及湖水下方遊動的魚兒們。
魚兒啊魚兒，你們是自由的么？
人工湖對你們來說似乎很大，可對我們來說，不過是走幾步路的距離，所以看似自由地游上游下的你們，實際上是被束縛在了限定範圍內的自由當中，所以，你們並不是真的自由嗎。
陸拾玖抬頭望向遠方的月，沒過多久，常年訓練而成就的耳聰目明讓他第一時間聽到了附近某處突兀出現的破水聲以及拍地聲。幾乎是瞬間的，他矯健有力的小腿狠踏地板，接著這股力道整個人飛在半空，在半空中這一瞬間他手中寶劍不知何時已經出竅，在月色下閃爍著寒爍的光芒。
他目光亦被月色裹附上一層寒霜，銳利地掃向聲音發源地，待看清狀況后，整個人頓時一怔，緊鬢的雙眉也陡然一松，整個人的氣勢瞬間便從殺伐轉變成青年人特有的朝氣，這一切只在一息之間完成，以至於在看到結果后他有些不知所以。
他本以為是有人匿藏在水中憋不住氣破水而出，但當他定睛一看，才察覺竟然是一條小魚不知為何躍出湖中掉在了地面上，魚身上的水蔓延開來，濕潤了周圍的地面，而它離了水便無法遊動，兀自在地面上拍動著身軀，奮力地掙扎著。
陸拾玖腳步在空中輕點，很快落在小魚周圍，他伸手將小魚抓起，看著它一張一合的腮，不由認真地問道：「小魚，你為什麼要跳出湖水呢？」
魚兒在他手中掙扎著，鱗片上面彷彿附著了一層滑液一般，幾番要從他手中划走，但也是陸拾玖的反應快，他雙手迅速交替，再次抓緊了魚。
「你要回去嗎？」陸拾玖盯著魚問道，隨後便見它掙扎力度減弱，不由抿了抿唇，握著魚靠近湖水邊上，放下魚在湖面，緩緩將它送入湖水。目送著它向旁出遊走，陸拾玖站起身，朝著橋的方向而去。
噗啦！
啪！
熟悉的破水聲以及拍地聲從身後再次響起，陸拾玖轉回身，便見那魚兒再次躺在地面上掙扎著。
陸拾玖感覺胸口好似被什麼擊中一樣，心臟突然跳的極快，他湊近到魚的身邊，驀然問道：「你是想要離開束縛，想要取得真正的自由嗎？」
魚兒當然不會說話，再次以沉默相對，而陸拾玖為了驗證心中所想，重新捧起魚在手掌並將之再次送入湖中，眼見著漣漪過後，魚兒游至湖底不見蹤影，陸拾玖沉默了，半晌后，他落寞地轉身。
噗啦！
啪！
陸拾玖迅速轉過身，待看到地面上躺著的那條小魚，渾身血液如同被大火煮開的沸水滾涌了起來，他嘴角噙起一抹笑，重新將小魚捧到掌心，連語氣里也忍不住帶了淡淡地笑意，說道：「魚終究是離不開水的，可你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越出安適的環境，你比我有勇氣，起碼你的靈魂是自由的。只是啊，魚兒終究是離不開水的，你只要活著，就必須得處於束縛下的相對自由當中。」
說著，陸拾玖嘴角的微笑很快轉變為苦笑，「誰說只是魚呢，人不也是這樣嗎。如今我雖然能夠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世人面前，只是……」
「誒，拾玖你在這裡做什麼呢？老遠我就聽見你在碎碎念了。」身後忽然傳來邵天宜的聲音以及他的腳步。
陸拾玖猛然一驚，他方才竟將警惕心丟的一乾二淨，連從未習過武的郝明月接近到三尺之內都察覺不到，面上的表情忽然就消失不見。他忙站起身，神色淡淡的，「何事？」
「沒啥大事，就是……咦？」郝明月忽然注意到了他手裡握著的那條魚的身上，盯看了一瞬忽然笑道：「原來拾玖你是閑得無聊在這釣上魚來了，哈哈，這紅鯉魚的味道其實也不差，只是你知道為什麼廚師們都不喜歡將它帶到飯桌上嗎？」
陸拾玖挑挑眉，鬼使神差地問道：「為什麼？」
郝明月驚奇地看了他一眼，顯然察覺到他此刻的情緒有異於平常，只是他沒多想，反而接著說了下去，「紅鯉魚顏色艷麗，在許多人眼裡是吉祥的象徵，當然這不妨礙廚師什麼，廚師們不願把它帶到飯桌上有很多種原因，比如刺多之類的，但最重要的一點實際上是因為紅鯉魚做出來后的顏色實在是……太難看了，若是單單水煮過後還好，也不過是稍淡的橙色，若是再加上些老抽，那顏色，嘖嘖嘖，不忍看呀。」
陸拾玖抿了抿唇，沒有說話，正打算回身將魚兒再次放入湖中，身旁的郝明月卻忽然伸手而來。陸拾玖下意識地偏手躲避開來，隨後落目於郝明月身上，並沒有說話，似乎只是在默默地詢問他要做什麼。
見狀，郝明月不由摸頭笑了笑，「都跳上來了就別放回去了，我們三個熬了半天那什麼佛跳牆，別提味道多腥了，沒做好！正好晚飯一時之間沒得吃，就把這條自己跳上岸的魚烤了吧。」說著，他再次伸手向魚抓去，卻不料後者竟然再次縮手避開了，郝明月隨即投過不解地目光。
陸拾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出這樣的下意識動作，不過他很快就為自己找好了理由：「一條魚不夠吃，放回湖裡，我去給你們買吃的。」
聞言，郝明月相信了，笑了一聲再次伸手過去，道：「你去唄，錢不夠找尚志哥要，這條魚也別放回去了，我挺久沒吃過烤魚了，嘿嘿，嘗嘗鮮。」
陸拾玖避開他的手緊忙向後躍去，半路中隨手將魚拋擲到湖中央，他看著那條魚極快地消失在湖面便收回了目光，待他再次看向郝明月時，便瞧見對方看他的目光不對勁了。
「你怎麼了？」郝明月疑惑地問道，他朝著陸拾玖走進了兩步，但在靠近的中途他卻發現陸拾玖偏過頭，不斷地迴避他的目光。不由繼續道：「你沒事吧，今天怎麼有些不正常，你怎麼了？」
對方不斷地逼近，陸拾玖咬了咬牙，連忙從地上躍起到院牆上面站定，丟下一句：「我去買吃食。」便再不看郝明月一眼，飛身而出。
郝明月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一重接一重的疑惑，不過很快他便舒展了眉頭踏上小橋準備重新回到廚房中。若不是廚房太小，而剛才他不小心把剛煲好的佛跳牆給打碎在地；以及手忙腳亂中踩了另兩人好幾腳；和慌亂中把沾滿油水的臟抹布丟到邵天宜的褲腿，萬尚志和邵天宜兩個也不至於把他趕出廚房，眼下這倆人的氣估計消了些了，他這時候再厚著臉皮回去，想來不會再受什麼斥責。唔，若是剛才把那條紅鯉魚烤了給他倆吃，恐怕他們便連斥責都不會有了，想想他二人辛苦烹煮好佛跳牆正餓的前胸貼後背，自己突然舉著一串香噴噴的烤魚給他倆吃，那畫面，想想就感動滿滿！
他一隻腳才踏上橋面，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噗通聲。郝明月轉身看了一圈，卻並未發現到什麼東西，他心裡一抖，萬尚志講過的什麼鬼怪傳說陡然在腦海里一股腦地出現，連忙甩了甩腦袋，卻越想越害怕，便緊忙伸了另一隻腳上台階。
啪！啪！
身後再次傳出響動，郝明月身子一僵，本想快步跑掉，卻突然想起萬尚志所講述過的一個故事——一人夜半遇怪異事件，驚嚇過度抬腿就跑，卻很快被陰暗中爬出的東西抓走啃食，最終連骨頭渣都不剩，根據萬尚志所講，這是說每個人身上有三把火，分別在頭頂與雙肩，若是遇見怪異事件受到驚嚇狂奔，很快便會被驚怖之心驅散肩膀的火，這才致使人體陽氣損失，從而給了它們傷害人的機會。
郝明月的腳僵在半空，不知該逃跑還是站定。
啪！
身後再次響起那怪異的聲音，郝明月身體僵在那半天終於忍耐不住，拼了！他唰地一下轉過身去，身後沒有！左側沒有！右側沒……等等？那是什麼？郝明月快步走到方才和陸拾玖交談的湖邊，一條紅鯉魚正靜靜地躺在地上，時不時地彎曲起身子重重地在地面錘動一下，發出啪的一聲清脆。
「……」感情就是你在嚇唬我？
半晌后，當陸拾玖提著一兜子吃的從院牆翻進來時，便聞到院子當中彌散著一股味道。他並未多想，提步走過小橋徑往廚房而去，廚房的小門並未關閉，郝明月半邊身子倚在買門框上，將廚房內里的情況堵了個大礙，陸拾玖不知道他們烹制了什麼竟有如此香味。由於他的腳步極輕，是以直到他點了點郝明月的背後，對方才察覺到他的歸來。
郝明月剛埋怨了萬尚志幾句，看著兩人不解的目光將方才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直怪萬尚志平日里總講什麼奇異怪談，倒叫萬邵兩個人笑的合不攏嘴。郝明月嘴上怪著，但其實心底里也是高興的，隨即他將身後藏著的烤魚取了出來，三人撒了些燒烤料分食了半條，直誇讚郝明月烤魚火候掌握得極好，外酥里嫩的。
正談到興頭上，郝明月忽然察覺身後有異動，回過身來便看到了提溜了一堆食物的陸拾玖，不由笑道：「看，咱們的晚飯回來了，哈！」突然見陸拾玖目光凝聚在自己手上握著的那串烤魚，郝明月不由明了，一把將烤魚送了過去，「我們仨都吃了大半條了，味道不錯，這半邊特意給你留著的，快嘗嘗。」
陸拾玖目光慢慢地在那半條烤魚上飄動著，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接過那半邊魚，隨手將另一手提溜的晚餐遞了過去。待郝明月接過後，他突然舉著那串烤魚躍上房頂，然後跳到一處空蕩的小巷中，從懷中摸索出火摺子，折了旁邊幾顆柳樹的枝子點燃，看著那火焰漸漸地將半條魚烤成灰燼，最後隨著幾道清風飄遠。他目視著這些發生，待灰燼散盡，他躍上房頂身影再次不見了。
「原來突破束縛的自由是要付出代價的。」
「但你永遠地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