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番外七 人生若只如初見（1）

初見的那年，早春飄雨的午後，風攜著雨打了下來，雖然察覺不到那細微的雨點，可是身上生生透著一股寒氣，讓人直打寒顫，誰成想到這場詩會辦的並不是時候，都不過是半大的青年少女，難得出遊的日子，卻被這場春雨掃了興。

躲在亭子里吃茶也不盡興，這幾座亭子也容不下太多的人，反而越發是擠在一起，越是覺得身上不自在。

賀蘭景就這麼站在桃花樹下，任由著雨落在身上，身上打著寒顫，可他不想去亭子里跟那些富貴出身的少爺擠在一起，已經有些發舊的衣衫，平平無奇，他本人也一樣。

詩會請他來，不過是沖著他肚子里有那麼些許學問罷了，借住在京中遠親的房子中，為的不過是明年的科舉。

早知道今日有雨，便不該來這一場。

本是本著結交些有權貴的朋友來的，只是到底學問在權貴面前不值一提，他來了，倒是像個笑話。

「這位公子為何站在這裡？而不去亭中避雨呢？」落在身上的雨驟然沒了，身邊突然多了一個身影，賀蘭景微微皺起了眉頭，將來者打量了一番，只乍一眼，就知道此人只怕是來頭不小。

「雨中清凈自在，比亭中紛擾好得多。」他答道。

對方卻輕笑了一聲，道：「的確，烏煙瘴氣一團，的確不如雨中自在。」

夏末涼細細盯著賀蘭景，又提議道：「在下倒是知道一處，僻靜無人，不知這位公子可願同去？」

賀蘭景一時間沒說什麼話，夏末涼卻自顧自的講：「這避人要緊，避雨也要緊，春雨寒涼，這詩會結束了，只怕是不少人都要病一場。」

這要是不去，倒顯得太自命清高了。

沿著湖邊走了一段，竟是有一處廢棄的閣樓，塌了半邊沒有人管，不過另外半邊倒還算結實，賀蘭景在外觀望了一眼，才跟著走了進去。

夏末涼看起來倒是一點富貴家公子的架勢都沒有，竟是隨意找了一處席地而坐，朝著賀蘭景招手道：「這裡不似亭子內還有幾個石凳，就在這兒等著雨停罷。」

別人都不嫌棄，賀蘭景自然也不會說什麼，長衫被雨水打濕，現如今倒是覺得有些寒涼，貼在身上難受。

夏末涼將外衫脫下來遞給了他，道：「濕衣裳還是脫下來擰下水罷。」

旁人是好意，可賀蘭景心中卻有些煩悶，此人非富即貴，若是在亭中，必定是眾星捧月的人物，何必來與自己打交道，衣裳脫下來擰了下水，可寒風吹進來還是不免抖了下，抬頭髮現夏末涼在盯著自己看。

「閣下看我做什麼？」賀蘭景把半干不濕的衣裳重新穿好。

夏末涼將他放在地上的外衫披在了他身上，道：「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與其請你來這種地方，倒不如去京中的酒樓擺上一桌。」

「閣下抬愛，可我承受不起。」賀蘭景眯了眸子，「我一心求學，入京只為趕考求個功名，只是即便如此，不代表我不清楚那些腌漬，請閣下放過，另尋新歡。」

夏末涼被發現了心思，反倒是爽朗一笑道：「那既然公子沒有這個意思，那不如便交個朋友罷，在下夏末涼。」

「賀蘭景。」賀蘭景出於禮貌，還是回了一句，卻微微覺得有些不對勁，「夏？」

「原來是三皇子殿下，失敬。」

夏末涼笑了笑，隨後道：「既是朋友了，就別這麼客套了。」

賀蘭景應下了，卻沒有真的這麼做，皇家人，一張笑臉下，會有多少副面孔呢？

外人都說，三皇子是生了愛才之心，才對這樣一個貧窮的書生如此上心，只是這些好意，在賀蘭景看來卻並非雪中送炭，反倒是顯得別有深意。

「請殿下不要再這樣做了。」賀蘭景道。

夏末涼卻說：「總不能看著你在考取功名之前就倒下了。」

二人偶爾見面，只論些詩書史記，上談國家大事，下論民間小事，夏末涼是個有抱負的人，在當今聖上的幾個皇子之中，或許的確是一個適合登上皇位的人。

賀蘭景的一些見解，也給夏末涼換了一個思路來思考問題，兩人是那樣的默契。

賀蘭景發現了一件比較糟糕的事情，那就是他不能正視夏末涼了。

可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他心中有傲氣，不甘下賤，夏末涼出身高貴，一國皇子身上，又豈能容得下污垢？這事兒就被放在了賀蘭景心裡，平日里照常溫書，偶爾與夏末涼見一見。

當然止步於朋友。

「我從未想過要踐踏你什麼。」那一日，夏末涼堵住了門，聲聲戳心，「若是可以，我想像尋常夫妻一般，與你。」

他們是見不得光的。

「可惜不能。」賀蘭景眼眶有些紅，隨後冷下心來抱拳道，「殿下不必多說了，日後各自安好便是，殿下可以尋一位出身名門的女子，與她夫妻一般，永結同心。」

他是個男人，有他的骨氣，從不喊痛。

可是這心裏面，卻疼的好像再受刑似的。

夫妻一般，誰又不想呢？那夜的雨如同初見那日一般，細雨斜風，一夜未斷，打濕了衣裳，寒透了心。

兩人都徹夜未眠。

夏末涼才發現，他身為一國皇子，能做到的事情卻是那麼的少，他已經接近說親的年紀了，父皇若是賜婚，他必定推脫不得，只是若是同意了……

這樣算不算害了賀蘭景呢？

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夏末涼做了一個夢，夢見在乾瑾，像他與賀蘭景這般，能夠光明正大，能夠如同尋常男女夫妻一般在一起，他特別的高興，同科舉高中的賀蘭景一同進宮，求父皇賜婚。

醒來卻發現淚濕了枕榻。

若是真的能夠這樣就好了，夏末涼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了一個荒唐的想法，這件事情若是鬧到父皇面前，必定是不行的，可是倘若有朝一日，他自己登上了那個位置，是不是就能給得起賀蘭景那個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