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聖堂風雲(下)

明少驚愕得看著自己不曾扳動的槍，這是怎麼回事兒？子彈又是從哪兒來的？他猛然回頭，一個人影一閃即逝。

剛才就在他舉槍猶疑不決的時候，一個男人在他身後掏出手槍，將槍口貼在他腋下部位，「替」他開了一槍。

這一槍也是伊藤正南的安排，不輕不重的一槍，既不能要了她的命，又能讓她對明少徹底死心，可謂是一箭雙鵰！

「凌風，凌風……你們誰來幫幫我？你們快來救救他，救救他！」思源扶著他慢慢倒下的身軀，手足無措的哭喊著。

他看著她，勉強擠出一絲歡顏，他張了張嘴，想告訴她，不要哭，他喜歡的是那個堅強的思源，就像那年在瘦西湖湖畔遇到的那個奄奄一息的女孩。

那年他27歲，她17歲。命運就是這麼神奇，原本不相干日後卻又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兩個人相遇了。

那時，天氣有些微涼，她毫無生氣的躺在湖畔冰冷的地面上，面色慘白，身下是一灘殷紅的血跡。他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她僅存的一絲若有似無的氣息灼痛了他的心。他抱起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向師父的武館。

是的，「竹葉紅」陳遠橋就是他的師父。師父和他外祖父年輕的時候就交好，每年他都會去餘姚住上一段時間。就是在這段時間裡，凌風得到了他的真傳和教誨。再經過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勤學苦練，終於練就了一身過硬的本事。就連師父都誇他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與他的師徒關係，在揚州是沒有人知道的，而凌風也從未去過他的武館。

那天，他去揚州公幹，本打算約師父出來喝酒談天，不想遇到了瀕臨死亡的思源。因為情況緊急，所以他才不管不顧的衝進了武館。

就在他彎腰抱起她的時候，他的項鏈從領口裡俏皮的跑了出來。朦朦朧朧中，她記住了這條項鏈，和明少一模一樣的項鏈。

她的癥狀來勢洶洶，師父也是束手無策，只好請來了揚州城裡的一位神醫。這位神醫並非浪得虛名，在他的妙手醫治下，思源總算是保住了性命。可是，由於她多次滑胎，再加上服用了大量的麝香，性命雖然無憂，卻永遠的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凌風不知道這個女孩到底經歷了什麼，她身上的累累傷痕和汩汩流出的鮮血，深深震撼著他的心！可是，她的勇敢與堅強又讓他深深折服！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個女孩便深深地埋進了他的心中，只等著雨露滋潤，開出艷麗的花朵。

以後的日子，他一直默默關注著她的成長與蛻變，師父也經常向他提起她的勤奮與聰穎。他看著這個飽受摧殘的女孩在師父的照料下重拾往日歡笑，心中很是欣慰。

他也曾試圖尋找她受傷害的根源，可是她對此事三緘其口，沒有一絲線索，他也無從查起。再加上，她看似已經忘記了那段屈辱的過往，師父也不想往事重提，讓她再度揭開傷疤，便將此事擱置了下來。

幾年後，師父打電話給他，告訴他，思源執意離家準備去往上海。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師父很是擔心，便讓他暗中跟隨，以防不測。

誰知，她沒有去往上海，而是轉道去了梧塘。他見她在方家廢墟前矗立，一副凄慘哀婉的樣子，頓時如醍醐灌頂，原來她是方家的後人。

凌風也是梧塘人，對於方家的過往，他略有耳聞。當年的慘案時至今日仍是讓人想之色變。

一個家破人亡的女孩子孤苦無依的在亂世中飄搖，受人蒙蔽，被人傷害，的確是凄凄慘慘戚戚！

他見她進入密室，料想是為自己尋了一個落腳點。等候須臾，不見她出來，再加上，戶外寒氣逼人，他便折返回家中，點燃一堆爐火，坐在床邊，看著它從橘黃到純青，身上才漸漸暖和了起來。

夜半時分，保安隊忽然警鈴大作，皇協軍紛紛攘攘的從大街小巷穿過。他猛地坐起，暗叫「不好」。待他衝出家門的時候，就看到了倉惶而來的她。

他將她拖進他的舊居，瞞過了皇協軍的檢查。所以，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所謂的巧合偶遇，一切的巧合與偶遇，都有幕後安排作為鋪墊。

沒想到，因為一條項鏈，她將他誤認為了明少。這樣也好，他懶得解釋一些他自己也不甚清楚的事。

第二天，他是真的有要緊的事要回去處理，而城內戒嚴，他也不想冒險將她帶出。就留下字條告訴她，讓她耐心等待，明天他會派人來接她的。

哪知，等他辦好通行證，派唐海去接她時，她卻不見了蹤影，就連方家廢墟也找遍了，還是影蹤全無，唐海就這樣悻悻而歸了。

正在凌風懊惱不已，不知道該如何向師父交待時，她卻出現在了十六鋪碼頭。

看到她安然無恙，他自是萬分欣慰。他暗暗發誓，餘生不會讓她再受到一丁點兒傷害，他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她。他說到，他也做到了！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將凌風送到了醫院，思源看著他被推進了手術室，看著手術室的門無情的關上了，她知道一場對弈即將開始。這是一場生與死的較量，是一場沒有裁判，沒有喝彩的搏擊，而她只能在手術室外忐忑不安的等待著，等待著那是生還是死的結局。

她在走廊上焦急地踱來踱去，雙手合十，不住的祈禱著。唐海匆匆趕來，見她穿著一身髒兮兮的白色婚紗，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料想此前傳聞不假，而沈哥一定也是為了她受傷住院。儘管如此，他對她沒有一絲埋怨，反倒生出無限憐惜。他安慰她，稍安勿躁，沈哥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她這才乖乖地在長椅上坐了下來。

只是她的心情依舊漂浮不定，心酸、愧疚、不安、難過，一齊湧上心頭。就像當年的自己，一個茫然失措孤苦無依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