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百合花開
1935年冬,那年她15歲。
在遇到好心的明少之後,她又對生活充滿了希望。乞討,畢竟不是長遠之計,她準備找一份工作自力更生。
可是當時時局混亂,列強虎視眈眈,上海的經濟一落千丈。成千上萬的難民擠進收容所或是租住在蘇州河以北大片的「滾地龍」里。青壯年自謀生路尚且不易,更何況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經濟大潮一片蕭瑟,又到哪裡去尋得糊口的營生?
這天,她看到路邊貼了一張告示,說是某棉紗廠招女工,包食宿,月薪三塊大洋。她記准了地址,正準備過去看看。忽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小妹妹,你是要找工作嗎?」
她回頭,看到一個年輕的小姐,她衣著亮麗,妝容精緻,讓人一見便生出無限好感。
「嗯。」她扭扭捏捏地點了點頭。在這麼完美的女人面前,她覺得自己的一切都是多餘的,她恨不得像個烏龜似的,把自己不堪入目的外表縮進龜殼,讓它不再丟人現眼。
女人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嘖嘖」兩聲,「這眼睛水汪汪的,真是個美人胚子!」
聽到她的讚美,她有些羞澀,「姐姐,您還有事嗎?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去棉紗廠看看了。」
「妹妹別急,這棉紗廠的工作又臟又累的,月錢還少的可憐。你不如跟我干吧,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一個月還有十塊大洋。」
「真的?」對於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她還是有些懷疑,「可是,我能做什麼呢?」
「很簡單,就是幫我賣點東西。」
就這樣,她懷著美好的憧憬跟著這個女人踏上了去往揚州的列車,同時也開啟了她噩夢般的征程。
到了「醉紅樓」,她才明白,她所謂的賣東西就是賣她自己。可是,羊入虎口,為時已晚。
與她同時受騙的,還有幾個女孩,不過,她們大多都是被父母賣進青樓的。
在這裡,逃跑是不可能的,就連自殺也是一種奢望。幾名彪形大漢沒日沒夜的看著她們,直至她們習以為常,麻木不仁,才能放鬆對她們的警惕。
兩個月後,一個叫曾殊離的米商出現了,他一眼就看中了「小百合」,並將她贖出了「醉紅樓」。與她一同進來的姐妹們無不羨慕嫉妒,只不過短短兩個月,她就被恩客看中脫離苦海。可是她知道這隻不過是她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曾殊離在瘦西湖附近租了一間庭院,為了防止她逃跑,白天用鐵鏈將她拷住,到了晚上,便是非人的折磨……
後來,大概是她住進陳家的第二年,她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帶著一種復仇的心理又回到了那間小屋。當年的地獄魔窟,現在住進了一家三口,場面頓時溫馨起來。她又去了他的米鋪,米鋪早已易主,他也不知所蹤了。她又查過那個將她帶進青樓的女人,她已經從良,不知嫁往何處了。至此,兩個迫害她最深的人就這樣銷聲匿跡了。但是,她相信,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們罪行累累,必定不得善終!
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護士推著凌風走了出來,她和唐海急忙迎了過去。醫生說子彈嵌的不深,沒有傷到骨頭,靜養一段時間就會痊癒。
他們將還處於昏迷狀態的凌風送進了病房,又交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就離開了,唐海也知趣的退出了病房。
思源看他面色慘白,牙關緊閉,禁不住伸手輕撫他的面頰。忽然,他脖子上一條亮閃閃的項鏈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串不知用什麼材質打造的項鏈,項鏈底端墜著一個十字架造型的掛飾,上面點綴著幾顆鑽石,於低調中透著別緻。
是他?真的是他?她腦海中閃過那熟悉的香味,那充滿磁性的聲音,還有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麵條……是他,他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哥哥,他真的一直在她身邊保護著她。
她顫抖著將十字架掛飾翻了過來,看到右下角刻著一個小小的「毓」字。「毓字?怎麼會是毓字?」舅舅的話言猶在耳,「刻有『毓』字的送給了澤兒,刻有『珍』字的留給了自己的兒子」。
這麼說,他不是她的哥哥,他應該是澤兒,是明成南的兒子。而明少,才是峰兒,是她血脈相連的親哥哥!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忽然有些慶幸今天這場風波的發生,要不然,她和她的哥哥可就要鬧出亂倫的醜聞了!
她正恍恍惚惚的思量著,病房門開了,如玉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凌風,凌風」的叫著,衝到病床前,看到昏睡的凌風,不禁焦急地問道:「不是說傷得不重嗎?怎麼他還沒醒過來?」
「醫生說他太累了,可能要睡得久一些。」
她看著她,冷冷地說:「我留在這兒就行了,陳小姐請回吧!」她上下打量著她,露出一個輕蔑的笑,「你穿這一身留在這裡,實在是不雅。」
「對不起,打擾了!」她覺得她現在無論在哪裡都是多餘的,便黯然退出了病房。唐海要去送她,被她拒絕了。
剛走下樓梯,就看到人影一閃,好像是丁牧,追過去一看,果真是丁牧。
按正理,他不應該隨便出現在凌風出現的地方,就算是求醫問葯,探望病人,也不該這樣畏手畏腳。他此時出現分明是有狀況,她決定詐他一下。
「丁牧!」她喊了他一聲。
他回頭看到她,倒也不是多麼驚訝,「陳小姐?」他看了看她的裝束,已經明了她的處境。
「凌風說,讓我替他去做那件事!」她開門見山的說。
「真的?」他的表情有些愕然,有些不安。
他們果真有事瞞著她,她有些忿忿。「當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問他,哦,他還沒醒呢。」
丁牧聽出了她話語中的破綻,「既然沒醒,那他是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手術前,他拉著我的手,讓我伏在他的嘴邊,說他怕是不能參加這次的行動了……」
「可是,這個任務實在是太過危險了,我覺得讓你一個女孩子去好像有點……」丁牧有些為難的說。
「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還是不服從凌風的安排?」她知道共產黨員是絕對無條件服從上級安排的,便用凌風來壓他,他百般無奈之下,也只得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