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
無人的廢棄公寓。
淺淡的月光照亮窗后積灰的地面和角落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在地上留下發亮的斑塊。一隻鞋踏上斑塊，奔跑的身影帶起呼呼風聲。
黑暗中傳出無數窸窸窣窣的聲音，黑色的觸手亂舞著刺向奔跑的人，但被其身上亮起的紫色的符文擋下。
葉靜晚抱緊了手中的書，穿過走廊跑向盡頭的樓梯。樓梯間的門關著，她氣喘吁吁地貼在門上，按下把手的同時用身體撞開沉重的門板。
胯骨有些痛。她沒管那麼多，踉蹌著跑下樓梯。但樓梯間里比外面的走廊更加黑暗，幽深的黑色里生長出更多的觸手，蠕動著刺向她的身體。葉靜晚身上亮起的紫色符文逐漸黯淡，她咬了咬牙，爬上樓梯間的窗戶跳了出去。
無數的黑色觸手隨著她從窗中湧出，在月光的照射下升騰起黑色的霧氣。其中一條觸手蜷縮了一下，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捆住了葉靜晚下墜的身體。
葉靜晚將書緊緊護在懷裡。
（2）
「拿到了？」
「嗯。」
凌邢站起來伸展了一下身體，關掉了房間里的燈。黑色的陰影液體般湧上座位，形成一個坐著的人形。人形的面部微微蠕動，突兀地變作一張蒼白的人臉。
凌邢發著光的雙眼讓他身上燃起一些黑色的霧氣。
「你的眼睛。」黑影無奈道。
「生理反應。」凌邢滅掉了眼裡的光。
他彈出一道墨色的符文，符文流光般竄入黑影的身體，黑影幻化出來的人臉上露出一些舒適的表情。地面上的陰影開始翻湧，像是噴泉那樣吐出一個穿著黑袍的女孩。
葉靜晚。
陰影形成的觸手從葉靜晚的懷裡取出她緊緊護著的書。那是一本算是封面有字典那麼厚的書，書麵皮質，四角嵌著金屬，一條細細的鎖鏈從書脊的上端掛出來，連接著銀色的金屬掛件。書整體呈黑色，正面有銀色的文字，反面則是一個不甚明顯的陣圖。
凌邢拿過那本書，也不翻開，一點琥珀色的光從他身上亮起來，湧向那本看起來很高級的書；黑影早就跑了沒影，受到重創的他連最基本的自然光和燈光都無法承受，凌邢的光會要了他的命的。
書脊上的掛件在光下迅速黯淡，然後碎成粉末撒在地上，失去掛件的鎖鏈開始伸長，在書上纏繞了數圈，末端出現了一個紫黑色的小鎖。
凌邢收斂了身上的光，把那本書丟給重新出現的黑影。
「記得把她送回去，沒事不要犯法，你還沒恢復，這個世界的攻擊手段能傷到你。」他指指葉靜晚，然後用嘲諷的語氣說道，「不對，我用不著叮囑你這個，你光是出門就要出問題。」
黑影：「等我恢復了我砍爆你的嘴。」
「夢裡。」凌邢不屑，「你得罪我了，把副腦還我。」
「開玩笑開玩笑，要還你了我還怎麼恢復？」黑影帶著葉靜晚潛入陰影，「還有多謝。」
凌邢打開了燈：「磨嘰。」
黑影一下子消失在陰影里。
（3）
快跑啊。
快跑啊。
別停下。
別停下。
喘息聲。
腳步聲。
滴水聲。
心跳聲。
時鐘聲。
黑暗。
壓抑。
壓抑壓抑壓抑壓抑壓抑混亂混亂混亂。
扭曲戾笑嘲笑扭曲惶恐慌亂尖叫襲擊包圍嘲笑戾笑危險危險危險危險逃跑逃跑逃跑。
「把它給我。」
不要！
葉靜晚驚醒。
頭有些痛。背後很黏，出了不少汗。
身上殘留著一些不太舒適的陰冷感，葉靜晚扭了扭胳膊，然後睜開了眼。
燈光射進她的雙眼，她下意識地眯起眼睛。
熟悉的天花板。
她在家裡。
「姐？」過了很久，她輕輕叫了一聲。
沒有人回應。
不在房間里嗎？
「姐？」她用響一些的聲音喊道。
依舊沒有人回應。
她想起來了，這次姐姐沒和她一起回來。
「晚晚，怎麼了？」一個盤著頭的女人打開門看向她，「瑩不是沒和你回來嗎？」
那是她母親。
「沒事。」葉靜晚搖了搖手，對她露出一個微笑。
女人一臉疑惑地離開了：「有事要叫我啊，媽就在樓下。」
「嗯。」
母親不知道她晚上出去了。不是母親或者母親認識的人把她帶回來的。把她帶回來的人沒從正門走。
葉靜晚掀開被子和枕頭，又打開床頭櫃看了一番；她爬下床，匍匐著看了一眼床底，然後又重新站起來，走去打開了牆上的衣櫃。
書不見了。
葉靜晚有些慌亂。
是影子把她送回來的？
應該不是影子。影子在召喚出來和她契約的時候被契約抹去了靈智——這在書里寫得很明白，他沒道理能找到她的家還把她送回來。
她在心裡不斷地安慰著自己，然後和真相失之交臂。葉靜晚有些虛弱地扶著牆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然後拖了張椅子就著窗坐了下來。
她家是那種一套兩層的複式樓，論屋子的樓層她在七樓，但實際上算起來高度有十一二樓。窗很大，視線很高，周圍除了同小區的房子之外沒有別的高樓，所以遠處的景色可以盡收眼底。
她看到一輛黑色的像是商務車的車子從門口開進來，她不認識這輛車，但那麼大的小區她當然不可能把車認全。車在她住的這棟樓前停了下來，和樓隔著一些距離。
幾個人從上面下來，距離有些遠，有些近視的葉靜晚看不清他們在幹什麼，但看他們肩膀的轉嚮應該是在交流。一個人似乎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葉靜晚嚇了一跳，把頭縮了回去。
他們很快就進去了。不知道為什麼葉靜晚心砰砰直跳。
樓下響起敲門的聲音，緊接著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應該是母親開了門。
「您好。」她聽見一個女聲問道，「請問這裡是葉靜晚小姐的家嗎？」
葉靜晚往周圍看了一陣，匆匆忙忙地跑向自己的房間，在裡面反鎖了門；她先是在衣櫃前猶豫了一陣，最後決定走到門口，把身體緊緊地貼在門后。
她第一次那麼討厭自己整潔的房間。它太乾淨了，讓她沒有一點藏身之處。
儘管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起來。可能是因為自己召喚了影子，而影子之前吃了人。
「你們是誰？找我女兒幹什麼？」樓下傳來不甚明顯的談話聲。
「我們是警察。」女聲道，「經調查您的女兒似乎和24日的兇殺案有關聯，請您配合我們的行動。」
「我女兒怎麼可能幹這種事情？！」
「這只是您先入為主的觀念，就像一個人在被撞死前從來不會真的相信自己會被車撞死，患精神病前也沒人相信他會得精神病一樣。」女聲強硬了一些，「如果您選擇不配合，那麼很抱歉我們需要用一些強硬手段。」
很快有上樓的聲音響起來，母親應該是被制服了。葉靜晚深深地吸了口氣，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
來了。她下意識地屏息。
門把劃下，伴隨著一聲刺耳的聲音，門被一個人打開。來者沒有把門開的很大，葉靜晚運氣很好地沒有慘遭被門夾到的命運——事實上她本來也就不會被夾到，否則她也不會選擇躲在這裡。但門很快就離她遠去了。
「早就知道你在這啦。」來者關上門。那是一個梳著高馬尾的看起來三十來歲的女子，穿著襯衫和裙褲，一件墨綠色的正裝外套披在身上。
葉靜晚咽了口口水，臉色有些發白。
「別害怕。」高馬尾從外套里取出一張證件，「我們不入室殺人。」
證件上是高馬尾的正臉照片，下面是名字「孟含」和一串像是編號的數字。左上角則是聯邦承認的警察的標誌。
「警察？」
「嗯。」孟含略微點點下巴，「24日的黑影是你召喚出來的吧？他是我們的目標，我們需要你的配合。」
「……嗯，好。」
果然和影子有關係。
葉靜晚把手裡的汗擦在衣服上。孟含抓起她的肩膀，一股她無法掙脫的力氣帶著她向外走去。
書被影子搶走了，她現在也沒有辦法找到影子；葉靜晚看了一眼孟含的側臉，她沒什麼表情，葉靜晚完全不能看出她的意圖。
怎麼辦？要講嗎？
她有些躊躇。